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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金缕曲 ...

  •   那边厢万廉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正往乱葬岗而去;这边厢,邢府的管家收了两块大银锭子,正心满意足的往门里走,冷不防后衣领子突然被人揪住了。

      “哪来的眼头木屑……”管家刚要叫骂,脖子上却是一冰,眼角余光看到一柄明晃晃的腰刀正抵在自家的脖子上,顿时浑身骨头软了九分,张了张嘴,只叫出一声:“饶命!”

      “你认得我么?”劫持他的人问道。

      管家只觉得这声音像阎王索命,求饶道:“我只是邢府的一个管家,有什么事情也是我家老爷做的,和我无关呐!”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只怕也有你的一份。”说罢,右手拿刀捅进他的心窝,左手却捂在他嘴巴上,不叫喊声传出去。

      管家只蹬了两下腿,便睁着眼睛死了。

      凶手脱下管家的长衫,将他的尸体兜头一裹,拖进了半掩的门内,丢在一旁的草丛内,又从里面把邢府的大门关紧了,叫外面路过的人看不出异样来。

      这光天白日之下的杀人者,正是邢林遍寻不得的戚柳。

      他那夜逃走以后,在山中躲藏数日,又趁机偷走了搜山衙役的腰刀,这才赶下山来邢府算账来了。

      只见他一身青衣早已脏污不堪,腰腹的箭伤上裹缠着几圈布条,沾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当真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前来索命!

      戚柳杀了管家,藏好了尸体,贴着墙根往里走,却瞧见不远处有一道院门拦住了脚步,门前还守着两个看门的。

      那两人正在闲扯,一个道:“这几日府里的气氛怪闷人的,害得我连撒尿都不敢大声。”

      另一人道:“老爷那活儿刚受了伤,若是被他听见你撒尿撒的通畅,只怕你以后都只能蹲着尿了!”

      只有女人和去了势的太监才会蹲着尿。

      两人三五不着调地抱怨了一番,又意淫起哪房小妾最娇媚起来。

      戚柳伏在树林里观察了片刻,突然从树后闪出身形,一把揪住离得近的那一个门子的发髻,刀子往脖子上一抹,那人就只能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另一个门子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血,惊得口里半舌不展,双脚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半步也挪动不了,等想起要开口呼救的时候,嗓子眼里却只发出了一声哑了的“啊!”

      戚柳欺身过去,一刀囊进他喉咙里,便连这哑了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戚柳从对方的喉咙里抽出刀,在尸首上拣了块干净的地方把刀擦干净,将刀掖进腰带里,动手将倒在地上的两具尸首搬进一旁的树林子里,又回来推了推院门,发现这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他双手攀上墙头,脚在墙面上一蹬,就轻松越了过去,跳进了院内。

      戚柳回头一看,果见门背后横着一根门闩。他把门闩拆了下来,放到一旁,只是虚掩着门,维持着一推便开的状态。

      这是在为撤退时留后路。

      进了内院,只见里面的建筑比起外面不知道精巧了几倍,各种亭台楼阁,偎红倚翠,宛如地上天国。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戚柳没花多少功夫,就避开了来往的丫鬟,摸到了最华丽的一栋小楼旁,听见楼上隐隐有人声,便从窗户翻了进去,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往上而行。

      只听阁楼上的帘子后面有两个女人讲话,一个声音年长一些,惋惜道:“可惜了那个姑娘,年纪轻轻,就这么做了枉死鬼,真是作孽,老爷行事也忒荒唐了些。”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则妖妖乔乔的,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六姐姐,你的心肠未免也太软了一些!少一个妹妹竞争,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说白了,那个谢家的小娘鱼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高台盘!听说她家是开酒楼的?怪不得身上一股子油烟味!这么天大的富贵递到她眼前,被她自己毁了不说,还连累到了我们今后的快活,我看呐,她倒是死得太容易了……”

      听到这几句话,戚柳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如坠冰窖,凉了个透彻,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此刻也全都灰飞烟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戚柳眼中已不见半点光亮,掀开帘子就闯了进去。

      帘后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戚柳也不多费口舌,拎起年轻些的那个,一刀下去,将她的面皮劈作左右两半,丢在一旁。

      即便她能在这一刀之下活下来,这如花似玉的容貌也彻底毁了。

      “你家老爷现在在何处?”戚柳甩了甩刀子上的血,问道。

      那年长一些的妇人伏在地上,慌忙答道:“这我却不知,只知道老爷今日晌午去了官府点卯,现在还没回府呢!”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若我说谎,便叫我舌头上生个疮,烂进心里去!”

