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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哥哥!哥哥!”
      源稚女慌忙从地上爬起,朝底下看去时,昏暗的光线和彻底覆盖了草地的湿泥让他完全找不到源稚生,夸张的滑坡还在缓缓继续,最初的那一批向下冲的湿泥已快落入山脚附近。源稚女身体剧烈颤抖,嗓音尖锐的像是指甲划玻璃,他连忙踏进泥堆里,哭着呼喊对方,只希望源稚生听到后能回应他一声。
      “哥哥你在哪里,说点什么啊,哥哥!哥哥!”
      源稚女来到方才兄弟二人所在的地方,立刻开始将手插进土里,刨凸起来的土堆,迅速用力的挖泥巴,大雨让泥土变得黏糊,他只能一捧一捧的往旁边丢。眼见没能从土堆里找到源稚生,他又连忙往下跑了几步,继续费劲刨。不知不觉间,源稚女身体的温度愈来愈高,心跳不断加快,双手被碎石和泥块擦出一道又一道细长的血纹,漆黑的瞳孔泛出微弱的金芒。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会努力的!哥哥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源稚生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复,源稚女只能猜测哥哥可能现在没办法回应,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不作擦拭便能挤掉眼里的泪水,声音虽然不断颤抖,但情绪上却又坚定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弃。与其说是在跟埋在底下的源稚生说些安慰的话,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己,鼓舞自己。他重复机械般的动作,每回刨开的土越来越多,力气越来越大,体力精力却好像丝毫未有消耗。
      满脑子想的只有快点找到哥哥的源稚女,浑然没注意到对岸某个漆黑的身影正在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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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许多婴儿。
      走上前,弯腰捧起脚边的孩子,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无数无脸婴儿堆积成骇人的小山,眼前的景象比起说是废弃多年的玩具厂,更像是恐怖游戏里的会冒鬼的孤儿院。
      源稚生皱了皱眉,他好像听到了细弱的哭泣声,那声音并不吓人,反而听起来就让人悲伤,他顺着声音往上走。只见躺在婴儿堆最上方的有三个正常的婴儿,其中包括一个女婴,两个蜷缩着身子互相拥抱的双胞胎。
      源稚生一惊,这对双胞胎看起来像是他跟稚女,他又连忙看向女婴,女婴的眉眼颇似绘梨衣。
      在他思考间,最底下的婴儿们忽然开始燃烧,源稚生下意识想要抱起这三个孩子,然而不知为何,却碰不到他们,每次伸出手就会穿过他们的身体。源稚生愣怔的看这三个孩子在火堆里哭泣,年幼的自己睡得很沉,一动不动,源稚女抱着年幼的自己嚎啕大哭,而绘梨衣一个人缩起身体,小声的哭泣,她做了噩梦醒来就会这样,和以往不同的是,绘梨衣似乎在念叨什么,源稚生读出了绘梨衣的口型……是在叫“樱”。他肯定叫的不是自己的漂亮助理。
      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了他们,带着公卿面具的恶魔不知何时举起镰刀,来到他们面前。
      源稚生站起身,挡在三个孩子面前,凝神观察恶魔的一举一动。然而恶魔同样也穿过了他,当着他的面开始吞噬三个孩子们的灵魂,先是小源稚生,然后是绘梨衣,再是源稚女。纵然小源稚女试着去夺回小源稚生,却无事于补,只能睁着眼睛大哭。源稚生试图阻挡或推开死神,然而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对死神的行为进行实质性的干涉,他只能满怀愤怒的站在旁边注视这一切。
      三个孩子被抽干灵魂后,相继化作了空空荡荡的白色蚕茧,一个接一个被死神扔进底下血红的火海里,源稚生伸手尝试接住他们,年幼的自己却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让他错过了接触的时机。
      源稚生没有多想,快走了几步,打算跟着往下跳去。这时站在婴儿尸山上的恶魔仰头桀桀怪笑,不知何处突然播放起了《天鹅湖》。源稚生错愕了一瞬,仰头看去,只见恶魔立在婴儿尸山的最高处,得意洋洋的跳起了芭蕾舞。
      在他单腿有力的旋转舞蹈时,公卿的面具掉落在地,源稚生终于看到了底下写满狂喜的面孔,那是——橘政宗?!
