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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滴滴落雨,两扇木窗敞开着。

      窗外是雨幕中的彦安城,木窗被雨水浸染成深色,时不时有雨珠飘进屋内,吹着木床上的帘幕轻悠悠的飘荡着。

      自那日与李憬他们分别已过了两日,他们应是已经离开了彦安城。

      这雨也是自那日下到了现在。

      郁尔尔将晾凉的药碗拾起,到床头扶起那姑娘靠着自己的肩膀。

      一口一口地喂进她嘴里,几滴还未落下就被她用手擦走。

      幸亏青云山上之时,师傅习武练剑时有受伤,煎药喂药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两日了,未见苏醒。

      将碗勺收起放在桌上,郁尔尔又发起呆来,头枕着窗边,一只手伸出窗外接着雨水,滴答滴答。

      师傅肯定想不到,她初初下山,就救了一人。

      她自己也没想到,等平安回到青云山,她定要仔细地说给师傅听。

      洛清眼皮微动,似有微风轻拂面颊。

      她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有好闻的药香,还有轻声的人语。

      她是已到黄泉之下?还是说,活着?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的泡在冰冷的湖水里。

      微微睁开眼来,迷蒙的视线里,她看见一个披发的女子正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接着檐下的落雨。

      似是听见有动静,转头朝她看来。

      一张明艳生花的脸庞,脸上绽开笑容,两侧的梨涡也显现出来,黑曜般的瞳孔映着她的倒影。

      她好像为自己的苏醒而高兴着。

      “你醒啦!”

      郁尔尔朝她扑去,黑发拂动,满怀清香,双手搭在床沿上,双眼明亮的看着洛清。

      这幅场景让洛清愣在那里。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赵大夫说不出三日就醒,果然不假啊。

      “我……”

      久未说话加上昏迷之前呛水,刚一开口嗓子就涩涩的疼。

      洛清放轻了语调,缓慢开口:“我是,还活着吗?”

      郁尔尔双手托腮笑起来:“你当然还活着啦!”

      她起身给洛清倒了杯水过来。

      洛清慢慢喝下,润了嗓子,开口就容易多了。

      “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这里是彦安城内一处客栈,你昏迷三日有了。”

      郁尔尔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彦安城……”

      洛清靠在床上,嘴里念着。

      郁尔尔知道此刻洛清不便多说话,便将从她发现那两人抬着麻袋再到他们坐着马车去客栈一五一十得说给了洛清听。

      说了一大通话,郁尔尔猛喝两口水。

      “这些事,你可有什么印象?”郁尔尔问。

      洛清却是长久的沉默,瘦弱单薄的身影就这么靠在床边。

      也是,先是溺水再是昏迷好几天,醒来突然接收这么多信息,换郁尔尔也懵了。

      “你先缓一缓,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吃的。”

      郁尔尔留下这句话就往外走去掩上了门。

      *

      等郁尔尔回来,洛清已整理完了思绪。

      “我让楼下小二做了碗粥,等下就送上来。”

      郁尔尔步伐轻盈,她刚刚在楼下吃了半只红烧肘子,那肘子软烂入味,入口即化,吃的郁尔尔肚子撑撑的。

      “你刚醒,只能吃些清淡的,等过几日,我请你尝尝这家的猪肘子。”

      郁尔尔倒了杯茶说到。

      “叫我洛清即可,救命之恩,实在感激,我无以为报,只能……”

      洛清下床低头正欲磕头,话还未说完。

      “不用如此,不用如此。”

      郁尔尔连忙说,走过去将洛清扶起:

      “我师父说了,救人救己,福泽绵长。洛清你无需多想,你看,现在你醒了,我也吃到了好吃的猪肘子,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自母亲去世,洛清已经好久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了,人人都说她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就连她自己也都快这么认为了。

      此刻洛清泪已先下。

      郁尔尔哪见过女子落泪,一滴滴清泪看得她心揪揪,双手忙着去擦她的眼泪。

      面上的泪水被人抹去,未曾感受过的关心,一些情绪被触动,洛清抱着郁尔尔哭了起来。

      郁尔尔哪知道怎么回事,洛清的眼泪像是流不尽的天上河,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衣衫上。

      郁尔尔轻轻拍打洛清的背,不知如何安慰的说道:“我马上让小二把粥送上来,我让他加了两勺白糖,可甜了。”

      洛清哭着笑了:“嗯。”

      不一会,白粥就被小二送了上来。

      温度刚好,捧在手心暖暖的。身上是干净清爽的衣服,手里是一碗甜甜的白粥,滴滴雨声和安静的房间,从未有过的安心感在洛清心里浮现。

      洛清咽下一口粥,甜味在嘴里回荡开,确实很甜。

      郁尔尔想起她之前忘跟洛清说了,若不是有李憬他们相助,她们也不能顺利到彦安城。

      “对了洛清,其实救你之人除我之外还有两个人,只不过他们有事应该已经离开彦安城了,若是以后还能遇到,我便为你言说。”

      “好。”

      半碗下去,浑身暖和起来,情绪稳定不少,洛清开口向郁尔尔解释自己为何落得这幅模样。

      “我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子女,我母亲是那一家家主的侍妾,虽一直受大夫人的打压,但我与母亲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也算过过来了,只是后来我母亲生病……”

      洛清虽已做好解释的准备,但开口想起那阴暗的过往,却还是言语中带着哽咽。

      “那人不肯花钱给母亲治病…不用多久,母亲就病逝了……我母亲头七还未过,他就急于将我嫁出换取利益,他竟让我去嫁给一个老头子!”

