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电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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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一般要到十月中旬才能感觉到秋的气氛。
董仲舒《春秋繁露•官制象无篇》曰：“秋者，少阴之选也。”，刘焯《历书》又曰：“斗指西南，维为立秋，阴意出地，始杀万物。”秋气主煞，配以西方神兽白虎，五行属金，色白，于卦为兑。按照中国传统的阴阳五行理论，此时夏时的阳气渐渐消退，阴气开始渐渐回升，是为少阴，所以万物始杀。所以理论上阴气最重的时候应该是冬天，是为太阴，然而事实上一年中阴气最重的反而是太阳之时的农历七月，历来都有鬼月的说法，与阴阳鱼中阳中有阴，阳至极致则转阴的思想不谋而合，当然反之亦然。
农历七月大体上是公历的八月份左右，地气总体上还是以阳气为主，而到了十月底正式入秋后，楚溟能够清楚感受到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阴气，每年到了这种阴阳二气交替变换之时，他的体温总是要比平时还要略低些，晚上睡得也越发浅。
上次的手串碎了之后，楚溟换了串黑碧玺的，如今除了时不时地聚集些阴气之外，没派上太大的用处，不过有了手串楚溟的底气到底是足了不少。就是被顾辰念看到后嘲了几句，先是以为他信佛，后又说他一个大男人还戴人家小姑娘戴的东西。彼时两人关系已经能互相开开玩笑了，这对楚溟来说可谓是一大进步。
楚溟勾出顾辰念领子里露出的红线，说：“你自己不也戴么？”。楚溟知道红线的尾端挂着一块玉观音，那玉有些年头。
“那个不一样，再说戴里面又看不见。哪像你，成天在手上招摇过市的。你那爪子又只有一把骨头，那串东西戴在上面整一比例失调，我也没瞧着那串东西有多么好啊。”顾辰念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楚溟的手腕猛看。顾家祖上大约有些家底，顾辰念的眼力要比楚溟好许多。
楚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笑，也没多解释。话题很快就转到其他的方向去了。
自从高校进行院系改革之后，学校对原本各系进行重新整合，然后文科类院系又一向不那么富裕，文史哲三系都搬离了各自独立的系楼，搬到了现在这栋全校最大的主教学楼。
这栋楼双子楼一共三十二层，地上三十层，地下两层，东西各有一栋八层的辅楼，是学校百年校庆的时候投资建造的。西辅楼是全校师生的教学楼，东辅楼是各大会议室和报告厅，东西双子楼则是学校高层的办公室以及各大失去独立系楼的院系所在。楚溟就读的历史系就在这栋西楼的第十九层。
几乎每所大学都有一两个广为流传的鬼故事，最近的一个就是关于这栋双子楼的。传说双子楼风水非常不好，整栋楼形似一个墓碑，每年都有学生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从来没到过的三十三层云云，连双子楼周围由于其设计结构的关系而一年四季不断的风都被学生们称之为“妖风”。可事实上，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的结果，加之各系学生都对双子楼的造型以及其对学校整体风格的破坏异常不满，所以这个传闻几乎每年新生都会听学长学姐们绘声绘色地演绎过，且越传越离谱。而实际上，那栋楼的原址是学校的男生宿舍，压根不是传说中的所谓的坟地。
楚溟刚进学校那会儿，听说这条传闻的第一反应就是：“阴气？哪来什么积累多年的阴气？积累多年的甲醛还差不多。”楚溟对于这项传闻显然是嗤之以鼻的。况且楚溟以自身经验证明，他在那楼里上上下下了四年且还要再上下三年，一直风平浪静得很。
大学里都把自己导师称呼为“BOSS”，导师除了掌握着学生们的生杀大权之外，连生活水平与经济收入也是与各自跟的导师直接挂钩。
“我们连廉价劳动力都算不上啊，也就比免费劳动力好上那么点了。”顾辰念一边翻译着晦涩的德文文稿一边哀嚎。
楚溟整理好刚点校完的古籍复印件，冲顾辰念摆摆手说：“我先去双子楼找BOSS交稿，你继续。”留下顾辰念一人再度埋首于一堆鸟语。
这一交就交到了深夜。
十九层的办公室里，楚溟的导师热情地拉着楚溟聊天，从他最近的学习情况到他未来努力方向，从最新的学术热点到最新的学界八卦，末了还扔给楚溟一叠资料，说：“楚溟啊，这些资料我明天开会要用的，你帮我录入一下。”说完就施施然走了。
楚溟无奈，只得留在导师办公室里赶工，等到双子楼物业的保安都跑来赶了两次人之后，才匆匆弄完。
楚溟把资料整齐地在电脑旁码好，关上电脑，锁上门，离开了导师办公室。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多了，到了十一点，整栋双子楼的大门就会被全部锁上，只余楼里的保安来回巡视。
双子楼两栋主楼内部每一层基本都是“日”字形的结构，中间是电梯厅，四周是办公室或会议室。楚溟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走廊里的灯已经全部灭了，只剩下电梯厅那里一盏米白色吸顶灯亮着，电梯厅里五部电梯也只有那部层层都停的电梯还在运行。