      他瞪大了眼。
      脑门仿佛被开了个洞,时空化成意识的丝线贯穿其中。
      源稚生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怒火和茫然叠加,一时之间他竟没法将其视作对父亲般的橘政宗的一次污蔑。
      ……
      …………
      源稚生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细节。
      它确实存在,却难以察觉,以至于一旦疏忽了便会导致巨大的错误。
      倏忽间大量记忆在脑海重新回放,地下室的幻境,红井决战时被自己撕开的王将,坐上轿车乖巧听他叮嘱的绘梨衣,爆破了的辉夜姬主机,在空中被杀死的赫尔佐格,车库内的大爆炸,樱的坠落,源氏重工里死侍的大骚乱……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一切重新被串起,本该十拿九稳的□□战争却让家族遭受沉重打击,阴毒的猛鬼众犹如地上毫不起眼的毒虫,无声无息的钻入看不见的地方,刺杀了蛇岐八家这个庞然大物。
      他清晰的知晓自己陷入初次聆听龙文所导致的幻境之中,早在第一次听到龙文时,他便陷入这种极度不安且迷茫的状态之中,那会儿看到的是夜晚的鹿取。室外下着小雨,入睡的弟弟呼吸平和,他却感到不安,无形的重量和不见五指的黑暗压得他难以动弹,连呼唤稚女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在痛苦中目睹睡得安逸的弟弟渐渐被黑暗吞没,呼吸声消失。大风吹得房子摇摇晃晃,玻璃接连碎裂,好像下一秒他们的屋子就会在狂风大雨中化作一片废墟。
      幻觉一结束,源稚生大汗淋漓,立刻给远在鹿取的弟弟打了个电话,确定他平安无事,而鹿取也没有起风。源稚生将这次幻觉当做对他力量弱小的一次鞭策,每天更加勤劳的训练,学习,并连着打电话问了好一段时间,每天都要确定源稚女的状况才放心。源稚女反过来询问情况,源稚生只说是噩梦,源稚女因此笑着好好安慰一通哥哥,劝他好好休息,不要太着急。源稚生也就渐渐放下自己的不安,他问源稚女有什么想要的,想不想要一张来东京看歌舞伎演出的门票,而源稚女却说想要个游戏机,他听同班同学说这个新发售的游戏机在东京很火很潮,他想跟哥哥一起玩玩,源稚生自然满口答应,而放下电话的那一瞬,他便有一股自己和稚女擦肩而过的预感。明明只是一次电话,却好像他已经换乘了另一班人生的电车,眼睁睁看着自己和稚女驶向不同的轨道上。
      没过多久,鹿取小镇的第一个受害者便出现了。
      后来源稚生回想起这个幻境,只觉得这是对他跟稚女既定命运的一次警告,懵懂的他没有成功解读,而这次新出现的幻境,似乎再度想对他告诫些什么,他不得不重视。
      源稚生认真思考,那个婴儿堆他可以解释,橘政宗曾经跟他说过他作为邦达列夫时所犯下的罪行——他们的兄弟原本有许多,但是最成功的,同时带出来的只有他们三个,剩下的全部葬身在了黑天鹅港的火海里。他不记得其他的孩子,自然他们脸上不会有任何的五官,那些不过是存在他人口中,已为过去的一块白板。而三个婴儿们的哭泣又与以往不同,绘梨衣明显是在呼喊当了牛郎化名为Sakura的路明非,稚女哭的那么绝望,全然不像婴儿受惊的表现。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对于火焰的迫近全无反应,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睡得那么死……死?那个我死了?
