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申》慵懒之龟

51、乔高

　　那天晚上，包厢落地窗金丝白纱窗帘，温暖的金色光晕。

　　玻璃棕漆黑漆镶边雕花圆桌转桌，全是菜，一圈人，桌上碗碟筷枕玻璃高脚杯茶杯白酒杯堆一圈。

　　座上一片喧哗，吵吵嚷嚷。

　　解端颐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手机屏幕显示一条，瑜：voice call。

　　被欢声笑语喧闹淹没，手机持续震动半分钟他才注意到，林兑卿来电已挂断。

　　解端颐捡了手机离座，推卫生间门，门还锁了。

　　走廊米白色的墙纸上烫金花纹灯光下若隐若现，地毯米白色深蓝色点缀棕色对称。

　　安静许多，听不到任何喝酒吃饭的喧闹声。

　　解端颐回拨过去，接通得很快。

　　林兑卿的声音，
　　“喂？”
　　“你在哪？”

　　林兑卿问得急促，语气硬冷，倒像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解端颐多半只是有些疑惑，声音柔缓，“我在吃饭。”

　　他习惯性试探林兑卿隐含情绪。

　　几秒钟的停顿，解端颐没接着问下一句。

　　林兑卿温缓的声音，似乎在努力好声好气地说话，尾音却发颤，“能去找你吗？”

　　解端颐听着她的语气偶感疑惑，片刻沉思开口欲言而止。

　　啤酒瓶哗啦啦泼下。

　　包厢门一关合，走廊里听不到别的包厢喝酒吃饭的声音。

　　“怎么了。” 解端颐很快回她，他语速也很快，“在xx，在xx，你知道吗。”

　　不等林兑卿回话，解端颐就说：“要等我一会儿，还没吃完，地址我发你。”

　　林兑卿发他一条消息：
　　「过去要有点时间」

　　解端颐回她：
　　「好我等你」

　　饭店快要打烊了，莫名萧条。

　　银台很长一条做了翡翠蓝奢石立面，上方悬着一排条状悬挂水晶灯，好像水波鱼鳞切割，水晶的折射，细碎光芒闪烁。

　　长条银台后边厨师小哥很年轻，穿白色制服，身材修长，单眼皮，厨师帽下露出一小撮压着的刘海，袖子卷起来了，背靠着身后刺绣山水。

　　厨师小哥，正和坐银台的穿黑t恤的身材臃肿头发黑亮的年轻小哥，有说有笑，笑容灿烂极了。

　　银台后边边上一位穿立领黑色礼宾制服的服务生小姐姐，年龄也不大，很小。

　　服务生小姐姐坐高转椅，瓜子脸，皮肤白里透红的，满满的胶原蛋白，笑起来甜腻的酒窝，墨色侧分刘海微微遮住她额头，头发绾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团，很漂亮，俏皮又迷人。

