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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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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仰的语文成绩很好,但毕竟自幼接受国际教育,于是在某些细节方面,还是能看出他语文的不足。
比如此刻,他把重音放在了“睡”字,而不是“我”字上。
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似乎纯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看到夏时雨那素来平静的小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震惊:“一定要吗?”
“也不是一定。”陆仰的目光疲乏地飘向长沙发,又飘了回来,“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夏时雨:“为什么?”
“因为我太累了。”
夏时雨:“你这么累你还有精力……”
“没精力啊,所以还是在床上比较好。”
陆仰实在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来来回回说这么久。
他更不明白,夏时雨的眼神为什么越来越震惊。
跟他睡一张床就这么委屈她了?
“那你、那你要我来吗?”夏时雨突然变得结巴起来,“可是我又没有经验……”
陆仰心力交瘁:“睡个觉要什么经验?”
“不要吗?”
陆仰沉默了三秒。
就像是点燃鞭炮上的引线,短暂的寂静后,爆出一声巨响。
“夏时雨,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一字一顿。
夏时雨依然一副慌张的小眼神,此刻还多了丝无措。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梗着脖子道。
“我不想睡沙发,又觉得让你睡沙发不合适。”陆仰懒洋洋地抬手一指,“所以问你介不介意和我一起睡床。”
夏时雨默默缩起身子,嘟囔道:“你又不把话说清楚……”
“是你一天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陆仰上前,像拔萝卜一样,把她缩进衣领的脑袋拔出来,“想多了,我对小孩儿没兴趣。”
夏时雨瞪他:“你才是小孩。”
“我成年的时候,你小学还没毕业,你说你是不是小孩儿?”
所以,那只是小孩子幼稚的身体,那只是小孩子粉嫩的嘴唇。
陆仰,你是个正常人,不要对小孩子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他试图以此洗脑自己。
夏时雨沉思少顷,似乎对此差距很是惊讶。
末了她蹦出一句:“你怎么这么老。”
陆仰:“……”
虽然提出这个话题的是他自己,但他此刻有点受伤。
夏时雨纯然没留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自言自语道:“但我现在成年了,所以请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对我,就好像我很笨很没用。”
陆仰很想问她,那你知道成年人会做什么吗?
但他转念一想,靠了,她还真知道。
“是,你最聪明最有用了,你还知道什么‘我来’‘你来’?都谁教你的?”
夏时雨娴熟地开始装傻,一矮身躲过他的手,开始往床走。
就是刚迈出两步,便被陆仰抓住了胳膊:“说清楚。”
夏时雨用力试图甩开他,屡次无果后,无奈道:“电视啊,你没有看过电视吗?”
哦,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伤害过她。
陆仰稍稍松了口气。
“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这种话。”陆仰道。
“又不会有别人把话说得这么不清楚。”
陆仰松开手,看她一骨碌爬上了床,只占了一小块位置。
所以以后,她会遇到一个把话说清楚的人,不是误会,而是真的想和她这么做。
而他们有着一段健康正常的关系,因此她会欣然应允。
他别开脸,心头忽然有点儿梗得慌。
有那么一瞬间,陆仰确实挺想在沙发上委屈一晚。
但疲乏的身体,还是驱使他躺在了夏时雨身边。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感觉很奇怪。
你能分明听见她的一呼一吸,感受她心跳的起伏,热意自空气传输,伴随着似有若无的独特香气。
你的手只要稍稍越界,就能触碰到她,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陆仰困得要死,头脑却开始不合时宜地活跃。
还不如睡沙发。
陆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他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
被痛醒的。
他自睡梦中惊醒,迷糊着眼去捕捉痛意的来源,然后看到了在他胳膊上拧个不停的小手。
他一把捉住罪魁祸首:“干嘛呢?”
夏时雨的声音分明带着怨气:“你抱得我喘不过气。”
怎么就喘不过气了?抱着?谁抱着?
……我?!
陆仰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终于知道眼前画面的不对劲之处了。
原本应该躺在他身边的夏时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怀里,而他一双手给人箍得死死的,不赖人气得直掐他。
但是,怎么说,难怪古人爱用温香软玉来形容,长年手脚冰凉的鬼东西,抱在怀里比想象中暖和,瘦得没几两肉却异常柔软,而且这么近的距离,闻起来更香了——
靠,他感觉自己怎么比夏时雨还变丨态。
陆仰像触电一般,给人松开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陆仰道,“我都忘了,我睡觉好像不太老实。”
一旁获释的夏时雨忙着深呼吸,忙里偷闲“嗯”了他一声。
陆仰确实不是故意的。
从记事起他就一个人睡,半夜被鬼吓得哇哇大哭,也没人哄他,只能抱紧一个大熊娃娃。
因而,陆长明对他严加管教,纠正这个纠正那个,唯独不知道他睡觉时的怪毛病。
而陆仰自己也不知道。
犹记得出国租房第一天,他的房间连张床都没有,彼时赵琤已经入住了一段时间,好心让他跟自己睡一张床。
结果半夜,他被人揪着头发弄醒了,睁眼一看,他跟八爪鱼似的抱着人家。
赵琤非常礼貌地表示,他尊重一切性少数群体,但他不太习惯和人同居,所以无法与陆仰合租,他愿意把违约金赔给陆仰。
陆仰费劲口舌,才和他解释清楚自己宁折不弯,对同性乃至所有雄性生物,都别无二心。
时隔多年,这样的事居然再度发生。
而且还是发生在一个他最不想发生的人身上。
陆仰睡意全无,支撑着坐起,试图冷静冷静。
看一眼时间,才清晨四点多,这个点起床实在太早,睡又睡不着。
无奈,陆仰打开自己这侧的床头灯,顺手从床头柜拿了本书开始看。
早知道昨晚就该睡沙发的。
他再一次在心底懊悔。
身侧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陆仰忙把床头灯调暗一度:“是不是灯太亮,照醒你了?”