      戚柳盯着她看了一眼,刀尖微微抬起,到底还是放过了她,只是恶声道:“还不快滚?!”

      那年长一些的妇人连忙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戚柳环顾四周,将案几上没喝完的酒倾倒在四周悬挂的帘子上,又将桌椅茶几都堆在帘子下,掏出火石,引燃了帘子。

      火势迎风见涨,不消片刻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戚柳从地上拾起一截燃烧的木头,咬咬牙,狠心往自己脸上摁去。

      霎时间,只听他的脸上响起一阵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响,弥漫起一股焦糊的臭味来。

      他又掰下了一块的鸟蛋大小的热碳,毫不犹豫地吞了进去。

      确保自己的容貌和声音已经尽数毁去了之后,戚柳将剩下的木头扔到一边,没有去管脸上淌下的血污。

      待到钻心刺骨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直起身,没有走楼梯,而是觑了个阁楼背阴的方向,从外墙上回到了地上,从树林子里往院门那边走去。

      眼见邢府的家丁都急匆匆地赶去内院里灭火,戚柳在无人看守的厢房里翻找了片刻,找出了一身干净衣服,便脱去自己身上早已沾满血污的青衣,裹上了这件新衣服,又往上抹了些黑灰。

      他将腰刀藏在怀里,若无其事地朝外面走去,离开了早已乱成一团的邢府,一路往官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官府门口,戚柳闷头便往里面走,门子急忙上前要拦:“你是做什么的?”

      戚柳装作焦急道:“我是邢大人府里的人,邢大人府里走了水,管家遣我来通知大人,十万火急,若是耽误了火情,你可担待不起!”

      门子见他身上穿的确实是邢府里的衣服,嗓音嘶哑,脸上和手上也有烧伤的痕迹,不敢再拦,连忙放他进去了。

      ……

      属于盐官的院子里,邢林正在听取吴寿琪的汇报。

      “万廉人呢?”邢林语气不虞:“他如今也是托大了,述职的时候也敢不在。”

      “万大人他……他……”吴寿琪语气打了个结,“他在山上受了风寒,回城后就先去看郎中了。”

      “是述职要紧,还是看郎中要紧?这点小事都分辨不出来,我看他这辈子官运也就做到头了。”邢林掀了掀眼皮子,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我给了你们三天的时间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连根毛都没找到,现在述职还少了一个人,你们是在故意糊弄我吗!”

      吴寿琪被吼得一个哆嗦,连忙告罪。

      不怪邢林现在火气大。

      任谁新得了个美娇娘回去,本以为可以好好快活一番,谁想伤到了子孙根,喜事差点变丧事,心情都不会太美好的。

      可惜吴寿琪不知道这些隐秘之事,只当是邢林借着这个由头借题发挥,故意找他们的茬儿,心中暗暗叫苦,只盼万廉赶紧回来,还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分担火力。

      就在此时,院外跑进了一个人来,一看见邢林坐在上首,便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语气急促的大声禀报道:“邢大人!大事不好了!府里的内院不知怎么走了水,管家遣我赶紧来叫邢大人回去看看呢!”

      “什么!”邢林猛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他的内院里不仅住了七个如花似玉的妾室,这些年来他搜刮的一些银票和珍宝也藏在内院里,如今听人说内院里居然走了水,焉能不急?

      他从桌椅后急急地走了出来,快走到跪伏在地上的人身边时,心里却打了个突:我才刚料理了盐帮和谢家的事情,偏偏我家内院就起火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怕不是有心人故意促成的,好叫我忙中出错!

      他心里存了这个想法,越看地上人的身形就越觉得眼生,心里狐疑道:这人真是我家的下人吗?怎么我好像从来没见到过?

      “抬起头来。”邢林脚步一顿,和地上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沉声命令道。

      地上的人顿了顿,乖乖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恶鬼般融化变形的烂脸来。

      一旁的吴寿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多看,移开了目光。

      这确实是烧伤,做不得假。邢林稍微放下了心一些,却还是不敢全信,嘴里继续试探道:“你之前是在哪里干活的?什么时候入的邢府?”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两个月之前入的府,在东边的厢房做刷马桶的活计。”

      之前惊鸿一瞥,邢府的内院处处豪奢,唯有东边的建筑掉了漆,想来是不受宠的正室夫人住的地方,邢林只怕一年也去不了一次。刷马桶的人更是低贱中的低贱,没有哪个正经主子会注意这些人,就像没什么人会注意脚边的虫子。

      果然,听见这人是东边出来的,邢林眉头一皱,顿时失去了兴趣。

      地上的人趁热打铁道:“小的听到走水了,连忙赶去救人,却见最大的阁楼已经烧塌了,七姨太逃命不及,半个身子都被压在火场下面,已经是出气没有进气多了,可她见了小人,却还是挣扎着托小人给老爷稍一句话……”

      “哦?”邢林忍不住问道:“她托了你什么话?”

