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禾页飞刀

53、礼物

　　医院总是沉闷和忙碌的。
　　本就不富裕的医护工作者更加稀少，集四分之一个华夏之力，才在滨海市内勉强运营起一家综合性医院。
　　“晚上新收的几个病人大部分都是副本反噬，到点去看一下就行。”夜班护士长孔箐换上自己的衣服，回家前再次叮嘱了来交接班的同事，“8床比较严重，心电监护已经上了，多盯着点。找找看我们这还有没有输液报警器，他朋友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小，又熬了一夜，别不小心滴空了。”
　　“真是作孽哦，我刚刚看身上都是纱布。”一个还未毕业的小实习生同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病房，开始在抽屉里翻找，“伤那么重，下周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那么多病人不也是一边治病一边逃命？”孔箐叹了口气，挎着单肩包绕出护士台。
　　“箐姐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另一个小姑娘不知从哪里翻到了报警器，“这个应该还能用，我去给他装上。”
　　“行，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孔箐摆摆手，正要走却看见三个人走过来。
　　两个男人个子都很高，衬托地旁边的小女生更加娇小。
　　“您好。”女生小跑着过来，趴在护士台上，“你们这边是不是有一个叫韩延的病人，昨晚过来的。”
　　“他在8床，那个单人病房就是。”孔箐说道，抬手指了指两个男人旁边的房间。
　　“好的，谢谢您。”女生礼貌道谢。
　　“你在外面。”
　　“你最好快点，帝都那边瞒不了多久。”
　　孔箐听见两个男人的对话，余光瞥见开门的那个男人将一个东西抛给旁边的女生，对方手忙脚乱接住。
　　“送他过来的那个人看起来怎么样？”站在门外戴眼镜的男人侧身询问正打算下班的护士。
　　“感觉精神状态不太好。”孔箐回答。
　　“把他的手机关机，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了。”戴眼镜的男人朝女生吩咐，“我先回去，你留下，听他的安排。”
　　“好的。”女生点点头。
　　“护士住哪？我顺路送你。”男人露出一个官方且标准的笑容，同时抬脚就走，压根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那就谢谢您了。”孔箐紧紧跟上，毕竟她实在不想忙活了一夜再挤公交车回去。
　　两个人穿过还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过道，和前去查房的两个医生擦肩而过。
　　“8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没有伤到要害，早上护士反应有点发热。”一个年轻医生说着就要打开门，被门口的女生拦住。
　　“不好意思，基地的人在里面问询，能等一会儿再来吗？”女生从口袋里掏出证件。
　　“那我们先去其他病房，但是不能等太久，怕病人的伤口有什么问题。”另一个中年医生说道。
　　“好的，麻烦你们了。”女生的声音带着歉意。
　　一门之隔的两个人都听到了这番对话，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裴哥，你没有必要特地过来。”郁羲放下抵在额头上的双手，搓了搓掌心早已干涸的血迹，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会履行承诺去帝都的，只是需要迟几天。”
　　裴明修快走两步，将人紧紧抱住。
　　“我没有生气。你已经在电话里解释过了，我能理解的。”
　　郁羲的语气平静，温柔。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背，表示安慰。
　　“你回去吧，等韩延好一点，我就去帝都找你。”
　　回应他的是身后手臂的收紧，自己被抱得很紧。
　　一辆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惊起窗外的鸟雀之后悄然溟灭。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暗示着生与死的抢夺战正式拉开。
　　“嘶——”
　　病人被动静吵醒，只稍微一动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韩延，你感觉怎么样？”郁羲扑到床边，按下了呼叫铃。
　　“还行，这种疼还能忍受。”韩延勉强笑了笑，“你怎么也这么狼狈，脸都没洗，我的血还在上面。”
　　“脸随时都可以洗，你必须得时刻看着。”郁羲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四五点的时候你开始发烧，现在好像好点了。”
　　病房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郁羲只得让开，看着几个专业人士忙活。
　　“裴组长，您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守在门口的李牧如小声地说话，“刚刚送来的人似乎和那些人有关系，方组长让我先过去看看。”
　　“他人呢？”裴明修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
　　“先回基地了。”李牧如回答。
　　“嗯，你去吧。”裴明修说道。
　　年轻的小女生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旁边这个她只看过照片的年轻人，不禁暗自感慨副本真是蹉跎人。
　　等医生护士全部检查完，并且耐心交代了注意事项离开，病房里再次陷入无声的状态。
