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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刷新点:乱葬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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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京郊,乱葬岗,淡烟枯草,乌云盖顶。
任玄一片混沌的大脑再度幽幽恢复清明。
任玄一下子就有些懵,就不对劲!他应当是死了的!
————他自己作死的。
不过在一月前,任玄的将军府,还有皇帝车驾亲临,太官、太医相望于道。
皇帝不是什么贤君,他任玄也不是什么贤臣。
乱君配乱臣,他任玄这辈子,和当今的天子也算是一世‘君臣不负’。
——个鬼。
大限将至,任玄本人,很积极的。
任玄等这一天很久了,或许,奈何桥边,也有人等他很久了……
狗皇帝半点不尊重臣子的个人意愿,天材地宝不要钱的往将军府上堆。
皇帝强行氪金,给他续命,任玄的望眼欲穿的投胎进度,硬生生被狗皇都卡死了。
一月有余,任玄忍不了了。
——他摊牌了。
房间内灯光昏暗,明灭的光影随着烛火微微颤动。
榻上之人带出副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有戏谑,似嘲弄,再无忌惮:“嘉岁八年仲秋,晋王殿下被人从身后一刀捅穿——”
恍惚间,他似是又穿过了旧事的长河,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是臣做的。”
晋亲王秦淮璋,那场颠覆朝堂的血色政变里,宗室里少有的始终支持皇帝的力量。
死的挺惨的……
任玄觉得这狗皇帝就是命里带煞,但凡和这皇帝关系好的,任玄反正是没见着一个善终。
再后来皇帝聚兵靖难、兵围京师,为了他皇叔的这条命————天街之上,将相公卿,人头滚滚。
单单落下了他。
皇帝从不知道,最初那一刀,就是他任玄捅的。
这件事,任玄原打算带到土里,谁让狗皇帝不让他入土。
任玄看到病塌旁的皇帝愣住了,杀伐嗜血的一代雄主,数十载天威难测、喜怒不辨的面容上,有了裂痕。
第二天,镇北将军府上就挂起了素幔白帆。
狗皇帝那是真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搞死了他不说,狗皇帝还不忘表面功夫————帝举哀于朝堂三日,赐九旒,加护国大将军,赐谥忠武,极尽哀荣。
最狗的是,狗皇帝还请了上百个和尚在他的葬礼上‘念经做法’,因为这群秃驴,任玄投胎的进度条,又多卡死了三天。
不知道和尚们念的什么咒,任玄这胎,投不了一点。
任玄一只鬼飘在灵前,听着那礼部尚书念了三天的狗皇帝的小作文。
「昔日,国逢遽变,车架蒙尘,天子流离。」
「是时,将军任玄,不负忠勇,聚散兵,斩逆首,破强贼。」
「呜呼,天丧于孤。君失忠良,国丧藩篱。」
「哀哉,九泉有知,观此盛世安宁。」
任玄被迫全程跟完了自己的葬礼。
总算是好不容易入了土。
入土即出土。
任玄打量着眼前的几棵枯萎老树,目之所及,一座座无封无碑的坟包幽暗森然。
老树的枝桠如干枯的手指,伸向夜空,投下阴影斑驳。
就不对劲……
“呦,老兄,新来的啊。”
耳边炸响一道爽朗男音,任玄一个激灵,转过头去,是一个拿着酒壶的落拓大汉。
那大汉的破烂长袍下方空荡荡一片,没有脚——是鬼。
那大汉朝着任玄飘过来了:“弟兄你穿的那么好,怎么沦落到乱葬岗来了?”
任玄纠结片刻,如实应道:“我在西北五十里入的土,不知道怎么,跑这来了。”
“西北五十里?那可是昭陵啊。”那酒鬼先是一叹,继而满是唏嘘:“老兄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任玄不解:“怎么?”
眼前的酒鬼仰头灌上口酒:“这还不明白,墓在昭陵、魂在这儿,您骨灰给人扬乱葬岗了呗。”
任玄长吸一口气。硬了,拳头硬了,狗皇帝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众所周知,墓修大了,早晚是要给人盗的,有没有地宫陵墓大别野,任玄倒不太在意。
他反正急着投胎呢:“老兄,借问一下,这边人死完,没人管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我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鬼使没找你呀?”酒鬼老哥仰头又灌上一口酒,语带纳罕:“这倒怪了。没事,这片的鬼差是我酒友。”
鬼差、酒友、任玄心下啧声,别说,乱葬岗里还都是人才,
眼前的酒鬼老哥随即不在意的勾勾手:“跟我来,我带你去。”
任玄点头称谢,麻利跟上。
几百米外的枯木后,这一片乱葬岗的鬼差还真的在不务正业。
无表无字的石碑旁,一只虚无的酒壶泛出萤萤绿光。
见着任玄,那黑袍的鬼使反像是见着鬼一般,飞的往后飘出了五米。
鬼使骇然变色:“你站住!离我远点!!”
