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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伊甸园 (1) ...

  •   黄昏时刻,一辆卡车突破重重关检,驶入那堵被严确隔离的高墙之内。

      人群挤拥,拥促在这辆运用市面上各种高科技制造而成的卡车旁。甚至有人爬了上去,身子紧贴着车窗。

      卡车熄了火。司机,又或者说是负责人,缓缓推开车门,开口道:

      “这是白总统对你们这群低贱物种的恩惠——”

      “卑贱的淘汰者们,心怀感恩吧!”

      “咔嚓”一声,卡车车身后的巨大集装箱被那身穿白衣,头戴面具的负责人打开。那些装在透明袋里的廉价食物就一股劲涌了出来,全堆在地上,溅起灰土。

      一时间,所有人都冲了上去,互相推搡着哄抢食物。很快,地上就空无一物。

      满载而归的人喜悦地将收货抱在怀中,赶忙跑了回去,还要时不时回头提防他人来抢。

      空无所获的人则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常蹲坐在垃圾厂附近流浪的乞丐雷米,刚刚痛失了一块近在眼前的新鲜面包。

      那块软绵蓬松还透露着着巧克力夹心的面包,雷米甚至还能想象到它蕴杂着甜甜的小麦香,仿佛它才从烤箱中新鲜出炉般。

      在看到那块面包的第一眼,雷米就认定这必须属于他,毕竟他已经活活地饿了四天,仅靠着那条成堆死鱼翻肚皮的河流补充点水分。

      别问他为什么不吃鱼,雷米不敢吃,那些鱼个个长了陆地生物的脚,又或者是多了三四双眼睛。总之那是世界里的人们研究的基因失败品。

      当然,河流里也不止有鱼,但雷米知识匮乏,他生在知识封闭的高墙内,只能依稀辨认出类似鱼的物种。

      它与以前的鱼相比是多了些怪异的器官,其他的物种长的千奇百怪,而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方传承下来的浅薄知识根本无法解释。

      所幸罗布河里的微生物会不断将那些尸体给分解。那些生物的白骨上还沾着些许黑青色的碎肉,被河流不断的激流暴力冲刷着,如同洗清罪恶落后的基因。

      同时,这份失败的研究成果最终融入河流的生物链,进入这群饿的快要疯狂的被认定是淘汰者的低等人类的肚腹中。

      雷米张大着嘴巴,一口又一口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他疯狂地迈动着双腿紧紧追着眼前比他提前一步拿走他看中的那块面包的青年。

      但他实在是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和前人的距离相隔得越来越远,雷米的视野开始模糊,连街边的房屋和树木都在他眼里叠了重影。

      一步,两步,三步。

      他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小,最终只能不甘地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处。

      “该死的,该死的……又是那小子!!!”他攥紧了拳头,愤愤地向旁边的墙石发泄,“轰”地砸出好大一声响。

      而旁边有几只野狗在分食某个死在泥泞的墙角无人收尸的可怜虫,它们专心致志地啃食着美味,并没有被声响叨扰到。

      而过路的人们也不会大惊小怪,甚至对此已习以为常。

      这就是高墙之内,人人都漠然以对自己的同类。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光是活下去就已耗费了巨大生气,他们是被淘汰驱逐的流放者,居住的地方也被统称为“世界外,高墙内”,如同被圈养的家畜。

      这里是高墙之内,也是世界之外。

      断壁残垣,废弃霉烂的木屋,和无边无际的雾霾,组成了迟如意的童年。

      “啊噗——”迟如意揉揉鼻子,“这是谁在背后咒我呢!”

      他看向了自己的怀中,今天收获丰厚,他抢够了这礼拜足以支撑生活的食物,还给家中的小孩添了些零嘴。

      比如这块香喷喷的巧克力夹心面包。

      掂量着手中份量,迟如意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忽地察觉脚底有轻微的疼痛,迟如意咧了咧嘴,方才有个难缠的家伙一直追着他,害他跑丢了一只鞋才甩开,如今右脚跟已被路上锋利的碎石割得鲜血淋漓。

      不过这点小痛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他也不是多娇气的人,只是在心里暗暗骂道刚刚穷追不舍的老乞丐。

      他回了自己那破烂的小木屋,正走到屋门前,那老旧木门吱呀作响,从里头打开,探出个圆润的小脑袋。

      迟如意见状便迎了上去,炫耀道:“夏娃,看你哥哥今天拿了多少!”

