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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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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加上好友之后的第一次聊天起,冉会时不时给程谏芝转发一些本省的新闻啊或者探店视频啊,大概因为程谏芝之前提到过她的口味挺清淡,G市的菜还挺符合她胃口的,虽然程谏芝出生在一个吃辣的省份。后来有次周末,程谏芝给冉打了个语音电话,冉接了,她们聊了大概40分钟,程谏芝在自己的出租房里一边踱步一边聊天,冉那边好像是在椭圆机上健身,难怪接电话了,反正两个都是无聊的人啊,又是这么恰好。这次聊天程谏芝知道冉其实自己在创业,开了个小公司,平时时间比较自由,也有自己的车和房,但她好像不擅长或者说也不爱花钱。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能混成你这样的状态,不愁吃喝,也有花不完的钱,想去哪旅游就直接去。”程谏芝羡慕地说。
“你也不愁吃喝吧。”冉回道。
“不是这个意思的吃喝,你看过《孤独的美食家》吗,里面有段台词大意是说,每次吃饭的那个时间是最随心所欲,不被打扰的,这种自由是一种最高级的享受。重点不在于真正的吃喝,而是自由,可以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的自由,可以选择什么时间去做什么时间不去做的自由,害,扯远了,简单来说就是财富自由的状态啦,不用打工不用为了微薄的月薪每天忍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情去通勤。”
冉好像迟疑了下,又接着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这样的状态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G市。”
“为什么?”冉好像真的不明白。
“因为G市的工资水平高一点啊,一线城市里我只敢来G市,我怕冷,哈哈。”
“那你为什么不一毕业就过来,而是到了现在······”
冉没有借着说下去,大概不管当哪个城市的“漂”,最好趁着年轻,马上要三十的人确实不适合这种奔赴大城市打工的戏码。程谏芝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不得不离开,倒不是和家里人闹僵,因为,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不对,她还有弟弟,其实她是想说她没有父母了,之前的那次举国劫难席卷的家庭也不止程谏芝一家,太多家庭因此支离破碎了,谁又记得呢,身处其中苦难的人会记得,可也仅仅只是记得,无法改变任何事,也没有时空穿梭机。新闻里女子追着拉走父亲的车大声哭喊“我没有爸爸了”,程谏芝想起来一遍就想哭一遍,但她没有,只是在心里小声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其实从小到大程谏芝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比如对父母,倒没有像别家孩子那样会撒娇,因为她没这个资格,母亲从小就告诉她,本来她是会被送人的,因为家里需要的是男孩,尽管母亲是开玩笑说的,尽管母亲很多年里一直务农和打零工来养家,来供孩子读书,父亲也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重男轻女,没有打骂过她,没有不关心她的死活,还是将程谏芝供到了大学毕业,对于一个农民家庭的女孩来说,不能说不是一个好的待遇了。
可程谏芝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多余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么我绝对不可能再创造一个新的错误”这样的想法从程谏芝懂事起一直根深蒂固地记到了现在,她也一直按照这个来实施的,她不渴望成家,不渴望其乐融融的亲情,不渴望去拥有任何人的偏爱。弟弟其实也一直很懂事,没有仗着自己是男孩就骄纵撒野,他也在沉默中成长,后来长大成人后会与程谏芝谈心,他会说起学校里都是独生子女,家庭条件也很好,同学会很坦荡地和家长打电话要生活费,他不敢,就像当初的程谏芝也不敢。父母一辈子都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年可能也只有不到一万的收入,像母亲会去乡里镇里办流水席的家庭帮工,可也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工可打,父亲则偶尔蹭蹭工地上的零工活,很艰难地养家养孩子。