任玄有效的打出一个问号。
“老七,喝高了?”那酒鬼上前:“咱们乱葬岗今天来的新人,来你这报到的。”
“什么新人?”被唤老七的鬼差满是狐疑,翻出名册:“我这名册上没加人。”
那酒鬼哦上一声:“这兄弟的墓不在这边,有人把他骨灰扬了,会不会搞岔了。”
“不应该啊,鬼籍以骨骸为准。”那鬼使思忖片刻:“除非下面不想要你。”
任玄狐疑:“不想要我?”
鬼使点头:“简单点说,无册无籍,孤魂野鬼。”
那鬼使小心翼翼飘到距离任玄三米开外的位置,上下打量起任玄的同时,口中啧啧称奇:“逆往生咒、逆大悲咒、反功德咒、反本愿咒。大人,您身上这反向超度,叠的有点过分吧?”
任玄:“反向超度?”
鬼使点着头,怯生生又退半米:“我这水平是带不走你了。您这属于高僧加持,没个三五百年,我敢碰你,我就被你带走。”
任玄默然,又搁心里骂了一句狗皇帝。
那鬼使正纳罕之际,一张的浅黄色的书录凭空而出,浅金色铭文一瞬间跃满空中。
一道漫长的时间长轨跃入任玄眼中,这淡金色洪流从洪荒起源,一直蔓延到任玄见所未见的未来。
巨大的信息流淹没了任玄,任玄好像看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鬼使在下一瞬间合上书录,再度看向任玄的目光,已满是一言难尽。
“难怪下面不敢收你,你动到这条天命轨的原数了。”
任玄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天命轨?原数?”
鬼使:“那我换个简单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天命,被您霍霍成这样吗?”
“天命?”任玄听懂一点了:“你说皇帝?”
眼前的鬼使漠然点头。
冷冷复述:“嘉岁八年,你杀了当时唯一支持皇帝的晋亲王,天命轨出现巨大分支。”
“嘉岁十三年,西府世子因你而死,天命轨再度遽变。”
“十天前,你又做了什么,这个世界的天命轨已经开始崩塌了。”
任玄低眼,在记忆里回溯片刻,快速的对上了号。
嘉岁八年,皇帝死了皇叔。
嘉岁十三年,皇帝死了对象。
十天前,他告诉了皇帝、你皇叔——是给一个混账捅的、一个你信了一辈子的混账。
他挑眉:“那什么天命轨塌了,会怎么样?”
“没见过。”鬼使摇头,一派讳莫如深:“下面——不会让它塌的。”
任玄听得出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下面说了,你得负责。”
“负责?”任玄戏谑一笑:“我负责他?谁负责我。”
天命了不起了还?谁还没死对象了还?
“天命是整个世界的原数,原数正了,你的轨才可能正。”
任玄呵上一声,仍是不屑:“呵,他个废物自己BE了,关我什么事。”
全然不曾接触过的词汇脱口而出,任玄自己也是一愣。
眼前的鬼使已是一言难尽:“看过天命轨,您就记住这些个没有用的东西吗?”
那鬼使也不多讲这些又大又空的道理,只简明扼要道:“天命轨你也看过了,按目前的世界线走下去,你这一身的咒,大概也就要在这乱葬岗长几百年的草吧。”
妈的!狗皇帝!
心里这么骂的,被击中核心诉求的任将军、面上仍旧是顶的能屈能伸:“要怎么做。”
眼前的鬼使讳莫如深的望他一眼:“该怎么做,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这是任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片混沌之中,视野中的一切尽数归于黑暗。
再睁眼,是在一处昏暗的书房。
空气中充斥着的铁锈气息令任玄一阵胃酸翻涌,任玄低下头,他的手中,泛着寒光的刀正淌着血。
血迹沿着刀刃缓缓滴落到木板上,沉闷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房间内,却是异常清晰。
他的眼前,晋亲王秦淮璋倒在血中。
书籍与卷宗散落一地。
那晋王爷靠坐在桌案旁呼吸渐微,原本捂着伤口的手也终是无力的垂落下来,猩红的液体再不受控的汩汩涌出。
晋王爷素来清明的眸子里,此刻汇聚凝结的、却尽数皆是是冰冷的戒备与杀意。
任玄开始怀疑人生了。
重开就算了,好歹给个机会吧?!
这晋亲王死了,狗皇帝又要在黑化的路上开始狂飙了。
这晋亲王爷不死,捅都捅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