“没有。”夏时雨道,“其实我半小时前就醒了,然后睡不着了。”
半小时前?
但她明明才掐醒他几分钟。
那在她清醒着被他抱在怀里的二十多分钟里,她在想什么?
陆仰默默合上手里的书。
这下好了,他连书也看不进去了。
陆仰:“要不要出门走走?”
甭管夏时雨要不要,反正他现在很想出去暴走一番。
意外的,她应得很爽快:“好。”
正是春日好时节,气温渐涨,但早晚还是寒凉。
夏时雨从医院带来的行李拢共几件薄衣服,陆仰翻了翻衣柜,拿了件自己的风衣。
给他不过及膝的长度,在她身上差点儿拖地,指尖离袖口差一大截,活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小矮子。”陆仰一边给她卷袖口,一边调侃。
夏时雨没应声,陆仰以为她生气了,结果就在她的手刚刚整个儿露出来的时候,她忽而握拳,对着他的肚子怼了一拳。
靠,搞突袭。
收拾齐整后,两人离开了公司。
这个点确实太早,天是浑浊的灰白色,整排的路灯都还亮着,浸润着晨露的空气,吸一口满是湿意。
马路上空无一人,间或有车疾驰而过,空气厚重粘稠,连尘埃都卷不起分毫。
没了灯光的妆点,那些大楼看起来呆板又突兀,像是儿童错放的积木。
陆仰起初是想暴走,但捎上夏时雨后,就不得不顺着她的速度。
很快他觉得这样也很好,比起初见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夏时雨已经变得精神多了,穿着明显大一截的风衣,走得一板一眼。
有时,陆仰会刻意放慢脚步,只为落她一截看她背影。
个子小小的,但又很坚定,一步一步走向荒芜的远方。
有那么一瞬间,陆仰很想牵起她的手。
但最终,他将手抄进了口袋里。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公园外。
公园里,就是曾经他可以远眺的龄山湖。
“要不要去龄山湖看日出?”陆仰提议道。
夏时雨看着公园外的一圈高墙:“公园不是六点才开门吗,来不及吧。”
“正门是六点开,但是……”陆仰冲她招招手,“跟我来。”
陆仰带着她,顺着公园外的环湖路一直走,拐进一个黑乎乎的地下通道,再走几步,柳暗花明般出现一道门。
大门像是忘关严实一般,敞开了一条口子,刚好够一个人侧身进入。
夏时雨忍不住睁大了眼:“真的可以进吗?”
陆仰:“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夏时雨沉默少顷,迈步钻进了门里,回头冲他笑:“那就来抓我呀。”
陆仰笑着跟上了她的步伐。
公园虽有规定开放时间,但有几处入口会夜间留门。许是知道的人少,白日水泄不通的公园,此刻空无一人,湖面波澜不惊,间有柳枝被风指使,拨起道道水纹。
夏时雨似乎心情很好,陆仰头一次看她蹦跳起来的模样,两手前后摆动,发尾摇啊摇,果然还是个成年没多久的小姑娘。
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让她流连忘返。夏时雨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有时候会突然站定,就为了观察一只早起忙碌的昆虫——
陆仰凑近一看,还是个长得很丑的昆虫。
真是品味特别。
不知闲逛了多久,陆仰抬眼一看,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隐约现出了一抹橘。
两人盘腿坐在湖边的草坪上,动作同步地仰头远眺。
起初的一点橘黄,已经弥散在大半个东方,黑夜像被拉起的幕布逐渐退场。
金色的光圈先一步登场,映在湖面,拼凑出一个摇摇晃晃的椭圆。
椭圆逐渐扩散、圆满,直到那最为耀眼的一点金黄现身,远看可以托在手心的大小,却照亮了整片天空。
天亮了。
连微风都带上了暖意。
这不是陆仰第一次在龄山湖看日出。
上一次是高三,大家陆陆续续收到了offer,即将奔赴世界各地。临别之际,众人约定一起看一场日出。
那次他们也是钻了这个小门,来得还比这次要早些,一群人围坐一圈,借着露营灯的光亮做游戏、谈天。
日出过后,彼此相视而笑,相约日后再会。
但最后,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那以后呢,他和她还会再见面吗?
陆仰扭头,看向身侧的姑娘。
熹微晨光下,映得她的眼泪分外璀璨。
明明是美丽的景色,为什么会教人落泪?
察觉到他的目光,夏时雨扭头看向他,笑了一下。
泪汪汪的双眼,像破碎的钻石。
陆仰回给她一个笑。
夏时雨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起身走到湖边,双手撑在围栏上远眺。
陆仰没跟上她,坐在原地仰望她的背影。
日光下,一切都开始融化,她的头顶一片金黄,几乎隐进空气里,仿佛要自上而下,一点点消失。
良久,夏时雨侧过身子,回头笑盈盈地望向他:“我想从这里跳下去。”
陆仰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他神色淡然:“你跳吧,反正我会游泳。”
夏时雨眨了眨眼,神情谈不上失落,但也并不明快。
她只是这样垂眼望着他,喃喃道:“你又不能每一次都救我。”
陆仰平静地回应着她的目光。
“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劳动者们节日快乐~
试图挑战自己一下,争取五一假期日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