程谏芝和弟弟一样,会心疼父母,但好像又没那么爱父母,他们会养孩子,也仅仅是养大而已了,没有精力陪伴孩子成长,没有余力关注孩子的思想,更没有心思再像别人的父母那样教育孩子,全交给学校就行,好歹学校是最后的净土,至少那时候的学校是,每个学段都有遇到朴素善良的老师,给了程谏芝很多鼓励。但程谏芝也没有拿寒门出贵子的剧本,她很普通,长相普通,智力普通,最后拼尽全力也只考了个二本,父母还是让她去上大学了,尤其母亲很坚持这点,虽然小时候她常常开重男轻女的玩笑,但随着程谏芝长大,读高中,上大学,母亲的头发从零星的白发变成几乎全白,皱纹长了一条条,对孩子的态度也变成不敢再随便开玩笑了,母亲最后在的那几年还会跟程谏芝讲她是如何嫁给父亲的,如何忍受婆婆的刁难和村里的闲话,如何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复一日地养家,像讲久远的故事一样,蒙上了一层时代的灰尘,所以回忆也是灰蒙蒙的,语气也是灰蒙蒙的,就像黑白电视的影像一样一幕幕略过,抵达程谏芝的耳中,程谏芝很认真地听,听出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听出了农村女性的随波逐流,听出了底层农民的艰难度日······
弟弟在父母离开后对程谏芝说:“姐,我看书上说,父母是隔在孩子与死神之间的最后一堵墙,现在这堵墙没了,我可能哪天也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了。”
“瞎说,你才多大,你别多想,未来还很长呢。”程谏芝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弟弟一直在G市念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G市一家国企工作了。程谏芝则在老家所在省的省会城市蹉跎了好几年,考虑到未来的所有只能靠自己去面对了,还是选个更有发展潜力的地方重新开始吧,哪怕她重新开始的年龄在这个国家的就业市场来说已经算大龄了,可别无去处,天地浩渺,她立于这其中,只能选择远方,毕竟故乡已经是回不去的他乡。
“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冉的声音响起,程谏芝的回忆也刚好到这里。
“我在,我,我只是想起很多事了,现在来G市是因为我爸妈过世了,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啊?我,我不知道。”冉好像很无措,觉得很抱歉。
“没事啊,也过去一段时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哈哈,确实重新开始了,虽然只是换了个城市继续打工,哈哈哈”程谏芝故意转成轻松的语气这样说。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冉好奇问道。
“销售,主要是底薪加提成,只靠底薪很难熬,所以还是需要开单才行,虽然这两个月我还一单都没开,简直了,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马上开了我。”程谏芝带着一点笑,大概是自我吐槽习惯了。
“别急,开单也是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冉想了一会后最后这样总结道。
程谏芝突然想到对面这位可不就是老板本板吗,莫名有点搞笑,于是她笑出了声。冉问在笑什么,程谏芝没说出来,只是又换了别的话题,问冉当初怎么加群的,冉说群主是她多年的企鹅网友,后来建了这个微信群后就把她拉进去了。她问程谏芝为什么会加那个群,是不是想找女朋友,程谏芝立刻反驳说怎么可能,但意识到这句话太怪了,不找女朋友那加L群干嘛,有毛病啊。程谏芝解释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爱情,但想到如果一定要和人谈恋爱的话,更希望是女生。
“那你是双?”冉还是很平静,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这给了程谏芝不少勇气,也没那么紧张了,毕竟想起来,曾经她加一些企鹅群时人家可是明文说明非L勿入的,其中就包括婚内的啦,双啦,男性啦等等。
“不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一定要找人恋爱的话,我选女性。”
“那你其实不是啊,你就是单身主义者,你看你在群里这么多年也不找对象。”
“额,我比较慢热,好像看大家都很快餐主义地找对象然后马上谈恋爱,我不喜欢,太快了。”
“哦,是吗。”冉好像信了,也好像没信。
这也不是重点,冉也没有咄咄逼人地一定要程谏芝承认自己是哪种人,也没有感到被冒犯或者不想继续跟她聊下去,后来再说了些日常的话题,冉说她踩椭圆机是想减重,程谏芝问她多重,冉报了个数字,程谏芝一时没好气地说:“姐姐,你这不过百的体重,还要减啊,怪不得网上都说只有瘦子在减肥。”冉轻笑了下,她问程谏芝多重。
“嘻嘻嘻,我起码比你重半个你。”这话有点拗口,还带点骄傲的样子,也是欠揍。
“不信,怎么可能!”冉马上反驳。
“我快一百三啦,可不就是比你多半个你。”
“你多高?”冉好像想起来抛开身高谈体重也是个伪命题。
程谏芝说172的样子吧,不太准,大学体侧每年都是有时高点有时矮点。冉这下信了,说那也还好,正常体重。这话说得很妥帖,其实程谏芝不止一次被人说像胖墩了,尤其以前一百四十多斤的时候,现在勉强维持在了一百二十多,看着还是挺壮的,天知道她多想再瘦一点啊,可喊减肥喊了N年,最后还是没成功,不是有句话大概这么说的吗,“容貌改不了,至少能留个优美苗条的背影给别人”,就是说可以不好看,但需要保持好身材。
冉说她矮啊,所以才体重不过百,程谏芝逗她,问有多矮呢,总不至于一米五吧,也没任何冒犯一米五妹子的意思,只是现在走在大街上,看到发育良好的零零后一零后,一个个都好高,直接飞跃式拉高了这一代人的平均身高,也许个个都像那个长大的小童星一样爱喝牛奶。
冉没有回答,程谏芝也没再追问,反正来日方长,总会知道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