《知之》苏格Suci

1、初到北京

　　我是六月去的北京。
　　落脚在表哥叶子家租的房子里，老式的楼房，让人想起电影里拍的七八十年代的员工宿舍。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窗户是薄玻璃，窗框是淡绿色，向外眺望，视野开阔，远处楼房的红色砖墙上，爬山虎像是装饰，从外墙的右侧向左侧延伸，突然一阵风过，这绿色就衬着金黄色闪动，如梦般。
　　“枝枝，行李可以先放在这里。”嫂子说。
　　滚筒洗衣机放在客厅的角落，厕所的门时常半掩着，排水的塑料水管导向厕所内；老式厚重的木桌、略大的沙发则摆放在另一头，整个客厅略显拥挤。再往左边看，是一个厨房，案板上堆满了各类深浅和大小不一的厨具，外面连接着阳台，灶台放在阳台的角落。
　　“这里有点小，”她似乎觉察到什么，主动解释道，“但是幼儿园和小学附近都有，哥哥和妹妹上学都方便，有入学名额。”她引着我进最里面左手边的房间，“你住这里。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新的。”指了指高低床的上铺，下铺睡哥哥小宇，妹妹媛媛挨着爸妈睡。
　　道谢后，我开始整理行李。
　　“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
　　“好的。”说完，我环视一眼房间。
　　电脑桌旁边是深色的老式木柜，靠着墙，里面塞满了老人的衣物。最右边刚好有个空的小格子，想必是留给我的。
　　比起来到大城市的激动，我更愿意把这次到来归结为毕业生就业的必经之路，看作普通的漂泊之旅，所以对于这样的环境，我早已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找到工作，稳定一两个月以后，就出去寻找新的住处，目前有我一张床即可。