　　“那个……”躺着的人打破僵局，视线在坐着和站着的两个人身上徘徊，“郁羲，这是你朋友吗？”
　　“嗯。”坐着的人先将输液线捋好，又理了理被子。
　　“你好，我也是郁羲的朋友，我叫韩延。”病人尽量露出一个大大的表示友好的笑容。
　　“你好。”裴明修走了几步，站在郁羲身后。
　　韩延看向郁羲，“你去沙发上睡会儿，一晚上都没睡吧？”
　　“没关系，我不困。”
　　“我看着你都困，快去睡觉，别回头我还没好全，又得来照顾你。”
　　“真的不困，我昨晚眯了一会的。”
　　“不困也躺着，要不然我以后不给你做饭了。”
　　“那好吧。”郁羲站起身确定输液管上面的报警器在工作，才转身和裴明修说话，“裴哥，你赶快回去吧，我这边没什么大事。”
　　“明天回去。”裴明修凝视着他，“你安心睡觉，我帮你看着。”
　　“麻烦你了。”郁羲也不再推辞，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躺下。
　　“还说不困……”韩延看着对方几乎秒睡，无奈地笑了。
　　“我这次来，是一定要带他去帝都的。”裴明修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只要你愿意，可以和他一起。”
　　“我就算了。”韩延注视着天花板，“我想把和我女朋友一起开的店继续开下去，副本里的那个她是这么要求的。”
　　“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裴明修说道。
　　“没什么需求，现在生活得挺好的。”韩延看向他，“郁羲到底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裴明修站起身将外套脱下来盖在睡着的人身上，语气柔和，“他就是他自己。”
　　“我大概看出来了。”韩延了然，“我会劝他跟你走的。”
　　“谢谢。”裴明修递过来一个东西，“谢谢你这么久对他的照顾，以及意外发生时的舍身保护。”
　　韩延用没受伤的左手接住，发现是一个铂金材质的项链，缀着一只简约的线条猫咪。
　　“这是……道具？”韩延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圆滑的猫耳。
　　“可以不进副本，具体次数未知。”裴明修重新坐下。
　　“啥！嘶——”韩延吃痛，昂起的头陷回枕头里，“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东西我收下良心不安。”
　　“这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给谁。”裴明修语气平静。
　　“那你还是给郁羲吧，我真的不能收。”韩延摇了摇头，将东西送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的。”裴明修靠在椅背上，将一只腿架在另一只腿上，“你不想要，可以卖出去。”
　　“这个诱惑，真的很难拒绝啊。”韩延将猫咪握在手心里，“我所有的资产，恐怕连这个的零头都不够。”
　　“它能让你不进副本，却不能保你活在现实。”裴明修叮嘱。
　　“你真的把它给我了？”韩延再次确定。
　　“真的。”裴明修坚定。
　　“怎么用？”韩延接受。
　　“拿着它。”裴明修说。
　　“就这么拿着？”韩延震惊，“我以为会有个咒语什么的，再亮个光起个风之类的。”
　　“哦，可能会有吧。”裴明修无所谓地说，“我没用过。”
　　“……”韩延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你可以试试看。”裴明修说道。
　　“……”韩延无语许久，才迟疑着开口，“我能问问你怎么确定有它可以不进副本？”
　　“看过东野圭吾的书吗？”
　　“《嫌疑人X的献身》？”
　　“他还有一本书，《白金数据》。”
　　“《白金数据》？没看过。”
　　“这本书讲的是政府试图通过登记所有民众的样本制作出DNA侦查系统。如果犯罪现场留下了DNA，只要凶手在系统中登记了相关数据，就可以马上检索出谁是凶手。即使凶手本身没有登记，只要凶手的家属或亲戚登记，也能够大幅缩小嫌犯的范围。”
　　“这个扯淡的系统也就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
　　“为什么这么说？”
　　“先不说华夏那么大的人口基数，将所有居民的DNA录入一个系统，那么只要入侵了这个系统，完全可以肆意篡改，那社会岂不是乱套了？”
　　“不需要入侵，这个社会就会乱套。”
　　“嗯？”
　　“提出系统、建构系统、维护系统的，都是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有私心。”
　　“他们会把自己从这个系统里剔除出去？这样无论怎么作恶都不会被抓住。”
　　“在小说里，他们并不是将数据剔除，而是附加了特别的识别记号。如果检索的DNA和这些数据一致，DNA侦查系统就会显示出NOT FOUND，也就是并未登记这个人的相关资料。”
　　“所以这些数据就是这本书的标题，白金数据？”
　　“没错。”
　　“那和这个项链有什么关系？”
　　“有人设计了一套程序，可以找到这些白金数据。这个程序，被称为‘猫跳’。”
　　韩延这才注意到这个类似于简笔画的猫咪，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或者躺着，而是有一个起跳的动作趋势。
　　“那个副本很像东野圭吾的《白夜行》。”裴明修补充道，“所以在我拿到这个道具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猫跳。”
　　“能找出白金数据的程序在我手里，所以我作为NOT FOUND的一员自然高枕无忧。”韩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不会是全华夏唯一一个吧？”
　　“这倒不至于。”裴明修说道，“但是数量确实不多。”
　　“为了他，你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