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17、第 17 章

　　清晨五点半，颜亚楠被闹钟吵醒时，窗外天空正从深蓝渐变成温柔的鱼肚白。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妈妈
　　和弟弟——他们昨晚睡下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梳洗台上摆着三支口红，她犹豫了几秒，选了最淡的那支。镜子里的人眼睛还有点肿，她赶紧敷上提前冰好的眼膜，心里默默
　　祈祷：今天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六点整，手机屏幕亮了。

　　秦齐鸣发来消息：“我出发了，二十分钟后到楼下。”

　　颜亚楠飞快地打字：“这么早？不是说好六点半吗？”

　　“早点到，不能让岳母大人等。”后面跟着个戴墨镜的酷酷表情。

　　颜亚楠看着那个“岳母大人”，忍不住笑了。自从昨天妈妈松口说要见见秦齐鸣，这人就自动升级了称呼，怎么纠正都没用。

　　六点二十，她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一条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到膝盖，既端庄又不会太刻意。临出门前，她又对着镜子检
　　查了一遍：头发整齐，妆容清淡，连耳钉都选了最小巧的珍珠款。

　　很好，是妈妈会喜欢的乖女儿模样。

　　秦齐鸣的车准时停在公寓楼下。颜亚楠拉开车门时，被扑面而来的咖啡香气和轻音乐包围了。车里空调温度调得恰到好处，副
　　驾座位上还放着一个纸袋。

　　“早餐。”秦齐鸣侧过身，伸手把纸袋递给她，“你爱吃的三明治，还有热美式。”

　　颜亚楠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背，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偷偷打量他——今天他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
　　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连平时总喜欢敞开的领口都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最醒目的是他鼻梁上那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紧抿的嘴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你戴墨镜干嘛？”颜亚楠系好安全带，好奇地问，“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呢。”

　　秦齐鸣启动车子，一本正经：“造型需要。”

　　颜亚楠“噗嗤”笑出声。她咬了口三明治，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盯着他看：“说真的，你紧张吗？”

　　车子恰好驶入主干道。清晨的阳光从东边斜射过来，把整条街道染成金色。秦齐鸣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调整了下墨镜，
　　过了几秒才说：“有点。”

　　“真的假的？”颜亚楠瞪大眼睛，“你见过那么多大场面，见我妈还会紧张？”

　　“不一样。”秦齐鸣的声音透过墨镜传来，带着少有的认真，“那些场面输了可以重来，这个不行。”

　　颜亚楠心里一暖，嘴上却还要逗他：“让我看看。”她伸手去摘他的墨镜。

　　秦齐鸣下意识偏了下头，但没躲开。

　　墨镜被摘下的瞬间，颜亚楠愣住了。那双总是盛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里，此刻竟然真的有一丝紧张——很淡，藏在他惯有的镇
　　定之下，但她看出来了。

　　“还真是……”她喃喃道，忽然觉得手里的墨镜有点烫手。

　　秦齐鸣趁她愣神，把墨镜拿回来重新戴上，若无其事地说：“现在相信了？”

　　颜亚楠点点头，心里那点暖意慢慢扩散开来。她忽然明白，原来一个人愿意在你面前暴露紧张，也是一种坦诚——他在乎这段
　　关系，在乎你的家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怕搞砸”的心情。

　　她把喝了一半的咖啡递过去：“要不要喝一口？压压惊。”

　　秦齐鸣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嘴角弯起来：“这算是慰问品？”

　　“算是吧。”颜亚楠收回手，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不过秦总，我得提醒你啊，等会儿见到我妈，可别一口一个‘岳母大
　　人’的，她会不习惯。”

　　“那叫什么？阿姨？”秦齐鸣挑眉，“多生分。”

　　“就叫阿姨！”颜亚楠瞪他，“等真成了再改口也不迟。”

　　秦齐鸣低低笑了声，没接话。车子转过一个弯，高铁站的轮廓出现在前方。清晨的车站已经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在晨
　　光里匆匆行走，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颜亚楠看着窗外，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妈很好相处的。她就是……普通妈妈的样子，会担心女儿过得不好，会唠叨，但心里
　　比谁都希望我幸福。”

　　秦齐鸣缓缓把车开进停车场，停稳后才转过头看她：“我知道。”他摘下墨镜，眼神温柔而坚定，“所以我才紧张——因为我
　　想让她放心。”

　　四目相对的瞬间，颜亚楠感觉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秦齐鸣抢先一步。

　　“不过，”他忽然凑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欠欠的笑，“要是我表现太好，你妈太喜欢我，逼着你马上嫁给我怎么办？”