　　远处一排排从低至高水箱，水箱声音不如平时大，右边大厅一顶顶那种古早波西米亚水晶大吊灯悬顶。

　　一位穿黑色礼宾服的小哥低头扫着散落的瓜子壳，塑料扫帚瓜子壳摩擦着大理石地面，轻微的刷刷声。

　　林兑卿从银台前边路过，坐银台的男人抬眼瞥她，嘴上跟厨师小哥说话没停。

　　那人仿佛在打量她身份，视线追着她追了一段距离。

　　林兑卿也不知道后门往哪里走，有走廊她就走，包厢还有几间没散场。

　　走到后面，一个小厅，水晶吊灯，旋转楼梯通二楼，方形高几放着抽象艺术品，挑高两层大落地窗一整块，没有门，外面树影迭迭，

　　没找到解端颐，林兑卿立在楼梯口，给解端颐发消息。

　　解端颐没回。

　　打电话。

　　解端颐没接。

　　他最后一句话仍是那句「好我等你」

　　林兑卿略感无语微微抿唇，叹了声气。

　　解端颐不回消息。

　　另外一位男生回林兑卿很多：
　　「宝贝」
　　「别生气」
　　「和爹妈好好说说」
　　「我明天飞机」
　　「来找你」
　　「好吗宝贝」

　　林兑卿微微笑了下，她锁屏也没回他。

　　解端颐不回消息，林兑卿就在里边随便找。

　　是类似于后门，走廊落地玻璃外面，一排围墙，围墙后边是住宅楼。

　　一排欧式花纹座椅。

　　解端颐架着腿在那里坐着，手里圈着一只手机，手机屏幕已经锁屏。

　　林兑卿看他状态很不对劲，他凝眉盯着一处出神，没注意到她。

　　瞧上去他也是有点累了，好像烦心事很多。

　　解端颐黑色立领防水硬壳兜帽外套，版型很好，却大概三四百块rmb，领口拉链半敞，里边一件黑衬衫，价格不明。

　　林兑卿还是那件，xxxxxx白色米白色皮革边腰带扣兜帽大衣，两手空空，她经常两口空空，手里只握着一只手机叠着外面扫来的充电宝。xxxxxxxxx卡其色伞长裙，xxxx金色蝴蝶毛衣，xxxx黑色金色蝴蝶半透明绑带高跟鞋。

　　林兑卿在不远处细细地端详打量，解端颐完美的一张脸，发丝墨黑柔顺。

　　她越打量，目光越趋于平淡，倏然也觉着有点累了。

　　除了别的事情，林兑卿完全触碰不到真实的解端颐，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高跟鞋轻巧的哒哒的声响。

　　解端颐恍惚之下，林兑卿抬手连手机带充电宝，在他眼前晃了下。

　　林兑卿还算凑合的笑容。

　　解端颐见了她，那一瞬他眼里明显的欣喜喜悦。

　　笑意很快褪去，解端颐收敛神色，暗淡的微笑挂在唇角，目光落在她脸颊，解端颐蹙眉。

　　“脸怎么了？”解端颐盯着她眼睛紧声问。

　　林兑卿一手低手捋着长裙，在他边上椅子落座，自讽般笑了下。

　　解端颐的爸，宋庭庸的爸，林兑卿的爸，司与京的妈，排农家乐家族家暴暴力值前四位。

　　解端颐是有点问题，他爸打他他就跟受虐狂一样被打越惨越爱他爸。

　　虽然他回国也不一定见他爸，从外部来看他和他爸关系不好，实际他爸对他存粹是默不作声细水流长，往死里溺爱。

　　天知道他爸听说他回国开心坏了，没过两天又听说他飞走了，他爸能心碎一地，小儿子太令人心寒。

　　林兑卿是林兑卿不爱她爸，她认为她爸纯自大，她爸作风市侩，又神经大条，庸俗可厌，还刚愎自用。

　　林兑卿她爸也在外面有人，很多人，私生子女不知道有几个，就算那也就算了，她爸还看她身上全是错，非得要她发展成司与京的妈那样，她爸才看她不像废物。

　　林兑卿她爸也有爱她的时候，她留洋，一见半年不见，她爸又开始戳戳她，说钱随便花，女儿想不想提新车。

　　林兑卿面对着落地玻璃窗，看窗外灰土土的水泥墙，无语而无奈抿抿唇，“我爸打我。”

　　解端颐侧对着她，麻木的神情，眉梢陡然显现一瞬戾气，很快被他压下去。

　　解端颐锁眉带着些薄怒，盯着一处出神。

　　林兑卿坐姿舒松，脑袋靠在：“不想回去。”

　　解端颐立即低头开手机说：“好。”

　　他开微信，在微信列表快速翻了翻，很快退出去。

　　他开打车软件，切了两次键盘敲字，屏幕画面地图自动一缩一放，最南边路途是绕湖走，他打车。

　　林兑卿看着。

　　蛮好，这位不拿公车接送女友。

　　蛮好，这位甚至家里也没给他留一台车。

　　解端颐去别的地方，会有司与京们一个箭步上来层层陪同安排生活。

　　如果没有司与京们，如果他单独有司机，车从哪里来，司机领的什么工资，若都不是花的他家的钱，那应该考虑一下水钱都被花到哪里去了。

　　林兑卿默不作声，除特殊情况看他对自己衣食住行没什么讲究，唯独默认给她好一点的，他又像是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打完等了一分多钟，没车。

　　解端颐低着头看打车软件跳动的时间，“你带司机了？”