　　小区里只有几栋老式的楼排成一列，门口紧挨着一个小菜市场，各类新鲜常见的蔬菜都有，一个个竹篮子陈列在架子上。出小区后，有一条长长的巷子，新老社区林立，有便利店、小型超市、银行，往另一个方向，就可以达到最近的公园，以及两三栋高档写字楼，街边还有连锁咖啡店，是写字楼的标配。
　　这个小区，距离最近的地铁站15分钟，去最近的电影院需要穿过这条长长的巷子走到底，过一条马路，25分钟。
　　在北京是很难找到这样生活便利的社区。
　　我继续走在这干燥的城市热岛，刚步入夏天，就已经微热，太阳晒得睁不开眼。马路对面就是电影院，我没打算还要逛逛，就进去看看，冷气不是很足，但是足够驱散热意，索性看一场最近的电影。
　　我一走进那个影院，便心生欢喜，它落座在一个老厂房内，偶有一面裸露的红砖墙，竟让我看出一些历史感，其中有一个影厅外挂着“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的牌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但也立刻会意这块牌子的用处。
　　“看来有很多小城市放不了的片子，这里都会有。”我微微嘴角上扬，拿着兑换好的票入场。
　　影厅是超级大的巨幕厅，视野很宽，刚好适合眼前这部有特效的片子，因为主角的影响力，点映期间也都有不少人捧场，我只能买到偏角落的位置。是国产的漫改片，趣味性很强，影厅的音响效果很好，我看得很入迷。总之，这是家乡没有的娱乐体验。
　　影片快要结束时，我才发觉空调吹得大腿发冷，于是抖抖腿，起身，步入炎热之中。
　　北京的的胡同，陌生又熟悉，到处都是普通话或者北京腔。一个红灯，我停在十字街的中心，站立在斑马线两端的人越来越多，灯柱上发出的嘀嘀声突然变快，绿灯亮起，左右两旁的人开始走向对面。我观察着涌动的人群：低头行走的下班族、穿着汗衫的大爷、牵着小孩的疲惫父母……莫名间，我像是重新获得力量，从心底里生长出来新的东西，一点一点褪去过往的皮，我在面对一个即将全新的自我，就像刚上大学远离家乡那时一样。
　　我去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怎么形容呢？
　　没有直通的火车，直达的飞机也少得可怜，而且通常是原价，如果要便宜些，要不转车，要不转机。气候差异也很大，冬天最低温度竟然有零下二十度，这个温度，在南方，简直是天方夜谭，尽管如此，我们辅导员还非常高兴地跟我们，用他那含糊不清的北方普通话说：“这里很暖和，最低温度才零下二十度。”在我后来才知道北方的许多城市，都有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叫李知之。至于爸妈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我有所知，有所不知，不要过度谦虚，也不要骄傲自满。我猜的，我也没问。另外，枝枝是我的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到北京没？”我妈在“三口之家”的微信群里。
　　“到了。收拾好了。准备上床睡觉。”我一口气回答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好的，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此刻，我还无法入睡，空调嗡嗡作响，夏季的燥热在晚上11点都还没散去。
　　我回想起，我和父母的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家里。
　　那时，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摆在眼前的选项看似很多，却都不是我想要的选项，我害怕做每一个选择，好像一旦选择了就会被这个选择缠住了身体，动弹不得。于是，我清点我的存款，决定去听一听别人的故事，去其他地方看别人的生活方式，企图获得些什么。
　　我决定听从媒体的建议去旅行。于是，我开始寻找旅伴，但并不顺利，朋友们因为各类原因都无法陪同，最终，我策划了一次一个人的毕业旅行。
　　“你一个人能搞定吗？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时间还那么久？你没找个人和你一起？”父母的担心显而易见，但我下定了决心，不再更改，于是拿出一整套的旅行攻略，并计算好了成本，刚好在我能够负担的，承诺会照顾好自己，”若是这一次再不出去，毕业以后哪里还有时间去旅行？“他们似乎看到了我的决心，于是闭口不言。
　　”就当是去别的城市看看。”我爸安抚我妈，仿佛在说，看过世界之后，她就会回来的。
　　“你要是去一线城市，我们可是卖不起房子哦。”我妈的语气夸张起来，仿佛在强调我一件很重要但我不知道其重要的事情，“你叶子哥之前在北京买房，只是付个首付都一二百万，其他都靠贷款的，抵我们这里好几套。这个承担起来还是困难。”顾左右而言他。
　　“不打算买房，先租房生活。”房子买在哪里，好像就要在哪里定居一样。我也没想好以后在哪里。
　　“长期租房子也不行哦。不稳定。你没在外面闯过，你不知道哦，很辛苦的。”
　　“实在不行就回家来撒，我又没说要定居在外面。”现在重点又不是这个，而是我的旅行。
　　“还是回来离我们近一点，也好互相照顾。都想着以后回来了嘛，那不如就提前回来，安心一点。家里的房子还是买得起的。”
　　若是衬得了他们的安心，我的安心要如何解决呢？我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会一个劲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劝说我。要做到换位思考就这么难吗。？
　　甩下一句“再说吧，这是以后的事情”，我便阔步走回我自己的房间。
　　临别那天，我妈本来准备开车送我，但我特意挑了工作日出发——主要是那天机票便宜——也就拦下了她的好意。
　　我爸还问我，要花多少钱，要不要资助一点？我也顺势拿到了一点旅行基金。
　　我就这样，收拾着心情，一个人去了成都、广州、深圳、南京、上海，去老城区、去高档写字楼、去大型步行商业街、去地铁能达到的景点，住在别人的短租房里，和他们聊当地的生活。
　　如果是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你问我想去大城市生活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那时，我对大城市印象还停留2008年前的北京，老旧死贵的四星级宾馆、天安门、故宫，庄重又老旧。但是这一次的旅行，我感受到大城市的魅力，初来乍到的我，沉闷的性格，也能在陌生环境里，感到舒适的氛围，与他人的交流无畅，我分享出我的奇特想法，也能有人认同，甚至比我更别出心裁，他们活得是那样有趣、精彩。
　　我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但这是我从未有过的。
　　“我打算在北京找工作了。”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时，我发消息给他们。
　　从小到大，我都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而这一次，我从没有想到那么清楚过，不成功便成仁。我手里的钱，可以在北京生活三个月，三个月没有找到工作再说。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他们却发道：“也好，你叶子哥在北京，你可以先住在他们家，有个人照应，我们也放心。”文字中，看不出反驳，或许他们知道，反驳了也无法将在外地的我劝回，索性先让我闯一闯。
　　这让我原本积攒的能量无处施展，只能发个“好”。
　　下一秒，我就给叶子哥和嫂嫂，发了我要来北京工作的消息，他们表示欢迎，可以先到他们那里住。为了让父母安心，也让我的北京之行更顺利，我便应答下来。
　　但随即，另一份担心又涌上他们的心头，怕我找不到稳定工作，想推荐一个央企的招聘，管食宿，远离城区，与我希望去到的文化行业也相去甚远，我已经不想再阐述我来北京的理由，只好委婉说：“我这会儿在吃饭，先想一下吧。晚点给回复。”
　　“好好想想。今天回复，我好给人家说，不要错过报名报名时间。”
　　最后，我文字回复拒绝。
　　我爸又打电话过来了：“确定了吗？”
　　“确定了。”语气淡淡，却坚定。
　　“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
　　“嗯。知道的。”
　　“你要多做家务，洗洗碗，带带孩子什么的。”我妈最后叮嘱道。
　　“懒得麻烦哦，我付点伙食费，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也不麻烦他们。”
　　“毕竟住人家家里嘛，多少帮衬着点。”
　　“好，晓得了。”赶紧挂掉了电话，结束这段唠叨。
　　那些心烦的事，在来北京之后已然告一段落，我专注于当前，但又忍不住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来北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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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了。非独家连载。希望亲们多多评论给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