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不开哥哥》L林枫

33、发芽

　　然而，光是核实这个最基础的猜想，就耗费了我们将近两天的时间。
　　信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刻意地、系统地抹除过。相关的电子档案残缺不全，关键节点的记录模糊不清，甚至连当年可能与赵明远共事过的一些核心研究人员，如今也大多联系不上，或者对当年的事讳莫如深。这种级别的信息封锁，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直到第二天深夜，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我们两人脸上都带着连日搜寻的疲惫。
　　“赵明远。”季沉屿揉了揉眉心，在电脑上调出了这个终于被拼凑出更多细节的名字。旁边附着一张略显年代感的证件照，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温和儒雅的男人，“王妈的丈夫，前市立医院药剂科副主任，也曾是季氏旗下康达生物研究所的特聘研究员，在学术上颇有建树。”
　　“康达生物……”我捕捉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它反复出现在零碎的资料片段里，“就是后来因为‘连续运营不善’和‘核心技术泄露’为由，被集团紧急剥离出售的那个研究所？”
　　“嗯，时间点非常微妙，就在赵明远去世后不到半年。”季沉屿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调出时间线和关联信息，“官方记录显示，赵明远死于急性心肌梗死，发病突然，从送医到宣告死亡，时间极短。但我们找到了一份当年被归档在底层备份系统里的急诊科内部沟通记录，里面有位值班医生留下过一句存疑的备注：‘患者入院时体征与典型心梗存在部分不符，尤其是瞳孔反应和肌张力，建议进行毒理学筛查及尸检，以明确死因。’但后面跟着的批复是：‘家属情绪激动，坚决拒绝任何形式的尸检，尊重家属意愿。’”
　　家属坚决拒绝尸检？王淑华自己就是顶尖的药理学和毒理学专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种存疑的情况下，尸检是厘清真相最直接，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方式。她如此坚决地拒绝，除非……她害怕尸检查出某些她不愿面对，或者说季宪穆在阻止她检查。
　　“查他去世前主要负责或接触的项目，尤其是涉及药物安全评估的。”我身体前倾，盯着屏幕。
　　季沉屿敲击键盘，侵入权限更高的历史研发数据库，眉头越皱越紧。“他去世前大半年，精力主要投入在一个代号‘曙光’的新药研发项目上，主要针对一种罕见神经系统疾病。项目由康达生物主导，名义上是与国际某研究机构合作，但资金来源非常复杂。有几笔大额资金通过数个层层嵌套的海外空壳公司注入，我追踪到最后，资金的最终源头……指向季宪穆控制的一个离岸账户。”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项目具体的研发进展和结论？”我追问，心跳不自觉加速。
　　“根据仅存的、未被完全销毁的内部研发日志片段显示，‘曙光’项目在进入临床前动物试验阶段后，就陆续观察到严重的、不可控的神经毒副作用，实验动物出现大量非预期死亡。项目首席科学家赵明远在日志中多次强调风险，并在去世前三天，正式提交了建议立即终止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季沉屿的声音冷得像冰，“报告提交后的第七十二小时，他在家中书房突发‘心梗’去世。他去世后不到三周，‘曙光’项目的所有核心原始数据、实验记录和剩余样本，在一次所谓的‘电路老化引发的意外火灾’中，于康达生物的主服务器机房和核心实验室被完全焚毁。项目被迫终止，康达生物也因此背负巨额‘失败投资’并引发信任危机，最终被季宪穆以远低于实际资产的价值紧急剥离出售。”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机器运行的低微嗡鸣。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一个坚持科学伦理、试图阻止具有巨大潜在危害药物研发的首席科学家，在提交了措辞严厉的终止建议后，突然离奇死亡。紧接着，所有能证明药物危害和项目决策问题的物理证据被一场“意外”大火彻底抹去。然后，相关的资产被迅速切割、低价处理……
　　“杀人灭口，掩盖真相。”我缓缓吐出这八个字，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渗透四肢百骸。
　　季宪穆为了掩盖一个失败且极度危险的研发项目，避免可能带来的天文数字般的商业损失和无法估量的法律风险，很可能对察觉致命缺陷并坚持原则的赵明远下了毒手。而手段，极有可能就是利用某种能精准诱发急性心脏衰竭且代谢迅速、难以追溯的药物——这对于掌控着药物研发资源和顶尖技术的他(或者他所能驱使的人，比如王淑华？)来说，并非不可能。
　　王淑华和陆倩华的联手，此刻让我猛然想起了前世陆倩华下药的事。现在想来，其中的蹊跷可不少。陆倩华从哪里弄到的药？以她的手段，能否精准控制剂量而不被察觉？会不会王淑华从一开始，就以其专业能力在暗中帮助甚至引导了陆倩华？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让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底涌起一股混杂着寒意与暴戾的情绪。如果连这件事背后都有王淑华的手笔，那她的隐忍和算计，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王淑华，作为顶尖的药理学专家，她后来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丈夫的死因吗？还是说，她早已心知肚明，并且已经开始用她自己的方式，向季宪穆复仇？
　　所以，她隐姓埋名，以保姆的身份潜入季家。她不是在守护季宪穆，她是在近距离监视仇人，搜集证据，等待时机。她对季沉屿那些复杂的“保护”和偶尔流露的关切，或许夹杂着对无辜下一代的些许怜悯，但更核心的目的，很可能是不让季宪穆的继承人顺利接手这个建立在阴谋与鲜血之上的帝国，她要亲眼看着季宪穆失去他最为看重的一切。
　　而她与陆倩华的合作……两个以不同方式被季宪穆摧毁了人生的女人，一个因钱财蛊惑了双眼，失去正义，一个被剥夺财富、家庭和尊严，她们联手的终极目标，恐怕远不止是瓜分季氏财产那么简单，而是要拉着季宪穆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需要找到更确凿的、关于赵明远真实死因的物证。”季沉屿的声音将我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他的眼神在疲惫中燃烧着异常的坚定，“王妈那里一定还保留着什么关键的东西。她潜伏隐忍这么多年，不可能毫无准备。”
　　“药物代谢痕迹……即使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药物，如果真是外部引入导致急性中毒，在特定条件下保存的生物样本中，或许还能利用更先进的技术检测到微量的、异常的代谢产物或标记物。”我根据王淑华的专业背景推测，“她会不会……秘密保留了她丈夫的某些生物样本？比如，当初医院留存的血样备份，或者她自己也私下采集了什么？”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惊悚，但并非不可能。一个执着于为丈夫讨回公道的、拥有专业知识和能力的科学家，很可能会留下那张最后的、足以翻盘的底牌。
　　季沉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来想办法，拿到赵明远当年在医院留下的、按规定应封存一定年限的原始血样或组织样本的备份。这部分样本的存储地点和访问记录，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他顿了顿，看向我，目光深沉，“同时，我们需要创造一个机会，进入王妈绝对私人的、不为人知的空间。她一定有一个除了季家住宅之外的秘密据点，那里才可能藏着最核心的证据。”
　　调查的方向瞬间清晰起来，却也更加危险。一边从外部攻克当年被封存的医疗物证，一边寻找并潜入王淑华的秘密基地。赵明远的死亡真相，很可能既是击溃王淑华心理防线的关键，也将成为扳倒季宪穆的最致命武器。
　　原来，这场风暴的核心，早在多年前那场被粉饰为“不幸病故”的离奇死亡中，就已埋下了深重的仇恨与毁灭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