      源稚生只是随便一想,却瞬间感到把握住了些许苗头。他深呼吸一口气,试着重新来捋一捋逻辑。如果说是他真的死了,这才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刚刚看到的幻境,莫非真的是他死之后发生的事?所以最后……最后他们三个都死了,被恶魔一样的橘政宗?可是绘梨衣应该会平安无事抵达机场,飞到韩国才对,难道他准备好的飞机被人劫持?不,绘梨衣是个很容易受到惊吓的孩子,如果真被劫持,绘梨衣应该会反击或者失控才对,审判一旦触发,现场很难还会有活人,绘梨衣又不轻易对外人亲近信赖……
      简单的推论反而让源稚生的思绪更加凌乱,一开始他确实在怀疑橘政宗,然而橘政宗没过多久便死去了。日本的这次动乱从头到尾,他都还没来得及按照以往执行局的流程彻查整件事,他还有很多打算,比如核实绘梨衣和橘政宗的血缘关系,比如调查曾调动过赤备和街头混混的神秘人身份,然而混乱而迅速的局势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为了家族的生存只能一路挥刀冲到最前面,可问题也正在此处——很多情况下,他所接触到的讯息都只有单方面的,事后找人核对查验都没能做到。
      如果橘政宗确实有问题,那么很多古怪的地方似乎都能有所解释。
      这种结论让源稚生难以置信,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跟自己担保小时候的源稚女一般,也能坦然的拍着胸膛肯定橘政宗的无害。他发自心底把橘政宗视作父亲,然而十多年来的相处,源稚生偏偏是在他死前才对他过去的真实稍有了解,更多想要细究的却满是迷雾。
      如今源稚生回忆起那时将他顶出地下车库的橘政宗的死样,心脏依旧忍不住为之一颤。他并不想猜忌,一直以来他都无条件信赖橘政宗,甘愿做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脑海里的思考让橘政宗越来越可疑,源稚生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他握紧拳头,缓缓走下婴儿尸山,他来到被甩在地上的三个婴儿尸体面前,蹲下身再次尝试触摸,他还是没能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年幼的自己推开他的手仿佛只是一次奇迹般的意外。源稚生挨个检查,他们已经没了任何呼吸,就跟其他的死婴一样。
      可如果,如果橘政宗确实有隐瞒……甚至比他所坦露的,曾经作为邦达列夫在苏联犯下的罪行更恶劣的话,那他岂不是一直在给欺诈犯助纣为虐,自己也一直活在橘政宗编制的世界里。
      血液直冲大脑,全身变得滚烫,本就被恶魔残酷的所作所为激起满腹怒火的源稚生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愤怒,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破坏面前的令人憎恶一切。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流动着熔铁般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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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来了!”
      源稚女挥舞着手中断裂的木棍大喊,清秀的面庞竟在愤怒中透出几分狰狞。
      “害得哥哥不得不忍受身上的伤躲起来!害得哥哥被埋在泥土下!现在竟然还要来妨碍我找哥哥!”
      黑熊忍不住继续后退几步,狂怒中的源稚女气势极其可怖,无比明亮的黄金瞳更是压得黑熊不敢跟这个瘦弱的人类直视。
      它循着空气中的血味和源稚女的哭喊一路向上,悄无声息的来到源稚女身后,作为野兽的本能,黑熊正要从后扑杀源稚女,享用食物时,源稚女身体往旁侧一缩,虽然没有完美躲过,但源稚女也并未因此受到任何致命伤。
      他慌张扶着旁边的树根站起,看清是谁攻击他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想也不想立即将手里握着的一团泥土碎石朝黑熊面门狠狠砸去。
      黑熊难以分辨源稚女丢出的东西,灵活的躲闪投掷物。它谨慎的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体内澎湃的力量让源稚女的理性思考和对野兽的恐惧渐渐褪去,心中不断涌现出强烈的自信和被黑熊当做食物的暴怒。他随手抄起脚边断裂的某根较长的木棍对黑熊胡乱挥舞,虽然对于战斗一窍不通,苏醒的血脉却已帮助源稚女自动进入到龙骨状态之中。
      黑熊连忙后退,地上的泥土飞溅,周遭的树干被不成章法的动作所卷起的风夸张的劈成飞舞中的碎片。
      枝丫间发出脆响,簌簌掉落树皮,源稚女见木棍支撑不住他的乱来,索性握紧手中的木棍,一脚重重踏入稀泥,身体微沉,做出预备投掷的动作,一个呼吸后,猛地将木棍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用力掷出,身体随之向前转动,破空声和贯穿声一道发出。
      在极度强悍的龙骨状态的加持下,源稚女丢出的木棍直接刺穿进黑熊的眼睛,木屑镶嵌进黑熊体内,骤然碎裂!
