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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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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夜。
明月镇因中原第一高楼——明月楼而得名。但那背着长剑大刀的江湖客们,比起出入繁华辉煌的明月楼,却更习惯在明月城内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客栈里喝上一盅浊酒,略微洗一洗身上的风尘,翌日一早,再次踏上芳草青青的远路。
这家客栈没有牌匾,也不挂酒旗,日子久了,行人们便称它为无名客栈,无名也就成了名。没人知道无名客栈存在了多久,第一任老板是谁,只知道明月城存在那日起,它就静静地开在了城脚下,为南来北往的人们接风洗尘。
草木无情,有时凋零。秋已深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无名客栈前。
客栈内除了已经喝醉了的之外,目光无一例外都被这辆马车吸引了去。它由双马牵引,车帘用的是最昂贵的锦罗,上面还绣着一眼就能看出最熟练的绣娘才能绣出的繁复花样。车厢两侧挂着数串玉质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样富贵的马车,不该出现在无名客栈之前。而这样招摇的马车,更不该出现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伙计陈小二哈着腰上前:“客官可是要问路?明月楼还得往前走,进了城才能到呢。”
一串悦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我们不去明月楼。”
一对锦衣年轻男女从车中下来。刚刚那句话,自然就是这位锦衣女子所说。
“我们就是为这无名客栈而来。”
陈小二陪着笑脸:“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来两间上等客房,再把你们最好的酒菜都给我们两个来一份。”女子说。
“好嘞,客官您请——”陈小二把抹布往身上一甩,引这对男女进店。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是所有在这里讨生活的人要学的第一堂课。陈小二在这里多年,自然懂得只说该说的话,只问该问的问题。
不同于女子的多言多做,锦衣男子自一下车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辆马车,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抱着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身被厚厚的锦缎包裹着,但是剑柄却大大方方地裸露在外——由沉香木制成,漆已经有些剥落,但上面刻着的字却依旧醒目。
那是所有混江湖的人都认得的名字——赤血。
武林第一名剑,赤血剑。百年前问世,一出江湖便引起风波不止,传闻中,它历经数十位主人,但凡配不上此剑的,便会在短时间内死于非命。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无数不信邪的江湖客前赴后继,渴望成为赤血之主。大约十年前,赤血在一场混战中遗失,它的上一任主人被水贼打劫,一船人皆葬身鱼腹,赤血也落入江海泥沙,不得再见天日。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把传奇的剑,竟然会在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无名客栈再次面世。
锦衣男子挨着锦衣女子坐下。没多时,菜便上齐了。
“唤明师兄,我把所有菜都点了一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合你口味的。”女子声音娇滴滴的,抬起手给名曰唤明的男子倒酒布菜。
那把赤血剑就这样明晃晃地被放在了桌上。
几乎整个客栈的眼神都落在了这把剑上。
有耐不住性子的惊呼出声:“这、这莫不是……赤血剑?”
“多半是赝品,那种名剑岂是这种乳臭未干的后生能拿到手的?”
锦衣女子闻声放下了碗筷,嗤笑道:“我风陵剑派苦寻赤血多年方将此剑寻回,尔等宵小鼠目寸光,竟敢出言不逊,莫不是想让这赤血剑下亡魂再添几人?”
听这女子道出师门,客栈内霎时安静下来
风陵剑派,以铸剑闻名,据传赤血剑所用的那块玄铁就是风陵剑派的师祖连皓游历时所获,但不知何种原因一直未将玄铁制成武器,只是代代相传。百年前,风陵剑派的大师兄连瑛将玄铁盗走,铸成了赤血。故而,风陵剑派说赤血属于他们,也算是应当应分。
话音刚落,女子已将那赤血剑横于手中,拔剑出鞘——
一道寒光闪过,留下金玉之声。
剑已入鞘。
只见刚刚把赤血剑称为“赝品”的人手持之剑已断成两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那人的半截手掌。
女子下颌微抬:“此剑,可还配得上它的名号?”