　　“我是离家出走啊？”林兑卿震惊，她歪头，“哥？”
　　正像和男性朋友称兄道弟的语气。

　　解端颐气息一颤心下隐约一阵刺痛。

　　他正身坐，神色一改又像没打算服软，正看着手机屏幕。

　　林兑卿后靠在椅子背，神情略显淡漠，眸光流转上下扫视他一个侧影。

　　这回车打上了，距离十足遥远。

　　走廊远处扬来吵吵嚷嚷轰隆隆寒暄客套，望见走廊尽头，一群中年男人的身影，一摇一摆，偶作停顿，满面红光笑容。

　　其中中年女子，卷发，黑色羽绒服，藏蓝色丝绸长裙，胳膊上跨着一只普皮爱马仕金棕色铂金包，也是笑脸盈盈，另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子，肩上肩带大象灰爱马仕lindy，短发羽绒服长裤高跟鞋。

　　随后一位四五十岁的男性，而后一个年轻一点的男性快步走过，那人压着声音喊哎爹，惟见灯光下那人一双guiseppe zanotti经典款五金片爆闪。

　　林兑卿望路过那人眼熟，想起来什么，问，“这次跟谁吃饭？”

　　解端颐静默几秒，
　　“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

　　车来得很慢，
　　再有一群人自走廊尽头路过。

　　一群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的男性姿态笑容可掬，完全拥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

　　最中间那人，林兑卿隔着很远都能察觉到，那人试图谦卑又掩盖不住的昂首阔步，那人穿着很随意，黑色休闲西装，别人替他拿着外套，倒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解端颐好似回光返照，被迫自万千愁思中抽离而出，遥遥盯紧着那人。

　　解端颐胳膊肘抵在座椅靠背，一手指背撑在座椅坐垫。

　　林兑卿只感觉解端颐很不对气，恍然煞气现出雏形，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心跳都快了不少。

　　解端颐疲倦平淡念念道，
　　“...****xxx。”
　　“...创不死他。”

　　林兑卿实感震撼，她接触解端颐日久，解端颐把他唯一的脏话贡献给了xxx。

　　林兑卿转头打量他神色，再隔着一段距离，看走廊尽头小跑而过的两位男性。

　　她再看了看解端颐，
　　“你被xxx踩了啊？”

　　解端颐双眸微敛，
　　“对。”
　　“他何止踩我。”
　　“他**还杀人放火。”

　　解端颐声音很轻，实在有些压迫力，林兑卿以前从没听过他这样的声线。

　　林兑卿忆起来什么，她回看他。

　　解端颐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抽一口气，闭了闭眼靠回座椅，
　　“不和上次不是一个人。”

　　林兑卿挑眉屏息，惆然想问什么没问出来。

　　一息死寂。

　　林兑卿凑在他身边端详他，
　　“你还不够天龙啊？”

　　解端颐眉心一蹙，理直气壮地说，
　　“我爷爷种地的！”

　　林兑卿眼睛亮了亮，坐着直了直身。

　　等了二十多分钟。

　　两个人仍归于一种不咸不淡的境地。

　　车到了，西装革履的男性下来拉开车门，解端颐先给她送上车，他绕另外一侧右侧上车。

　　前面在走程序问一些话，林兑卿电话一直在响，
　　显示妈。
　　夺命连环call，
　　显示爸。
　　很麻烦，林兑卿轻抽口气，叹了一息。

　　林兑卿给手机调了静音，屏幕锁屏，熄屏再亮起来，反复多次。

　　直到路况拥堵。

　　解端颐仿佛能察觉出来她情绪背景音。

　　林兑卿视线余光瞥见。

　　解端颐在边上摊手，要她把她自己手机转递给他。

　　林兑卿倒觉得紧张，头垂得更低一些，发丝遮住她侧脸。

　　解端颐察觉人神色很厉害，要叫他看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怎么回事。

　　林兑卿心虚得很，林兑卿不敢不给他，以前他们两个之间那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解端颐应该不知道她背着他养了一池子鱼，他回来之前状态还很正常，他也不会乱翻她手机。