　　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颜亚楠一脚踩在他鞋尖上——没用力，但足够表达不满：“想得美！”

　　秦齐鸣疼得“嘶”了一声，却笑得更欢了：“这就开始家暴了？”

　　“谁跟你是一家！”颜亚楠推开车门下去，脸颊在晨风里微微发烫。

　　高铁站出站口，颜亚楠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秦齐鸣站在她身侧，手里提着刚才从后备箱拿出来的两个礼盒——他
　　说第一次见面不能空手，这是基本礼数。

　　“在那儿！”颜亚楠眼睛一亮，朝不远处挥手，“妈！小磊！”

　　人群里，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牵着个男孩朝这边走来。颜亚楠的妈妈比记忆中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看见女儿时眼睛
　　都笑弯了。她身边的小磊——颜亚楠的弟弟，今年十二岁，正兴奋地东张西望，手里还抱着个装零食的塑料袋。

　　“妈！”颜亚楠迎上去，接过妈妈手里的编织袋。袋子沉甸甸的，她差点没提住。

　　“慢点慢点。”妈妈说着，目光却已经落在了秦齐鸣身上。

　　秦齐鸣此刻站得笔直——颜亚楠发誓，她从未见过他这么端正的站姿。他双手提着礼盒，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会太
　　热络让人不适，也不会太冷淡显得失礼。

　　“阿姨您好，我是秦齐鸣。”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温和，“一路辛苦了。”

　　妈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小秦是吧？听亚楠提起过你。”她说着要去接秦齐鸣手里的袋子，“我来拿
　　吧，这么沉。”

　　“不用不用，我来。”秦齐鸣侧身避开，动作自然地把两个礼盒和颜亚楠手里的编织袋都接了过去，“车就在前面，阿姨我们
　　慢慢走。”

　　颜亚楠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给他加分。她知道妈妈最看重细节——会不会主动帮忙拿东西，说话时有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些小事在妈妈眼里都是人品的体现。

　　去停车场的路上，妈妈和秦齐鸣走在前头。颜亚楠牵着弟弟跟在后面，听见前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小秦工作忙不忙啊？”

　　“这几天不忙，专门空出来陪阿姨到处看看。”

　　“那多耽误你事……”

　　“不耽误，应该的。”

　　颜亚楠偷偷笑了。秦齐鸣这会儿说话的语气，简直可以用“乖巧”来形容。

　　小磊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姐，姐夫好高啊。”

　　“别乱叫！”颜亚楠捏了捏弟弟的手，“叫秦哥哥就行。”

　　“哦。”小磊应了声，眼睛却还盯着秦齐鸣的背影，满是好奇。

　　车上，秦齐鸣变魔术似的从保温袋里拿出早餐：热腾腾的豆沙包、豆浆，还有几盒饺子。他把东西分给妈妈和小磊，笑着说：
　　“怕你们早上赶车没吃好，先垫垫肚子。”

　　妈妈接过豆浆，温热的纸杯焐在手心里。她看了看包装，是本地一家很有名的早餐店，要排很久队才能买到。

　　“有心了。”妈妈轻声说，看秦齐鸣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颜亚楠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看见妈妈的表情，心里那点忐忑终于落了地。她知道，这一关，秦齐鸣算是过了大半。

　　车子驶向城区。妈妈不会说普通话，用方言和秦齐鸣聊天，偶尔有词句他听不懂，颜亚楠就在中间翻译。这种奇妙的三人对
　　话，让车厢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小秦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做点小生意。我爸自己开公司，我妈是老师，今年刚退休。”

　　“哦哦，那挺好的……你父母知道亚楠吗？”

　　“知道。我妈还说要请阿姨吃饭，这次时间太赶，下次一定安排。”

　　颜亚楠听着这些对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她感觉到秦齐鸣的手悄悄伸过来，搭在了她腿上。隔着薄薄的裙料，他掌心
　　的温度清晰地传来。

　　她身体一僵，飞快地看了眼后视镜——妈妈正在和小磊说话，没注意前排。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秦齐鸣的手背，轻轻提起
　　来，用口型说：“松手。”

　　秦齐鸣挑眉，非但没松，反而用指尖在她膝上轻轻划了一下。

　　颜亚楠脸“腾”地红了。她瞪他，他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前方，仿佛那只不安分的手不是他的。

　　“秦齐鸣。”她压低声音警告。

　　“嗯？”他侧过头，眼里盛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就在这时，妈妈忽然问：“亚楠，你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颜亚楠立刻坐直，“我在说……等会儿先去吃早餐，本地有名的鱼头粉。”

