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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事过 ...

  •   尉迟皞手里捏着先前没能送出去的胭脂。

      他想给阿嬗备聘礼,但一时不知该备什么、如何备。

      ……阿嬗很好。

      好到让他觉得这个世间里的什么都配不上……

      侵晨含雾,和风解愠。阿嬗,该是供他瞻仰的才是……

      尉迟皞摁着头。

      他的头又疼起来了,烦懑也跟着来了。

      他没有错,他会对阿嬗好的……

      尉迟皞的头还没疼完,马车又猛地停了下来。

      尉迟皞登时气愤起来,喊了声熊罴,却未见应答。他犹豫着,推开了车门,瞧见了熊罴正和他手底下的几个祅魔围住了马车,亮出了刀剑。

      “尉迟七公子,玩得差不多了吧?再装就过分了!您呢,是先挣扎一下,还是让兄弟几个,直接把你拿下啊?”

      尉迟皞低唤了几次长吟,却不见反应,只能先故作冷静,开口质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是那几个老仙神,跟你说了什么?”

      “懂,再挣扎一下!”熊罴的刀指向了尉迟皞,“弟兄们,这个仙山来的小上仙,受了他们山上老大的意思,跑来魔域冒充咱们的老大,该不该死?!”

      “该死!”

      “那就拿下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崽子,给咱们真正的魔尊,做、贺、礼!”

      帝共的鬼王宫迎来了阿嬗。

      早有鬼差来报,说九重塔开,他便猜到是阿嬗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数日未见,帝共大人身边侍候的鬼,少了不少啊?”

      帝共一声轻笑,道:“又是鬼魇缠身,又是有了身子。还以为这一次,阿嬗会爱惜些自己,不会来了呢~”

      “确是没什么好来的了。但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你还不计回报地将我的兽送回到了我山上,我且陪陪你,一起悼念悼念这世间唯一对你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鬼,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帝共自顾自一笑。他当初安排兽转生于姜午,只是为了看看,曾至少对兽有过偏爱的阿嬗,若是遭了兽的背弃,会是哪般。

      可阿嬗是神,神终究都是一样的。

      他们为世间做得最多的,就只是死去。

      “真心?呵……她不识好歹,背叛我两次,我留她这么些时日,还赏了她一个痛快,没再让她上刀山火海、入油锅石磨,她该是感恩戴德才是。”

      有鬼差急匆匆地来,附耳说了什么。只见帝共脸色一沉,目光几分不可置信地落在了阿嬗身上。

      他抬了抬手,示意那鬼差出去。

      “惋惋,惋惋,终是凄惋。”阿嬗略过帝共逐渐阴鸷的目光,“无心之小人,自是难辨真心,这不怪你;人心最难测,还总易变无常,你做得对。”阿嬗起身,悠悠道,“我这身子,不便久待。你,节哀。”

      阿嬗一走,帝共手里的杯子随即碎了。

      他猛地起身,往吃鬼村去。

      吃鬼村的鬼,都是疯鬼,会吃了入村的魂魄。

      这与九重塔差不多。

      入九重塔的魂魄在循复下失了心、乱了智,疯狂的鬼魇便趁机将三魂七魄撕得七零八落。而吃鬼村的疯鬼因为本就缺魂漏魄,对完整的魂魄抱有极大的忌恨和忤怨,在撕了魂魄后会再尽数吃下,试图拼给自己。

      但各魂各魄极少有适配的情况。且魂魄不全,最好的办法是入轮回,靠肉身一点一点地养着。若是世间正巧还有本属的魂魄,还能引其归位,少受些轮回的苦。

      帝共曾养过这样的魂。

      那魂残得太厉害了,照不出半点生前的模样。

      数十次的胎死,十数次的早夭,世世痴傻苦命。

      这样的苦是难挨的。

      挨不过,不挨了,便是前功尽弃,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好在那魂本身意志强烈,否则帝共早就告败了。

      可就是这样麻烦的残魂,他却带回了第二个。

      他去得是有些晚了。

      但他撕了那些疯鬼,算是从他们的胃里,找到了点残羹剩饭。

      呵……

      帝共在空荡的鬼王宫里,看着抢回来的残魂,想着真正疯的,怕不是自己。

      一只女鬼而已,魂飞就魂飞,魄散就魄散。这样的货色,他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个新的……

      不,她就是要魂飞魄散,也得等自己问完了话,再魂飞魄散。只要他还有一句、半句,她都得好好地回来,乖乖地回话……

      蒋湉儿从寝殿走出,停在了侯在院里的熊罴身前。

      “哎,大小姐,魔尊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魔尊交代,那只狐狸就关在地牢,找个祅魔看着,可以不管吃喝,但魔域的刑罚,一个都不能少了伺候。”

      “嘚,还得是魔尊!”

      “这是下一个匿藏草兵的地点,辛苦熊罴魔君继续捣毁。但疵疠,为难熊罴魔君放其逃遁。”

      “啊,这个确实为难……但既然是魔尊的意思,老子会好好照办的!”

      “至于艳央,只要确保她一直在地牢里好好关着,便是了。”

      “这个又好办!”

      转述完的蒋湉儿微微屈身足了礼数,对面的熊罴和跟在熊罴身边的豺狼连忙学起蒋湉儿,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回了个礼。

      待蒋湉儿走远后,豺狼也终于忍不住问道:“魔君,这仙神心狠手辣的,咱们真的要听她的吗?”见熊罴默着不作声,豺狼忍不住接着道,“虽然这仙神对咱们魔域上下是挺好的,对大小姐也、也还算好,但她到底还是仙神,仙神的心思最是多,也最是毒辣!若是等事成了,她过了河把桥拆了,那咱们跟仙道的恩恩怨怨,不更算不清了?!”