唤明这时方才开口:“簌玉,不得胡闹。”
簌玉敛起眉宇间的戾气,再次露出娇滴滴的面孔:“是簌玉不好,扰了唤明师兄的胃口,师兄可不要生簌玉的气呀。”
“你、你这毒妇!”失了半截手掌的男人顾不得手上还在流血,提刀就要砍向簌玉,一顶帷帽却甩了过来,扎入墙中,刚刚好挡在了他的面前。
众人向帷帽的来处望去,是方才坐在客栈角落的一位绿衣女子,她终日安静地坐在那儿,不知是赶路间隙打发时光还是在等什么人。她收回衣袖,没有看那断掌人,而是转头向簌玉:“二位凶器在手,如此高调伤人,怕是不仁吧。”
这名女子方才头戴帷帽,面容看不太分明,这下只见她额上有一伤疤贯入眉梢,虽不显得狰狞,但对于年轻女子来说,到底是有些伤了颜色,让人看了不免惋惜。
簌玉冷哼一声,拍桌而起:“我伤也伤了,你又要如何?”
绿衣女子摘下陷在墙里的帷帽,重新戴上:“风陵剑派善制利器也善配伤药,姑娘将贵派金创药留下,我就不寻二位的麻烦,放你们走。”
簌玉像是被这话惊到了,竟愣住了片刻,才放声笑了出来:“就凭你?寻我们的麻烦?你可知我姓什么,是风陵剑派掌门人的什么人?”
绿衣女子不再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簌玉正想上前一步,身旁的唤明却按住了她的手,起身将怀里的金创药递给了绿衣女子。
“师兄!”簌玉着恼。
“簌玉,向这位——姑娘,敢问您高姓大名——赔个不是。”唤明扯了扯簌玉的手,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地要求道。
“不必。”绿衣女子得了金创药,也并不与二人纠缠,只是转身将金创药递给了那位断掌人,又重新坐回到了客栈的角落处。
簌玉虽为人霸道,但却对这位师兄又敬又怕,此时只是满面委屈地冷哼一声,冲陈小二喊:“小二,快给我们腾出两间上好客房!”
“来嘞!上房两间——”小二不敢怠慢,赔着笑给簌玉带路。
无名客栈又重新回归了平日的平凡与宁静。
除了那把剑。
那把赤血还留在唤明的桌上,人们虽不动声色,但无论是贪婪的目光、好奇的目光、艳羡的目光、憧憬的目光,还是憎恶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这把剑上。
客栈之外,秋风卷起了黄沙和落叶,一时之间枝叶簌簌,有了肃杀之意。
天色渐晚,小二把客栈的门关上,点上了蜡烛。烛火在北风的轻抚下微微摇曳,向窗外望去,弯钩一般的月牙已经爬上了天空。
天边的颜色逐渐从昏黄变成深蓝,最后变成漆黑一片。
一位身着黑衣、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这个时候敲响了无名客栈的大门。
他一进门,就直奔向最角落的地方,坐在了那位头戴帷帽的绿衣女子对面。
“苏姑娘,您要我找的人,我终于找到些踪迹。”
苏姑娘双眼一亮,整个人终于有了情绪:“真的?他们在哪?”
“那对母子的踪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雁城,三个月前。”
“沈兄,那对母子于我重要非常,事不宜迟,我要立刻动身了,沈兄恩德阿渐感激不尽,来日必将报答。”苏渐起身拎起行李,对黑衣男子简单点头致意,便要向门外走去。
这时,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响彻了无名客栈,众人向楼上望去,却眼前突然变成了茫然的昏黑。
烛火被熄灭了。
“小二,还不快把蜡烛点上!”众人因为女子的惨叫而心神不宁,更可疑的是,那女子的叫声只有一声,随即便变得悄无声息。
“就来了就来了,真对不住各位客官,小二马上把灯点上。”陈小二赔着不是,赶忙拿出煤油灯。
“有煤油灯不早说,这蜡烛风一吹就灭了!”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小本经营,小本经营,这不是为了省几个钱嘛……”小二不好意思地分发着煤油灯准备点火。
苏渐识得那声音是簌玉的,未等小二将煤油灯拿出来,便已经匆匆跑到了楼上。滴答滴答的水声从房间里传来,苏渐从袖中拿出火折子,把屋子点亮。
眼前的景象却让苏渐倒吸一口气——
簌玉那原本秀美娇嫩的脸如今已变得青紫,她软塌塌地跪伏在床头,的口中涌出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裙全都浸湿了,眼睛、耳朵、鼻孔里也全都流着血,正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门外也突然亮了。
看起来是小二终于把灯点着,苏渐正想转身出门,告诉众人簌玉死去的消息,就听见楼下小二惊恐的喊声:
“死、死人了……!死人了!!”
苏渐一惊,赶忙跑下楼。
那位和簌玉一起来到无名客栈的风陵剑派弟子唤明的尸体,正瞪着眼看着房顶,像是想要尽力看清杀自己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