　　秦齐鸣适时收回手，一本正经地接话：“对，那家店早上七点就开门，现在过去刚好。”

　　颜亚楠暗暗松了口气，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秦齐鸣吃痛，却笑得肩膀都在抖。

　　早餐后，秦齐鸣带着小磊去了附近的游乐场，说要让妈妈和颜亚楠单独说说话。他牵着蹦蹦跳跳的小磊离开时，颜亚楠站在店
　　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一家人。

　　回到公寓，妈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当看到卧室时，她站在门口停了几秒。颜亚楠的卧室收拾得很整洁，床头放着几本书，窗
　　台上摆着两盆多肉，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温馨又舒适。

　　“一个人住还习惯吗？”妈妈问。

　　“习惯啊。”颜亚楠靠在门框上，“妈，你别担心，我都这么大了。”

　　妈妈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复杂：“妈不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是担心……”她顿了顿，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小秦那孩子，看起来条件很好。”

　　颜亚楠心里“咯噔”一下，在她身边坐下：“妈，你想说什么？”

　　“妈是过来人。”妈妈握住她的手，掌心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粗糙却温暖，“门当户对这个词，虽然老套，但有时候是有
　　道理的。我不是说小秦不好，相反，他今天表现得很有教养，也很细心。可是楠楠，两个人家境差太多，以后过日子会有很多
　　你想不到的难处。”

　　颜亚楠沉默了几秒。这些话，她其实不是没想过。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曾盯着天花板，想过自己和秦齐鸣之间的差距——
　　不只是财富，还有成长环境、社交圈子，甚至思维方式。

　　但她记得秦齐鸣第一次带她去吃夜市烧烤时说的话：“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用改变什么。”

　　也记得他昨天在车里，摘下墨镜时眼里那丝真实的紧张。

　　“妈，”她轻声开口，反握住妈妈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感情这种事，如果因为害怕未来的困难就退缩，那可
　　能永远都遇不到对的人了。”

　　妈妈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也有欣慰。良久，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妈不多说，
　　就一句——不管什么时候，受了委屈就回家，妈这儿永远有你的房间。”

　　颜亚楠鼻子一酸，靠进妈妈怀里：“知道了。”

　　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从工作聊到生活，从黄大奇的事聊到未来的打算。阳光慢慢爬满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下午三点，秦齐鸣带着玩得满头大汗的小磊回来了。小男孩手里抱着新买的玩具和零食，一进门就兴奋地喊：“妈！姐！秦哥
　　哥带我去坐了过山车！还赢了那个最大的娃娃！”

　　他怀里果然抱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熊娃娃。

　　秦齐鸣站在门口，衬衫袖子挽得更高了，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他冲颜亚楠笑了笑，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里，干净又明亮。

　　“玩得开心吗？”颜亚楠走过去，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开心！”小磊抢着回答，“秦哥哥还教我打游戏了！”

　　秦齐鸣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压低声音对颜亚楠说：“你弟打游戏很有天赋，以后说不定能当职业选手。”

　　颜亚楠瞪他：“你别带坏他。”

　　“这叫培养兴趣。”秦齐鸣笑，目光落在沙发上那些礼盒上，“阿姨看了吗？还喜欢吗？”

　　颜亚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堆在角落，妈妈刚才只扫了一眼，没说什么，但颜亚楠知道，妈妈心里是有
　　数的——那些东西的价值，远远超出了普通见面礼的范畴。

　　“太贵重了。”她轻声说。

　　“不贵重。”秦齐鸣看着她，眼神认真，“比起我想给你的，这些什么都不算。”

　　颜亚楠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应，妈妈从厨房出来了。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招呼大家来吃。

　　“小秦，快来坐。”妈妈笑着说，“今天辛苦你了，陪小磊玩了一下午。”

　　“不辛苦，小磊很乖。”秦齐鸣在沙发上坐下，姿势还是端正得像个听课的小学生。

　　颜亚楠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悄悄转过身，假装去倒水，却在厨房的玻璃门上看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爱情或许不是跨越一切障碍的□□，但它能给你勇气——勇气去相信，去尝试，去和一个人一起，面
　　对这个复杂又温暖的世界。

　　窗外的阳光正从西边斜斜地照进来，把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小磊坐在地毯上拆新玩具，妈妈和秦齐鸣在沙发上聊着
　　天，偶尔传来轻松的笑声。

　　颜亚楠靠在厨房门边，看着这幅画面，心里那点关于未来的不安，就这样被一点点熨平了。

　　她想，也许幸福就是这样——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当你看着那个人，就相信你们可以一起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