      他捧了一怀的食物,想让夏娃看的更清楚,还特意离近了些。

      但名为夏娃的少年好似对食物不感兴趣,反而打量起迟如意的全身,最终视线落在了迟如意那血液早已干涸的脚底上。

      “如意哥,你怎么受伤了!”夏娃皱皱眉,眼神里写满了心疼与难过,默神到快要哭出来,仿佛承受这份伤痛的人是自己。

      “不小心把鞋子跑丢了…”迟如意吐了吐舌尖,“重点不是这个!你看我今天抢了多少东西!”

      夏娃用绵软的声音附和道:“喔!如意哥哥好棒!竟然拿来这么多食物,看来我们这一礼拜都可以不用发愁了!果然如意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语气中带着笑意和宠溺,把迟如意说的脸颊羞红。

      “当然!也不看你哥哥是谁!”

      不过迟如意也很吃这套,点点头应道。

      “如意哥哥,你快进屋,我帮你打水擦擦伤口。”夏娃硬要搀着迟如意走路,又时刻看着他脚上那几抹伤口,迟如意揪不过他,便被他扶着坐在床榻边。

      简陋的屋内没有多余摆设,一方桌子,一对断腿木椅,还有一张破破的床榻,和呼啸着漏风的窗。

      但是这里住了两个人,他和夏娃。所以迟如意觉得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辛苦,反而很有意义。

      夏娃打来了水,又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沾湿了些许,便轻轻擦拭着迟如意脚上可怖的伤痕。

      “嘶—!”被扯到痛处,迟如意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察觉到那位执着帕子的动作立马停了,他便赶忙说:“没事没事,我就是瞎叫喊,宝宝你继续!”

      夏娃不语,好像是在怄气,但动作更加轻柔几分,缓缓将迟如意脚底的血迹与灰尘擦净。

      迟如意则闭紧了嘴,默默低头看着夏娃在专心动作。夏娃虽然才十五六岁,但面容已经足够漂亮,泛红眼尾坠下一滴血,成为消融在白皙面庞的痣。那双桃花眼看谁都多情,妖艳又稚嫩,妩媚又柔弱。但在这处地方,有这般绝世的容貌并非好事,反而更易惹祸上身,周边时时都有窥伺的眼神,打算一举将其吞食入腹。

      但是迟如意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得逞,他决心要保护好夏娃,毕竟夏娃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他想起五六年前,他和夏娃相遇的始末。

      ———

      五六年前的迟如意,也不是一个人长大的,他有个神神叨叨的爷爷。爷爷和他说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受过迟如意父母的恩惠,所以心善帮着照料一下。

      从小到大,迟如意的记忆里就没见过父母的身影,爷爷说他父母早亡,只是对世代生活在这破地方的可怜人。

      “那你不也是可怜人?”年幼的迟如意故意顶嘴道。

      老头用手抚了抚长长的白色胡须,瞥了一眼迟如意,故作高深:“我可不是生在这鬼地方,我来自高墙之外……”

      “爷爷,高墙是什么?”

      “是罪。”

      “欸?高墙,这听起来不是一座高高的墙吗?”

      老头不说话了。

      也可能他说了什么,但迟如意记不清了。直到老头死后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突然迎来了一位客人——就是现在每个礼拜都来发放食物,为这里的人们置办物资的白总统。他声称要帮忙改善这里的环境,扶助居民,贡献一片善心。

      后来人们每个礼拜都会围堵在白总统到来的必经之路上,那面高墙。

      老头曾经应当是和白总统生活在一样的地方吧,否则老头怎么会和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有鲜花,有蝴蝶,有享不尽的美食和玩不尽的珠宝的那么一个伊甸园。这都是高墙内从未有过的事物。

      老头还和他讲伊甸园的由来,人类的希望,世界的新生。

      小小的迟如意听得懵懵懂懂,只当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听,全当老头在吹牛。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地方?肯定是老头在做梦!!

      迟如意把头蒙在被子里,用手堵着耳朵,遮住老头那巨响的打鼾声,但一边又幻想着坠入了梦境。

      在迟如意十五岁的时候,老头已经半只脚快入棺了。他在死前还迷迷糊糊拉着迟如意唠叨了一堆……

      老头死后第二年,迟如意在家门口捡到个精致的瓷娃娃。

      这天阳光挺好,原本破烂的环境倒是硬生生烘托出份惬意自然的韵味。

      但家门外却略显嘈杂——

      “救命啊啊啊啊啊———不要碰我!不要!救救我!”