楚溟摁下电梯按钮，看着电梯从顶楼下降到十九楼。
电梯的门开了，楚溟一愣，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门内赫然站着原本应该待在寝室翻译他的鸟文的顾辰念，他站着电梯的一角，脸色相当难看。
“我来拿导师要的资料，”顾辰念表情非常僵硬，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不也在这么？”
“恩，BOSS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叫我录入，我刚弄完。”楚溟看着顾辰念比平时苍白了不少的脸，和飘忽的眼神，以为那是灯光的关系，也没在意，直接迈入电梯，按下了“1”。
今天的顾辰念异常沉默，他不开口，楚溟也不搭话。
电梯缓缓下降着，“叮咚”一声，门开了，楚溟一只脚刚跨出电梯就立即顿住。
他若无其事地退了几步，关上电梯，重新按下“1”。
“怎么了？”顾辰念问，声音有点虚。
楚溟朝他笑笑，说：“摁错了，一楼还没到。”
“哦。”
沉默中，电梯再度缓缓下降。
“叮咚”一声。楚溟抬头看了看电梯里的LCD显示屏，确实是“1”这个数字。
门开了，楚溟走了出去，顾辰念紧紧跟在他后面。
环视四周，楚溟神色一凛。
八楼。
“不是一楼，对吧？”顾辰念问，语气却很肯定，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恐惧。
楚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再试一次。”
顾辰念紧紧抿着嘴唇，又回到了电梯里。
“叮咚”
还是八楼。
顾辰念“哈”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大半个多钟头了，就是到不了一楼，每次都回到这里。手机打不出去，楼梯间门锁着，电梯里的紧急呼叫设备也用不了。而且那么久了，我就遇见你一个人，连大楼物业保安都没见到一个，要知道这整栋楼里都装了监视器，没道理他们那么多人都看不见我一大活人的……”
正说着，门外的吸顶灯灭了。十一点已过。
电梯厅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就来自电梯里的灯光。
楚溟没有说话，只是先掏出手机试着拨号，然后便是挨个按下每一层的按钮。
“喂，我都试过了，压根就没用！”顾辰念的情绪有点失控。
楚溟把顾辰念拉了起来，说：“我总要再试试，你可以不跟着我，那就一个人待在这。”
“你——”顾辰念瞪了一眼楚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上楚溟。
电梯一层层地停。
楚溟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依次尝试着每一层楼。
电梯很老实地停在了每一层楼，除了一楼，凡是按下“1”的，电梯最终都会回到八楼。而每一层楼的楼梯通道都被锁死。他们确确实实被困在了这栋大楼里。
又一次回到八楼，楚溟的脸色也变了。
电梯门外是黑洞洞的一片，像一只怪兽张开嘴吞噬一切。
“这是真的闹鬼吧？”顾辰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说什么也不肯再踏出电梯一步。
楚溟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们先去我导师的办公室窝一晚上，等明天早上再说。”
顾辰念忙不迭地点头。
楚溟按下了“19”。
电梯门开了，顾辰念抓住楚溟的衣服，跟着楚溟走到楚溟导师的办公室。
楚溟掏出门卡，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楚溟狐疑地把手机屏幕凑近门卡，顾辰念突然拉住了楚溟的手腕，手心一片冰凉，声音都有些颤抖：“楚溟，这，这里不是十九楼！”
楚溟闻言拿手机往门上一照：金属的门牌上清清楚楚的标着“0810”。
他们依旧是在八楼。
顾辰念抓着楚溟的手腕就往电梯里跑。等到了电梯里照在灯光下他才松开，脸上满是冷汗。
这一次，无论他们按下几层楼的按钮，最终都会回到八楼。
楚溟看向身边几乎快要崩溃了的顾辰念，眼神暗了暗，看这样子，顾辰念很有可能是被他连累的，他得尽快想出办法。
楚溟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电梯里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想到每次最终都会停在八楼，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一楼层。
在顾辰念看疯子的眼光中，楚溟打开了电梯的门，走到门外，把自己隐没到黑暗中。
一片静默中，楚溟感觉自己越来越冷，周身的阴气正以一种很不正常的速度聚集着。楚溟心头生出一线警兆，他猛地退回电梯里，一个没站稳摔在电梯墙壁上。
电梯门外，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男人，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嘴角咧开，满脸的青黑，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往上翻着，却能另人生生感受到他那诡异的视线。
