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呇》阿德麻雀

18、错餍兽

　　林漫漫摸着树干，一步一步地挪动。他刚才跑得太猛，拉伤了脚腕。此时只能强忍着时时发作的刺痛，依靠另一只脚拖行。月光经过树影的濯洗，仅剩得蝉翼般稀薄，使林间呈出灰绿的色调。林漫漫咬牙走了会，眼睛逐渐适应夜晚的昏黑。他的嘴张了张，始终叫不出“哥”来，也不甘转身返回。他就这样矛盾地不分方向地走着，心随身躯陷入林子深处。

　　“他们会追过来吗？”他想，也许自己是在期待的，“可我让他们留在那儿了。”他失落地垂着头，稍微停留了几秒，身后迟迟等不到光亮。他半天闷出声不轻不响的“哥”，声音好似在林子里横冲直撞。他有点奇怪，为什么独自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怕黑，明明在常夫子的梦里差点吓破胆了。“是因为更怕哥消失吗？”有个声音替他回答道。

　　林漫漫甩甩脑袋，继续向前走。

　　一些莫明的想法从后头追上来：“贺大叔在哪棵树下做了陷阱？是不是说，这林子晚上，有狼啊。”想到这，他突然听到树枝断裂的“咔擦”声，很轻的，伴随着难以察觉的摩擦。林漫漫嗖地屏住气道，瞳孔骤收，一阵低低的磨牙声顺着风滑进耳朵，以及喉咙里含着的吱吱的悚叫，是野兽杀戮的预警。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林漫漫锁在原地，他的大脑变得模糊：“它在靠近了。”他仿佛感到野兽粗鲁的呼吸泄至脖颈，他忘了手上的匕首，沙哑的脚步踩着他的心脏，血液突突乱涌。

　　林漫漫看到树丛间奸邪的绿眼，好几层眼皮皱叠在一块，倒像……人的眼睛。那轮眼珠子诡秘地转动向他，窄窄地缩着，狭长的兽口一下子弯上到眼角，没有露出牙齿。束缚林漫漫的力量更深了，他终于确定这不是由恐慌所引的，这是存在的，真实地捆住了他手脚。“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野兽的身子彻底显露出来，像被拉长了地猛伸到林漫漫面前，喉咙里仍挤着吱吱的尖声。

　　“完了。”林慢慢全然呆住，绿眼暴起。

　　同一时间，藤蔓自手掌迸发，以割裂之速直劈诡兽的大额，打得它眼冒金星，呜咽出一声尖刺的人语：“疼啊！”叫得是藤蔓和林漫漫都颤了下，僵硬在那。那绿眼阴冷移向藤蔓的方向，口角的弧度随即扩张开，这回，人语更加清晰了：“唉呦，竟然有两个给我碰着了，真是百年难遇啊。”它瘦骨嶙峋的前肢拾起瘫落在地的藤蔓一段，兴奋地对着那头说，声音可见地发抖：“你觉醒了对吧。那你的灵力该是更美味。”

　　它一下子往后扯，轻松地把贺阿柳从黑暗中甩到一棵树干上，贺阿柳的前脸重重着地，他甚至吓得没叫出声，趴在地上，眼睛睁大地盯着地面，手掌间的藤蔓自动化解。

　　“真是奇怪了，按理说十几天后才会觉醒吧，我本来是等着去玄殷的，在这里调养灵气。”它说着，整个身体立起来，林漫漫很清楚地看到了它腹部的窟窿，有什么不明液体从边角流了出来，随着它尖利的声音落到地上，林漫漫听到枯萎的声音，“没想到啊没想到，怎么遇上了两个呢？你说，他怎么现在就觉醒了呢？”错餍兽的头又转向林漫漫，眼里溢着好奇，“你说呢？为什么那些皇室没觉醒，”它脖子一歪，峭楞楞的眼珠似乎要和眼眶分离，“反而是你这个晗灵不成熟的山间小鬼开了？”

　　贺阿柳本用手撑着地要爬起，被它一看愕然顿住，额角被树枝戳破皮、的地方因面部紧绷裂开，热乎乎的血往下流。错餍兽几下停在他咫尺之前，巴巴地盯着血珠滚动，声音凄切地在渴求什么：“告诉我呀，小鬼。你那么害怕干嘛呀，应该是我害怕你才对。你是翎呇，翎呇啊，神祉选中的天之骄子。你拥有的神力可是我们这些，下等之辈不敢奢求的珍馐美味。”

　　贺阿柳一个字没听进去，目光兀然地定在某处。他也被力量束缚了，半屈着身子不得动弹。他看不到错餍兽鼓胀的眼珠，这样也好，可他突然感受到一只形如枯槁的冰凉的手指在触碰自己底部空虚的小腹，紧接着，瘦扁的掌骨贴着衣服，抚摸向心脏的腔室，锋利的指尖随时准备刺穿衣服。错餍兽的话缠绕着耳朵：“所以说，我今天真是幸运。”

　　贺阿柳的脸边滑落一滴混着汗的血珠。

　　“请手下留人吧，错餍兽。”

　　错餍兽停住手，扁平的脸咯噔抬起。“谁?”它辨不清声音的方位，环顾四周。而贺阿柳猛然喘过了气，胸膛剧烈起伏。

　　“你已搅扰了大人，如果不想自己半残的晗灵破碎，我劝你立马滚出自兀岭。”声音模糊地传来，仿佛给林子蒙上屏障。

　　错餍兽迟疑地看看贺阿柳，手离了衣料，身体却仍压着贺阿柳。

　　它尖破了嗓子叫道：“你是谁？什么大人？这两人是我先发现的！你别想抢走！有了他们，我谁都不怕！你出来啊！”

　　它鬼头鬼脑地快速观察林子，除了不能动的两人，半个活物也没有。

　　“你想清楚了，我说的可是灵楸树大人。这两个人，是大人特意吩咐不能动的。你现在若伤了他们半分半毫，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这话明显震慑到错餍兽，它散架的肢体扭动了番，从贺阿柳的背上下来,“灵楸树…我知道，她，在这？”它的绿眼眯成一条缝。

　　“是啊，在这看着你呢。大人说，她不会白让你放了他们，毕竟是两个这样的尤物。所以，她答应修复你的晗灵。怎样，就算是吸收了再多的灵气，没有人引渡摹纹，你的晗灵是不会恢复最佳状态的。不论怎么看你都是赚了，更何况你没得选呢。”

　　“你这话当真？”

　　“不假。你放他们归家，大人自不会悔诺。”

　　错餍□□笑了几声，满意地摩挲下巴，垂叠的眼皮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黑点，像是诅咒。腹部的窟窿涌出更多的粘稠物。它的眼珠在贺阿柳和林漫漫身上反复溜摸后，冷不丁地把手插进窟窿里，使劲捣搅。贺阿柳顿觉有什么腐烂的浊液骨碌进自己的喉咙，经过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灼痛，可他叫不出声，那个躲在林子里说话的人也看不到。

　　错餍兽道：“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大人吧。”

　　“那他们……”

　　“等我的晗灵被修复了，他们就能动了。人总是要留后手的吧。”错餍兽的眼神变得阴鹜，“快点，我等不及了。”

　　“是，那么你跟我来。”泽的绿光终于显现出来，它朝着林子的深处飞去，贺阿柳听到泽和自己传话：“小主人别担心，我会救你们的。”

　　那股浊液令贺阿柳和林漫漫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