      孩童的哭腔声从窗缝隙传了进来,字字句句像砸在迟如意的脑门上,晃铛作响,他不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索性便直起身子从窗缝眼望去一探究竟。

      只见两个男人站在那,大声密谋着:

      “老大!这小崽子还长的挺好看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得是你,从哪抓来的好货?”

      “在路上看到他一个人,就直接捻过来了呗!”那小弟模样的人搓搓手,对着身旁脸上一道刀疤的男人格外殷勤。

      “不错,这次干得好!哈哈哈哈哈哈!”

      那小弟得了刀疤脸的夸,又赶忙问道:

      “那咱们把他卖到黑市去?”

      却不想被刀疤脸数落了一顿。

      “蠢猪!把他直接卖到高墙外面去!那里的人有钱,玩得也花,出价更高!”刀疤脸瞪着小弟,像是在感叹孺子不可教也。

      “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刀疤脸手上提溜着一个小孩的衣领,那小孩身着白色长袍,面容虽然幼嫩,但不难看出长大后是个美人胚子。他的双腿悬在空中乱晃荡着,不断喊着救命,刀疤脸甚至懒得塞住他的口,任由这小孩呼救。

      反正这高墙内的人们也没多少道德廉耻,教育都没普及,谁会管这种明目张胆的强抢人口呢。

      迟如意看着小孩死命扒拉着刀疤脸紧抓他衣领的双手,但幼童终究不能匹敌成年人的腕力,小孩急得满脸通红,只能嚷嚷哭喊着救命,好生凄惨。

      迟如意自认为他本来也不是多么良善的人,他生在高墙之内,明明应当和其他人一样,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才对。

      但他好像和那小孩对视了。

      老头已经离世一年,但小孩的眼睛让他突然想起老头给他描绘的画面,彼时世界内外的高墙还未成立,所有人类眺望着同一片天空,黄昏时分会攀爬上鲜艳的紫与橙,倒映在日复一日注视着的眼眸中。

      迟如意没有犹豫,抓起今早刚擦过的木椅子就冲出去,往刀疤脸头上匡匡一顿砸,给刀疤脸砸的是头破血流。

      甚至因为没掌控好力度,把椅子腿还砸断了根。

      刀疤脸和小弟平日为虎作伥惯了,被这突然一砸吓懵在原地愣神一会,便赶紧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迟如意悻悻地望向手里那断了半截腿的椅子,想着老头都死了,应该也骂不着他。

      “哥哥…哥哥…”

      怯弱的声音传来,迟如意感觉衣袖被扯动了一小下。

      “谢谢你救我。”小孩委屈巴巴的揉了揉眼睛,把自己的眼泪擦干,乏生生地仰头盯着迟如意,乖巧的模样十分可爱。

      迟如意心软成一滩水,在心里愤愤道自己怎么不早点冲上去救下这个小孩。于是他蹲下,捧起小孩的脸蛋,捏了捏,对棉花糖一般软弹的触感在内心表示肯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检查这孩子脖颈上的伤势,小孩刚刚被刀疤脸硬扯着衣领晃了老久,脖子上果然被衣服领口勒出了红痕。

      迟如意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小孩的勒痕,看着小孩:“你父母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

      “那你家里还有谁?家又在哪里?”

      小孩摇了摇头,似是感觉委屈了,又作势要开始掉泪珠子。

      “哥哥,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小孩颤颤巍巍说道。

      在听闻这孩子无父无母无家无亲后,迟如意本身就动了收养他的心思,但此刻内心又生出一股玩笑的态度,他有意想逗逗这小孩。

      “可是所有人都是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哦,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是我的家人吗?”话至此,迟如意又想起去年离世的老头,他现在没有家人了,就是自己一个人住着。

      “我…我…”小孩顿了顿,不知说什么才好。

      迟如意收了逗他的心思,打算给小孩递个台阶下:“不过呢,我从小就想要个弟……”

      话音还未落,就被那孩子打断:

      “那我给哥哥当媳妇!只要当哥哥的媳妇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生活了!”

      小孩还补充道:“我当了哥哥的媳妇后,哥哥就要养着我,给我喂饭,给我奖励啵啵…”

      迟如意听不下去了,他这捡的哪是个瓷娃娃?简直是个讨债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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