      七姨太是在谢依依之前过门的一房小妾,生得千娇百媚,又会撒娇,邢林对她还没腻味。

      此时听到这个女人宁愿拼着临死前的巨大痛苦,也要最后跟他说一句话,想不到竟是爱他爱到了极致,男人的自尊心不由得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带着原本的警惕心都被冲散了一些。

      “七姨太说……她说……”

      “大声点!”邢林忍不住越凑越近,想要听清这个下人在说什么。

      “她说……黄泉路上太孤单了,要你下去陪她!”

      地上的人突然一跃而起,目露精光,手执利刃,直奔邢林的胸口而来!

      “什么!”

      一点寒芒已至,邢林躲避不及,只能顺手将一旁的吴寿琪拉了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只听“嗤”的一声刀锋入肉的声响,吴寿琪睁大了眼睛,低下头,像是不明白自己的肚子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把刀。

      可惜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黑暗已经弥漫上了他的双眼。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想的却是:“完了,我欠亲戚邻里的那些银子,只怕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然后,万般归于寂静。

      ……

      一击不成,戚柳拔出刀,把挡路的吴寿琪丢到一边。

      “戚柳?你是戚柳!”邢林早已方寸大乱,胡乱大喊道:“监市呢?监市都在哪儿?!”

      “你在喊门外守着的那几个人吗?”戚柳一甩刀子,地上顿时多了一排血点,“在我进来之前,就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和他们一路。”

      戚柳脚步不紧不慢,朝着邢林一步一步走去。碍事的人已经都被解决了,现在是他享受复仇的时刻。

      “你……是我错了,我犯了大错了!都是我该死,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贱狗命,我这就把谢依依还给你!全还给你!”邢林见避无可避,终于膝盖一软,求饶起来。

      戚柳轻轻摇了摇头。

      “依依已经不在了,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说罢,不等邢林再开口,将他踹翻在地,左手掐住他的下巴,右手握着刀一转,便将他的舌头完完整整的绞了出来。

      “好了,这些就安静了。”戚柳满意道:“在我折磨完你之前,你可千万别死啊……”

      邢林看着戚柳无光的双眼,感受着口腔内的剧痛,终于彻底绝望了起来。

      ……

      另一边,尚且不知道自己和死神擦身而过了的万廉独身一人去了乱葬岗。

      这乱葬岗不知是起于哪个年代,大抵是战争、瘟疫,亦或是天灾时期,因死亡人数过多,无法挨个下葬,便只能草草堆在一起,以致后来白骨处处、杂草丛生。

      直至今日,要是谁家死了不能入祖坟的人,溺死了不要的胎儿,或是大街上倒毙的无名无姓的乞丐尸体,也都往这里丢,倒比之前还“兴盛”一些。

      靠近了乱葬岗,还没看见白骨,那股无孔不入的腐臭气息便扑面而来,万廉捂住鼻子,强忍着不适感,往前走去。

      按邢家的说法,谢依依是今日刚被丢在这里的,那么必然不会丢在很里面的地方,应该就是丢在了外围的边缘处。万廉四处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了一卷簇新的席子,连忙走了过去,解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谢依依。

      也不知她生前受了怎样的折磨,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肉,脸也肿胀变形得厉害,嘴角还挂着血丝。

      万廉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遮住了那满身的痕迹,这才有功夫思索怎么瞒着人,叫两个殓匠过来替她打理一下。

      这么思索着,却见一只蚊蝇往谢依依脸上扑去,万廉刚想抬手赶走,却见谢依依的睫毛好像动了一下。

      万廉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了,又疑心是风吹的,可到底忍不住蹲下身去,将手指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她鼻子底下。

      过了仿佛地老天荒那么长的时间,指间上终于感觉到了一星热气。

      还是热的!还会呼气!

      “!”

      这下万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连忙用外套把谢依依一裹,抱在怀里,急匆匆离开了乱葬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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