　　林兑卿把手机递了过去。

　　解端颐似乎倒没觉得用她手机有什么不合适。

　　林兑卿默默祈祷那位男生千万别这时候找她，千万别弹出来什么不该冒出来的鱼的消息。

　　解端颐把来电界面退出去，看见屏幕最下面绿色app。

　　解端颐很自然就点进去她微信。

　　归功于林兑卿置顶无数，那位男生也不在置顶。

　　一整个屏幕，置顶显示不全。

　　林兑卿刹时心脏骤停，刹时轻松一口气。

　　屏幕顶头她妈妈六条消息，后边按照来消息时间顺序是两个群聊天，而后解端颐，秦绥蓁，叶时敏，家里公司管理层大群，她爸爸，留洋顾问，再是群聊天一个接一个。

　　解端颐点开她妈妈微信消息。

　　林兑卿瞥见几条短消息，一个call declined。

　　最后面她妈妈给她发了很长一段消息。

　　解端颐大概看一眼，他也没仔细看，迅速往上翻。

　　那样上下翻了两下，他把胳膊支在车窗车门沿。

　　解端颐疲惫而冷漠的神情，单手打字打了几下，左手也接手机，双手打字，打完就发送。

　　解端颐给她妈妈回完微信，看着屏幕聊天记录思索了几秒。

　　指尖碰了一下返回键，解端颐还往下翻，不像是随便翻翻的样子，应该是在找她爸。

　　林兑卿心下真的求求了，别再往下滑。

　　再往下滑解端颐再看见那位男生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宝贝好吗？

　　宝贝？

　　宝贝？？？

　　林兑卿松一口气，记起来之前归功于她爸在她留洋期间表现良好，她之前把她爸置回置顶了。

　　林兑卿心又死了，她没给她爸备注，她爸的微信没有备注爸，她爸微信名就是原名。

　　不说其它事情，她还不想这么快跟解端颐闹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解端颐闹掰，她才离家出走，她总不能今夜再被解端颐卷一顿。

　　解端颐没再往下划，林兑卿要死要活瞥一眼，她爸微信头像正停倒数第三个，后面两个恰好是店铺广告公众号。

　　解端颐不假思索确认这位林姓友人就是她爸，点了进去，好像他就找这个名字。

　　还是一样，解端颐往上翻林兑卿的回复。

　　林兑卿心下黯然，她家公司结构股份结构都半个月一更新出现在解端颐电脑屏幕上，保存在他宁古塔电脑文件夹里，她爸的名字多半都在他心里已烂熟于心。

　　解端颐给她爸回消息回得很犹豫，打了删，打了删。

　　林兑卿也胳膊肘支在车窗沿，拿余光监视着，心情凝重。

　　解端颐给她爸回的消息也不长，发出去之后，解端颐还从她表情包找了个q版小埋撒娇抱人的表情包，给她爸回了过去。

　　解端颐没再多看一眼，手机锁屏也没看她，就把手机递还给她。

　　林兑卿接了手机，别过头去。

　　林兑卿没看清他都回了什么，只根据那个表情包，立刻掩饰一句，“你还挺会回。”

　　解端颐没说话，他好像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林兑卿先侧着手机屏幕，给那位男生发了一句，
　　「我妈要查我手机」
　　「她不让我谈恋爱的」

　　赶紧给那位男生拉黑，退出去确认聊天记录没他。

　　林兑卿再瞥一眼解端颐。

　　解端颐大概是打算休息一会儿，他手支着头斜靠着座椅，闭着眼睛双眉微凝正准备睡了。

　　林兑卿再去查看解端颐替她回的消息，全是以她的语气回的。

　　给她妈妈回，
　　就打了这句，‘妈妈别伤心，女儿一直爱你’，最后面又说蓁蓁今天到xx，想陪蓁蓁玩一天，让爹妈放心没有别人，她跟秦绥蓁睡一间，很安全。

　　林兑卿啧啧称奇，
　　秦绥蓁是块万能转，哪里需要哪里搬。

　　给她爸回的消息，
　　全篇用您，极其卑躬屈膝的低头认错，头很难低的，她爸骂得那么难听，也就他没听见的能反向认错。

　　解端颐以她的语气回她爸，‘知道爸爸是了不起的人，生意做得辛苦，女儿其实心里很敬佩爸爸’，后面知道爹妈辛苦，生意也不好做，再后面说xxxx董事长的女儿蓁蓁来玩，陪蓁蓁玩一天。

　　林兑卿看了呢喃笑道：“你们是有这种技能的...”

　　解端颐怠倦淡然的笑容，他坐起来，手触在她膝盖，掌心拢住她膝盖揉了揉。

　　解端颐在向她示好，林兑卿愧疚一瞬被清散，情绪舒松不少。

　　林兑卿抬手合手在他手背，以此回应以示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