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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道 ...

  •   “到头来是落在了铺子口,被木汀送回来了。你们两个,真是,还在书斋一直找到晚上。说说吧,今日在书斋听啥了?”贺戎咀嚼着饭,含糊不清道。

      “故事。”林漫漫干瘪地回答。

      “好听嘛?”

      “嗯。”贺阿柳小口喂饭,留意林漫漫的脸色。他从梦里出来就不苟言笑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地往家走。

      “那…”“我吃完了。”林漫漫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走出屋子,门摔得贺戎一哆嗦。“啥情况?”他诧异地看向身边两人,贺阿柳低头扒饭,手紧贴碗壁。林琰之明白两小孩闹别扭,也停了手,道:“我去看看。”

      “哦。”贺戎道,待门掩上,揪出一直沉默的泽,“你们弄啥事啊?”

      泽:“……”

      林琰之在树梢上看到林漫漫,他倒挂着背对木屋,也不知在看什么发呆。天色将昏,林琰之就在一旁静静等待。

      林漫漫听到门开的声音,见来者不言稍微转头,是哥。他转回去,眼睛定在地面。林琰之平淡地问:“你和贺阿柳吵架了?”

      林漫漫背对他点点头。西斜的黄日涂下他长长的影子。他以为哥是来安慰她的,半轻松道:“哥,你知道吗,那家伙的…”

      “去和他道个歉,”林琰之似是无奈道,可冰冷的话浇在林漫漫的心头,寒气渗了进去。“和他当朋友。”沉默在发酵,压抑着人的呼吸。

      林漫漫想起在萧家时,他因为被其它仆人嘲笑名字像女娃,找哥哥重取。哥哥却生气地骂他:“名字是娘取得,不能改。”哥哥的眉头拧在一块,眼神厌恶的仿佛他是诅咒之物。他知道,哥恨他,因为娘死了。只是哥很少表现出来,他能强迫自己像对姐姐那样对他笑,能变扭地抱住曾经期待地向他张开手的弟弟,而不是充满恨意的冷眼。

      他不奢求哥能疼爱自己,至少和他站在一块,就算是再利用他,他也满足了。

      林漫漫裹住自己,紧紧裹住。他生怕有什么东西从空隙漏了出来,掉进风里。

      还要藏多久呢……

      “去和他道歉,漫漫,我不想说三遍。”

      “别耍脾气。”林琰之走近他,但弟弟已经跳了下来,对着自己。已经憋不住了:“可我没耍脾气,我只是不想和他玩了!”林漫漫的声音在颤抖,他感到憋屈,为什么哥一定要自己和他玩呢。

      林琰之迈近一步,光影渐次。

      “再过几个月就不需要了,”他的脸蒙上阴影,林漫漫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苦笑,“那之后,也不会管你了。”

      太阳终于跌入山头,叶子上的余晖随黑暗湮没。

      “贺阿柳,我们去木华斋吧。”林漫漫正常地敲门,正常道。贺阿柳本苦恼地趴在床塌,这会儿高兴地翻下床。尽管他并不知道林漫漫生气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不在意了。他的手碰上木门,突然对身边的泽说:“小泽,等会儿…咱俩一开门就道歉吧。”

      小流萤撇嘴飞开:“小主人去吧,小泽今日不宜出门。”

      “小泽…”贺阿柳没办法,推开门,一个竹筐怼过来,把嘴都挡住了。林漫漫的声音在后面道:“我哥做的,走吧。”他直接走掉,贺阿柳笑着背上竹筐,跟他下山去。

      木华斋设了早堂和晚堂,早堂的人要少些,因为要帮家里做农活。

      斋内坐了二十几位学生,木汀不在。林漫漫自顾坐到原位,挺不巧,左右都有了人。

      “你能不能…”贺阿柳想叫林漫漫换个位子,可他直接倒在桌案,脸埋进手臂。“大概是困了吧。”贺阿柳想,听到有人喊自己,是陈宿憬。

      “贺阿柳,来这儿坐。”陈宿憬朝他摆手,一旁的陆长文新奇地打量他。

      “嗯…”贺阿柳犹豫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林漫漫,立在原地。

      陈宿憬又道:“过来过来。”

      陈延安瞧哥哥的样,像是昨日没打够,生龙活虎的。

      贺阿柳还是坐到了林漫漫的后边,竹筐好好放在脚边,也伏上桌案。他盯着林漫漫的后背想:“不能打扰他睡觉。”