顾辰念“啊”地大叫一声，随即“啪”地拍上电梯的关门按钮，死死地按住，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把手粘在按钮上，然后他哆哆嗦嗦地回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看见什么了么？你也看见了对吧？”
楚溟一怔，“原来你也看得见。”
“你不觉得那男的很眼熟吗？”顾辰念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自顾自地有些歇斯底里地说道：“那人明明上个礼拜就从八楼跳下来死了。但问题是他跳的不是这栋楼啊！他明明跳的是对面那栋！”顾辰念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都带着一丝哭腔。
“现在不是想他到底跳的哪栋楼的问题，问题是我们怎么离开这里。”楚溟沉吟了一会儿，问：“把你那块玉拿出来，那玉观音肯定开过光，你戴了那么久也应该有点灵气吧。”
顾辰念闻言就往脖子里摸，随即懊恼道：“没有，大概昨天忘齐平那里了。怎么办？”
楚溟叹了口气，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的能力不得不暴露了。他会被当成怪物的吧，虽然他本来就是。
“焚尸。”言简意赅。
“哪来的火？我们又没人抽烟。再说火对鬼有用吗？！”顾辰念显然不觉得这方法可行。
“你没有我有。”楚溟说完就把顾辰念拉到自己身后，顾辰念本来身体就有点发软，猝不及防地被楚溟那么一拉，他本能地松开了一直按在关门按钮上的手。
电梯门一点点地打开，那个男人已经贴在了电梯门上。
伴随着顾辰念的低呼，楚溟左手火焰凭空而出，瞬间落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神色扭曲起来，原本怪异的脸显得更为狰狞。结合着周围聚集的阴气，幽蓝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那人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倏地消失不见，火焰也随之熄灭。楚溟追出去几步，周围浓重的阴气被火焰燃尽，地上残留着些许灰黑色的纸灰一样的东西。
“啧，被他逃了。”楚溟蹲下身捻了捻那堆纸灰。
一回头楚溟就看见顾辰念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的样子，心下一沉。他走回电梯里，伸手按下了“1”。
这一次他们顺利回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值班的保安被他们两个吓了一跳。楚溟解释说他们两个在办公室里帮导师干活累了不小心睡着了才那么晚下来。在被保安们教育了许久，同时看在他们两人都一副精神萎靡状的份上，他们两个总算被保安放了出来。
走出双子楼的大门，他们就看见了在寒风中不断来回走着的齐平。原来顾辰念约了齐平晚上做完实验双子楼门口见去吃夜宵，齐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顾辰念，打他手机不接，就打了楚溟的电话，发现同样联系不上。现在看见他们两个出来，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顾辰念一脸的疲惫相，齐平隐约有了明悟，他担心地以询问的眼神望向顾辰念。
顾辰念有气无力地说：“对，又碰上那种事了，楚溟和我一起，他也知道。”
齐平听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件套到顾辰念脑袋上：“说了多少次这块玉不要拿下来，看吧，这不就出事了？”显然，他也是知道什么的。
顾辰念不耐烦地打断齐平，说：“我一时忘了。好了，先回去再说，我都快累死了。”
回到宿舍，齐平泡了一壶咖啡，给每人倒了一杯，期间顾辰念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了齐平，然后就是一副不堪回首休要再提的表情。。
楚溟看着那两人平静的神色，问：“你们就不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顾辰念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我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说出来没人信，老是被人排挤。难得能遇见和我一样能看见的人，还挺稀罕的。”
“那齐平呢？”楚溟问。
“我看不见，但我相信辰念。”齐平推了推眼镜，简单而坚定地说。
这次事情后，楚溟与顾辰念齐平二人有了种默契，他们也是楚溟这辈子以来能真正用“朋友”来称呼的人。不过，当顾辰念得知楚溟只会那么一种直接粗暴的解决方法后，就一直戏称楚溟为“纵火犯”，连齐平都觉得挺贴切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电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