      熊罴看着进了寝殿的蒋湉儿,良久才道:“咱们跟仙道的恩怨,本就算不清。”

      “啊?!那魔君,那你还……”

      “这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好。但老子就是信她口中的,等什么乱七八糟的数都平了,咱们这些祅魔,也能有一个跟仙道的道士、跟凡间的凡人,一样的活法。”熊罴看向豺狼,“行了,大不了啊,还是打一架呗!”

      不远处,是吵闹。

      “老子得去准备一下,去下一个地点了。你让那几个跟老子一起去,那些新来的换你来安顿。记着,要安顿得偏僻些,安顿好了就赶紧回来,守好大小姐和魔尊。”熊罴的目光仍落在吵闹上,像是在吩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按照魔尊的建议,待到魔尊口中的那一天,再放他们和之前那些自个儿离开。”

      豺狼应下,跑着去了。

      蒋湉儿推了门时,阿嬗正无力地垂了手臂下来,带着手里的信。

      “这是?”

      “养胎的。”

      蒋湉儿拿起药方收好,道:“应佚上神的药,定是最对你的症。”

      阿嬗吐了口气出来,不满道:“用药用药,天天用药。临了了,还要用药。”

      “别瞎说这种胡话!”

      阿嬗笑了笑,道:“这屋子鬼魇重,呆久了对身子不好,你且出去吧。”见蒋湉儿坐在床沿不肯走,阿嬗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去吧,我若有事,立时喊你。”

      蒋湉儿点了点头,放下床帐,难舍着还是出去了。

      哀叫,诘问……阿嬗的仙力多往腹部渡去一分,那些声音便盛一分。

      倚附,撕抓……阿嬗感慨着这喰肉啃骨般的疼,倒又熟稔。

      “锐,干活啊。”

      锐出现在床边,叉着手臂,一脸的不耐烦。

      见阿嬗满意地笑了笑,再见渝一个激灵乖巧地挨着阿嬗躺下,他越发不耐烦了。

      他看着不断围堵在床边的鬼魇,从地府、从凡间、从魔域地牢,每一缕,都在渴盼着。

      要不是阿嬗将厉锋带出了九重塔还带在身边,他才不会跟出来。

      厉锋是个胆小懦弱的,特别是几次循复下来,早把端了多年的神姿抛了个干净。

      直到锐自缢也入了九重塔,守着他护着他,才没让他跟其他魂魄一样,被撕得七零八落。

      锐看向缩在榻角、双目无神的厉锋。

      且阿嬗应诺过他,只要熬过不到一年的数月,他便能带走厉锋。

      至于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阿嬗都不会多管。

      第八重天上,魔域真正的魔尊识破众仙神伎俩一事已然传开。虽然莫名,但众仙神并没有为此事多言论什么,毕竟更为要紧的魔域要攻打天界的决意,还没有听闻有作罢的意思。

      众仙神围着帝崇,帝崇又迟迟等不来沉业,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被众仙神挤到角落里的垂头丧气的白泽。

      “诸位,”帝崇犹豫了良久,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局势已定,大战难避。诸位是从凡间飞升而来的,该做什么、想做什么、会做什么,都且放手去做罢。”

      单琼山内,应佚带着龙王,日夜不歇地翻找了三四日,找不到沉业找不到单琼,连单琼的两只契兽都没能找到。

      已经累到顾不得形象的龙王一屁股挨着应佚坐在了木屋的木阶上,狠狠地喘着气。

      两位古神看着白茫茫的单琼山,想深想也不知该从哪开始深想,毕竟谛君大人带着的是一旦离开单琼山就会消陨的仙体。

      单琼的仙体是沉业计划的必要条件,若是消陨,必然告败。

      可除了单琼山,还有哪里能保住仙体?

      “会不会沉业已经放弃了,单琼的仙体也……”

      “他放弃是应该的!但放不放弃,都得将单琼的仙体还来!”

      看着应佚明显的怒意,龙王一动不动不敢作声。终究还是想不出来的应佚一拍大腿,拽着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松快下来的龙王又起了身。

      “再找!”

      龙王怨声连连,心不甘情不愿地还是起来了。

      魔域地牢,尉迟皞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天。

      他的双手被镣铐吊着,双脚主动又被迫地踮在地上,身上皆是各种刑罚留下的各种伤。没有谁给他上过药,粒米滴水更是未进。

      好在身上的疼盖过了饿。

      新伤叠了旧伤,双唇惨白干裂。若是光看那身碎布般的衣裳,也难想象到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生锈的牢门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尉迟皞抬了抬眸,很快又无力地坠下。

      他……他已经……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了……

      像是一场寐魇,囫囵沉沦,大梦沈醉。

      醒了,方知胡闹……

      有素白裙摆停在跟前。

      ……他记得,他记得这个身形。

      “……阿……阿嬗……”

      阿嬗于他,是太过矮小了些。他稍稍抬抬眼抬抬头,便能看见了。

      阿嬗离他很近,近到他再努力一下,他们便能吻在一起了。

      于是,尉迟皞努力地张了张满是血的嘴,良久,声若游丝。

      上一次的尉迟皞道:“阿嬗,我爱你……”

      这一次的尉迟皞道:“阿嬗,对不起……”

      无论是哪一次的尉迟皞,话音一落,脑袋也跟着落了。

      正巧挨到阿嬗的肩上。

      而无论是哪一次的阿嬗,最后都只是淡淡道:“丢到荒径,喂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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