      想到那人油腻恶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洛清榻上的双手已不知何时握紧了双拳。

      “我不依,他就命下人殴打我,让我答应…我不肯,他就将我浸泡在湖里逼我屈服,后来,他不小心脱手了…”

      下流颇为湍急的河流一下把自己冲远了,朦胧听到岸上的人气急败坏得说着什么,而她也失去意识,渐渐无力的在黑暗冰凉的湖水里慢慢下沉,

      脑海中最后想的是,她竟因为要见到母亲而感到高兴。

      那两个贼人将她捆进麻袋丢弃的记忆,洛清却是记不起来了。

      “洛清,粥要凉了。”郁尔尔开口了。

      洛清似是沉浸在回忆里,整个人怔怔地坐在床边。

      郁尔尔上前将碗放在一旁桌上便往回伸手抱住了她。

      温暖的带着清香的拥抱将洛清环绕,洛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欲道歉。

      “洛清,不要再想了。”

      往日之苦,是她一人承受过来的,郁尔尔做不到感同身受,却也能从她言语中感到痛苦。

      郁尔尔凑近洛清耳边小声地说:“今晚虽下了小雨,可是出了星星,明日应是个好天气,你会像窗外的棕尾雀一样自由。”

      “自由…”她呢喃着。

      -“贱人生的种也是贱人,一副狐媚样子想勾引谁?”

      -“真晦气,死了就赶紧扔出去!”

      -“我把你养这么大,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打,继续打,打到她听话为止。”

      “嗯,我自由了。”

      *

      第二天果真是个许久不见的晴天,太阳正当空。

      洛清下了床往窗外望去,躺了几天的身子依旧有些许虚弱。

      不一会,门后就传来郁尔尔的声音:“洛清,你醒了吗?”

      洛清打开门,眼前少女依然是昨日那副模样,长发散在身后,双眼有神的望着她。

      “洛清,你醒了呀,我给你带了两个鸡蛋。”

      郁尔尔往里走去,在桌边坐下就从袖里掏出两个鸡蛋来。

      釉白又浑圆的鸡蛋正散发着热气,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

      洛清笑着接过问道:“为何不梳发?”

      郁尔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会梳发髻。”

      在山上之时,都是师傅帮她梳的,有时也会下山让徐大娘帮她,她自己倒不会。

      师傅梳的两个发鬏不易松散,睡了一觉起来顶多起几根毛,所以等郁尔尔在客栈沐浴完坐在铜镜前,她愣住了。

      她便这样披着发在客栈呆了三天。

      “我帮你,我以前经常帮我母亲梳发髻。”

      只在母亲一词上一顿,洛清便站起身开始找梳子。

      郁尔尔手卷着发尾,略感惊喜:“真的吗,洛清你好厉害呀!”

      洛清笑着站到郁尔尔身后,挽起她的头发来。

      不肖一会,郁尔尔望向铜镜,头上两个小发鬏用脑后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圈住,耳下两股分髾髻,再将花簪别在两边,显得精致又可爱。

      郁尔尔跳着抓起洛清的双手:“谢谢洛清,当真十分好看。”

      “你喜欢就好,对了,我该叫你什么?”

      郁尔尔暗叹自己笨蛋,又忘了告诉别人自己名字,“我名郁尔尔,叫我尔尔便可。”

      “尔尔,这名字倒与你十分相配。”洛清笑着说。

      “嘿嘿,是我师傅取得好。”

      徐大娘说当时师傅给自己取名的时候,都怕师傅冒个二丫出来,不过还好,还好。

      “师傅?尔尔你父母呢?”

      “我是个孤儿,是我师傅抚养我长大的。”郁尔尔回到,洛清闻言一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洛清,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从未觉得没有父母是什么可怜的事情,我很喜欢我的师傅,他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了。”

      郁尔尔笑着说:“我此趟也是有师傅所托之事才能遇见洛清你。”

      接着手上敲碎一个鸡蛋,开始剥壳。

      洛清发现,眼前少女虽才及笄的年岁,却比其他人通透许多。

      “那看来还得多谢你师傅了。”洛清接过郁尔尔递来的鸡蛋。

      郁尔尔拍拍手,将碎壳拍落,“欸,若是有机会,我让师傅来向洛清你学习如何绾发。”

      虽然师傅梳的发髻也很好看,但是多一种梳法,她郁尔尔何乐而不为啊。

      “洛清,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郁尔尔拿出荷包数着银子问到。

      这番下来,又折了几个银子出去,看来接下来路上得省吃俭用了。

      “我?我也不知道。”

      许是第一次面向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广阔的,完全敞开在她面前的世界,洛清也一下不知该如何了。

      那些人肯定以为她早已死了,她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母亲也不在人世了,没有亲人牵绊,她像是尘世中一抹浮萍,既没有了归处,也没有了去处。

      郁尔尔咬着银子说:“那不如,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银子,我咬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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