      黑熊的怒嚎霎时在山中回响,剧烈的疼痛让黑熊彻底狂暴,想也不想立即冲到源稚女面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扑倒对方,用最野蛮也最原始的方式一口咬下猎物的脖子。
      它四肢共用,腿速极快,两人间本就没多远的距离立刻被黑熊拉的极尽,哪怕是源稚女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反应过来,他重重的栽进背后的稀泥地里,脑袋磕到稀泥里的某些石头块。源稚女一咬舌头,强行用疼痛将自己从头晕目眩给拉清醒,并出于本能的防御措施,将双手手臂猛地抬起,一手挡住脑袋,一手挡住胸口。
      这一动作恰好抵住了黑熊预备扯断他脖颈的攻击,但尽管如此,源稚女的身体仍然遭受强烈的重压,他张口吐出大口鲜血,肺部的重压让他喘不过气。
      锋利的牙齿上下嵌入肌肉,毫不放松的黑熊并无松嘴的打算,它往后仰头,欲将他的整条手臂一鼓作气的给撕下来,源稚女双眼发黑,本能的认识到如果自己现在稍微放松,不说手臂能不能保得住,黑熊沉重的身体万一完全压倒他,届时他将真正意义上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黑熊撕咬分尸了。
      他丝毫不敢大意,铆足了劲,选择跟体积巨大的黑熊进行力量的抗争。
      全身骨头发出阵阵爆响,青筋暴起,紧闭的牙齿剧烈打颤,洗刷四肢的龙血让源稚女的力气还在不断提升,身体在一次次艰难的呼吸中不断适应上方的重压。
      他从地上一点点挣扎着起来,明亮的黄金瞳内不知何时浮现出花般的纹痕,缓缓转动。源稚女完全抛弃对保全手臂的顾虑,任由黑熊的牙齿往手臂内钻得更深,嘴巴不自觉张开,喉头不住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场双方纯粹力量的较量间竟是瘦弱的源稚女取得胜利。黑熊庞大的身躯被源稚女蛮横的巨力拉开点点距离,他感觉自己终于能正常呼吸了一些,想要挪动双腿进一步使力时,却发现没有反应,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从膝盖处传来的几近炸裂版的强烈麻痛。
      眼下双手用来抵挡重压,双腿没有反应,源稚女想也不想,脑袋稍后仰一些,然后重重往前朝黑熊的脑门撞去。龙骨状态下的骨头密度极高,仅是这么一击,黑熊的脑骨头瞬间发出格外响亮的脆响。黑熊被撞的瞬间丧失抗争的意识,紧咬的嘴巴都松开了些许,源稚女毫不停息,他故意拽高自己被咬的手臂,将黑熊的脑袋凑近,然后再度往前猛撞。
      “哈……哈……”
      源稚女虽然想要再撞个第三次,然而喉鼻不断喷出的和手臂狂涌如泉的鲜血让他在此刻陷入了失血的状态之中。
      胸口剧烈起伏,意识突然抽离了一瞬,凝聚的力量因此消失,他努力坚持了数秒,似在发抖的身体终是沉沉向后倒去。他眯着眼,无力的注视同样被他撞到失去意识的黑熊即将再度压倒自己。
      意识拉长,疲惫如同底下黏糊的湿泥环抱住源稚女。
      他仰头注视黑熊后方的天空,森林里的枝叶遮盖住了红黑的天际,雨水纷纷打在脸上。
      源稚女感到难过,泪水溢出眼眶。他想,哥哥倒在泥巴里的时候,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困得想要睡觉呢?
      隐形的重压已然覆在自己身上,源稚女又感到后悔了,这倒不是因为自己执意想要杀了黑熊结果反要被埋,而是自己死前没能再找出哥哥。
      他的耳朵好像能听到很远地方的声音,在战斗时便听到了不远处神社的那位老宫司在叫人下山,大概是源稚女刚刚的大哭大叫引起了不远处神社的注意。
      不过这样也不错,哥哥一定会被宫司爷爷救出来的。
      他又想哭又想笑。如果还能再见哥哥一面该多好。
      源稚女愈发难以坚持,莫名的睡意让他难以睁眼,他放轻呼吸,微微弯起唇角,尽可能让表情能在最后一刻依旧保持漂亮。他给自己安排的落幕犹如被塞入某本古书书页间的干花。
      “做得很好,稚女。”
      凛冽的寒光倏地一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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