      他既不来,我们便过去。

      陈宿憬和陆长文默契对视,一左一右分占贺阿柳两侧,看的陈延安目瞪口呆,急急换到哥哥左边。三个书仆提了书箱跟上自家少爷。

      “你好啊。”陈宿憬手掌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打招呼。

      凭空多出来的两个人吓了贺阿柳一跳。“你们好…”他小声说,又拘谨地坐好。“我叫贺阿柳。”

      “你昨天说过啦,哈哈。”陈宿憬笑道,展开他的练色折扇。

      莫看这扇子清雅风流,可是他好不容易求母亲打造的,内藏百里氏独门暗器,必要时可防身御敌。

      陈延安默默翻开一本书,仆人帮他研墨。

      “嗯嗯。”贺阿柳点头,“我知道。”

      陈宿憬觉得他好呆,掩嘴偷笑:“你的小友睡着了?”

      “嗯嗯。”

      “他叫什么?”

      贺阿柳迟疑了会,说:“林漫漫。”

      “你们俩几岁?”陆长文逮着机会插嘴。

      贺阿柳思考道:“九岁,快满十岁了。”

      “啊?”陆长文的脸顿时拉得老长,他像是遭受了塌天大祸般叹了口气,“我怎么还是最小的啊。”他也就九岁,确是前几日才过完的生辰。

      陈延安没忍住,噗嗤一笑,瞬间用书遮住嘴,无辜地看着陆长文。陆长文正要骂,却突然震住,和陈宿憬一齐凑近封面,瞪眼对看。

      “啪!”陈宿憬掀下书,另一只手尴尬地摇着扇子,挡住贺阿柳投来的目光。

      陈延安蒙圈看向书上的文字,一下就瞟到什么“轻纱解落,露出少女曼妙的玉体……”他一激灵斩飞,书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清脆落地。其它学生好奇地探看,目光集中在陈延安身上,甚至有学生要去捡书。

      “停!”陈宿憬赶忙叫停,收了扇子,火速拾回书册。他把书塞进仆从的怀里,提着嗓子道:“怎么搞得,不是让你…”他看着半怒半愣的弟弟,懊悔极了,“收好的吗?”

      仆从揣好书,委屈地说:“奴才是放好了。可少爷,是二少爷拿错书箱了,而且刚刚二少爷还看了会,没发现异常啊。”

      陈延安涨红脸狡辩:“我没看,刚才是在…”他刚才在听他们说话。

      “在干嘛?延安,你不会偷看了几段。完了完了,把你带坏了。”陈宿憬扇端抵住太阳穴,假装叹息。陈延安脑中又浮现出那段艳词,画面被描摹出来,轻纱薄凉,美人佳冶…实在是有辱斯文!

      “我要告诉母亲!”陈延安的语气透着羞愤。

      陈宿憬对上陆长文看热闹的嬉笑,努努嘴。好像把根正苗红的二少爷惹毛了。

      “别看别看,常夫子要来了。”陈宿憬挥挥折扇,坐回位子。

      贺阿柳费力地伸手拍林漫漫,说:“先生要来啦。”

      林漫漫有气无力地坐起来,往前挪身子,不让贺阿柳够着。“知道了。”他冷冷道,一手撑住脸颊。

      贺阿柳缩回位子,小声嘀咕:“怎么,这样…”

      林漫漫没听清他的话,管他呢,世界又不是围着他转。他哼了声,手指无聊地敲打桌面,眼睛随处飘荡,停在常和巍空空如也的桌案。他想起了那晚的后事。

      常和巍晃醒吓晕的两人,表情严肃地蹲着。林漫漫条件反射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还有贺阿柳,疑惑地看着常和巍。

      “你绑架。”林漫漫毫不客气道,强硬地示意他松绑。

      常和巍没理睬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朝床边走去。

      “老家伙,终于暴露本性了。”林漫漫想,挣扎地说:“我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来这有什么目的,你要把我们卖了吗?”常和巍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袖摆,听他这么说,动作突然冻住,眼睛转了过来:“身份?你们果真进了老夫的梦。”他垂手放在前膝,直直盯着林漫漫,“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入老夫的梦?你们和隐狐氏又有多少关系?”

      见两人不回答,常和巍笑着压低声音:“没什么好藏着掖着,老夫知道你们绝非普通人,我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可你绑了我们。“贺阿柳认真地说。”

      常和巍摇摇头:“那是为了防止你们逃跑,有些话还是得问清楚才好。不然我怎么能确定你们,究竟是好是坏。”

      “吓!”林漫漫心里大惊,“难道他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他看向停在常和巍头顶的泽,用眼神表示疑惑。

      泽无情地撇开脸,拒绝道:“别看我,这人灵脉没开,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察觉的。”

      常和巍发现林漫漫怪异的模样,他明白了什么,和蔼地笑道:“看来,这屋里除了我们三人,还有另一个我看不见的。”

      泽的神色瞬间凝固住,而贺阿柳和林漫漫表现得很惊恐。要知道,就算是一向警觉的林琰之也从未察觉到泽的存在,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常和巍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从二人的表情便看出了端倪,“看来是猜对了,你们放心,我说过我没有恶意,有这种常人看不见的生物也罢,我不会多做什么。”他停顿了下,但林漫漫仍未放松警惕。常和巍继续道:“我之所以知道你们绝非常人,是因为我的罗盘指向了你们。”

      “什么罗盘,你能不能先松开?”

      “别打岔。”常和巍从床榻的被褥下摸出一个正八边罗盘,铜绿色锈迹,八边刻着纹样,中间呈圆形下凹,摆着铁针。“老实告诉我你们的身份我就松绑。”

      林漫漫和贺阿柳是打定了主意不透露半字,毕竟只要他们不说,常和巍就奈何不了他们。一阵僵持后,常和巍摇了摇头:“你们可知这罗盘叫什么?”

      泽听此话不简单,离开光滑的脑袋,飞近罗盘细看,莫非……它和常和巍异口同声地说:“此乃八真玄盘。”

      玄殷国之宝,指灵之器。

      “那是什么?”

      泽道:“玄殷国的宝物,能为生者指引方向。翎呇之力丧失后,它便再无反应,被人偷盗流落民间。怎么会到他手里?”

      “八真玄盘将老夫引向你们,你们必与隐狐氏有关。”常和巍的神色黯淡下去,他看着贺阿柳和林漫漫,站起身,意想不到地伸出手,云纹拂袖长挂双臂。他朝二人作揖,身子弓下,“若你们真是隐狐氏后人,老夫,也算找到了归处。”

      “诶,你别行那么大的礼啊,我们…我们…”林漫漫莫明觉得沉重,他眼前仿佛又浮现了梦中常和巍的乌纱帽,他向大皇子作揖,那时,不过三十而立。“况且,你应该只拜他,他才是……你们隐狐氏的木之翎,我是真普通人。”

      泽暗想:“好算计啊,把小主人供出来,自己瞒身份。”

      常和巍抬头,椅子上的贺阿柳先看看林漫漫,然后,转向先生。先生的眼里由错愕,却有释然。他像是明白的点点头,笑笑,长舒一口气:“有猜过,原来如此。贺阿柳,你是…三公主的孩子吗?”

      “我…我不是。”贺阿柳说,贺爹爹和他说过的,他的娘是落雁,桥西镇最好的绣娘,“我娘叫…落雁,我没…见过她。”

      “隐狐雁…”常和巍似乎有印象,那女孩好像是旁系,隐狐氏里唯一的棕褐色长发。殿下驾崩那天,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抱着一岁半的鸢公主,鸢公主哇哇大哭,女孩只好抱着她柔声唱歌。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女孩竟然在悄悄地制梦,一个五岁的旁系女孩,制梦的天赋极其了得。以及那天,他刚好离开了皇宫,三公主消失了。

      “原来如此…”常和巍苦涩地说,“这还真是天道开的一场玩笑。”

      最次之脉的孩子,成了木翎呇,隐狐雁生下他时,是什么心情呢?

      他看着贺阿柳,认真地说:“贺阿柳,你即是木翎呇,你便怀有木之翎所赋予的使命。”

      “使命?”贺阿柳歪头,“是…拯救佚莱?”

      泽在一旁默默听着。

      常和巍摇摇头:“如果老夫猜的没错…”他欲言又止,说出来,他也许会被盯上,甚至害木翎呇再次消匿。常和巍盯着贺阿柳倾听的模样,说:“如果老夫猜得没错,你需要记住一句话。世人皆道五翎共生,而老夫要告诉你,‘五翎共泯’。那便是你的使命。也许你现在不明白,将来却一定会懂。因为你目前的命运,正沿着命定的轨迹,驶向棋局的终结。”

      从木屋出来后,林漫漫和泽都沉默不语,他们各怀心事地走回家,等待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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