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2、擦肩过好友诉秘闻

　　来人正是定北侯的独生嫡女，长乐郡主乔柠桉，也是叶青鸢的好友。

　　乔柠桉从小就不似寻常千金小姐那般文静端庄，不仅性格大大咧咧，还成天对刀枪棍棒感兴趣。而早年间征战四方平定西北的定北侯也觉得这样的乔柠桉才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便亲自教其骑射，加之老来得女又是独生，整个侯府更是宠爱有加从小溺爱，故而养的乔柠桉性子愈发跳脱。

　　八年前，从小被溺宠长大的乔柠桉做起事来任性妄为，竟只身一人骑马出城。途中马儿受惊狂奔将其摔落，幸得从小习武的缘故没有受伤，但却迷了路。慌乱之际正好遇见了出门采药的叶青鸢。

　　说来也巧，从小眼高于顶不喜贵女的长乐郡主偏偏就一眼看中了叶青鸢，并吵着要和她做朋友。

　　一开始叶青鸢并不想和朝堂世家的人有牵扯，便对其敬而远之。

　　但谁知乔柠桉不仅没放弃反而越挫越勇，隔三差五便甩掉侍卫，悄悄只身前往福缘寺缠着叶青鸢要她点头和自己做朋友。一来二去，二人最后便真成了至交好友。

　　乔柠桉多日不见叶青鸢，如今得见甚是兴奋，“我就知道今日你会出门，会来缘香阁，果不其然我来对地方了！”

　　她边说边拉着叶青鸢转了一圈，“怎么样，尚书府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人为难你？”

　　叶青鸢见到乔柠桉也同样高兴，笑着说：“没有，这一个月以来光面对李嬷嬷了，都没见别人。”

　　上个月宫中接到凌王大捷的喜报后，皇上便下旨将叶青鸢赐婚予凌王为妃，于年前腊月二十三祭灶之日成婚。

　　这李嬷嬷正是宫中派来教授她宫廷礼仪的教习嬷嬷，昨日结束教习后，已然回宫复命去了。

　　乔柠桉闻言稍稍放心，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气息。

　　“今天街上真是人山人海，马车都行不动了。最后这段路我还是实在等不及了，下车挤过来的呢，可累死我了！”

　　听此叶青鸢想起了凯旋的队伍，但再望向窗外时，大军已走过缘香阁。

　　她只得见萧青夜在马上的背影，不过那人左手上的一条银链子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芒却直直刺向她的眼睛。

　　叶青鸢闭目偏了偏头，再睁眼时，马上之人便已行至街角，匆匆一瞥间，那个银色的影子竟令她觉得有些熟悉……

　　见叶青鸢望着队伍出神，乔柠桉打趣道：“在看萧青夜？现下错过了不要紧，你们马上就成婚了，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对啊，就是在看他。我这个未来的凌王妃来看自己未来的夫君凯旋回朝，不是很正常吗？”叶青鸢也顺着她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乔柠桉被她的不按章法堵的一时无话，只好耸了耸肩。

　　叶青鸢得逞地看着她笑。

　　然后扭头对星竹接上方才被街上动静打断的话，“刚刚说的那味香需要长在萱城山崖边的特殊寒草，别的普通寒草都会差点。等下我把具体位置告诉你，你找些身手好的人去采。”

　　“是。”星竹应下，和临桑一同走出门，将房间留给叶青鸢和乔柠桉二人。

　　叶青鸢再次看向窗外，见稍稍落后于萧青夜半步的距离处还有一人与他同行，便问道：“诶，那人是谁啊？军中副将吗，可为何未着盔甲？”

　　乔柠桉歪头瞥了一眼，这正是自己此番来寻她的主要目的。

　　她关上窗，拉着叶青鸢坐下，收起玩笑，“阿鸢，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你说。”

　　“阿鸢，你应该也知道此番战役从去年重阳开始，便陆陆续续有‘盛安不敌，恐要战败’的军情传回京中吧？”

　　“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

　　谁都知道去年冬季格外寒冷，似乎是连老天都在帮着戎烈，边境更是在季秋之月便开始下起了大雪。即便盛安将士勇猛无双，也终究比不得自小在常年气候恶劣、寒冷多沙之地长大的戎烈人如鱼得水。再者戎烈本就是游牧民族，族人天性骁勇善战，又是在熟悉占优的气候环境下，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抢了先机，故而纵然有凌王出征，此战亦打得十分艰辛。

　　但叶青鸢见乔柠桉有此一问便知其中缘由恐怕没那么简单，“另有隐情？”

　　“我从我爹那听说，这次凌王出征，齐王伙同户部尚书，也就是你父亲，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对粮草下发做了手脚，意图使萧青夜因腹背受敌而战败甚至是战死，这也是此番战事持续如此之久的原因所在。而萧青夜屡次发出不敌的军报，也是为了逼朝中将押运粮草一事换予旁人。方才那人便是丞相之子上官翎，他就是在宸王萧清墨和自己的丞相父亲的帮助下才得以抢来此任，为萧青夜押去了粮草解决其后顾之忧，否则如今还能否有大捷可就不好说了。如今萧青夜得胜回朝，势必会秋后算账。齐王身为皇子不能妄动，恐怕就会对尚书府下手。”

　　说起正事，乔柠桉神情严肃，一想到叶青鸢和萧青夜的婚期在即，便担心不已。这个时候她这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嫁入王府，那和羊入虎口有何异？

　　乔柠桉颇为叶青鸢担忧，拉着她的手，“阿鸢，你有何打算？”

　　叶青鸢倒是没想到齐王等人竟然敢在两国交兵之事上做手脚！

　　若凌王当真因此战败，届时国破，就算是得了太子之位又有何用？

　　叶青鸢一时不知他们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愚蠢至极！

　　她回握住乔柠桉，轻轻拍了拍宽慰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乔柠桉皱着眉，“我怎么能不担心？萧青夜那人的手段你是不知道，十五岁便开始上战场带兵，到如今在百姓心中稳居战神之位，绝非善类！”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关于你的赐婚，宫里传来的消息有说是皇后亲自求来的，也有说是皇上主张的，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但其中定有蹊跷，阿鸢，你成婚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叶青鸢还有心情调笑，“看你的表情，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我时日无多了一样？”

　　“快呸呸呸。”

　　皇后为了齐王大业，定然会安排一个棋子去凌王身边做内应，而李永康本就是站队齐王的人，自己毫无背景便于拿捏，且又有着户部尚书嫡长女的身份，自然是这个棋子的最好人选，皇后为此去求来赐婚也无可厚非。叶青鸢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若是皇上主张，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凌王妃的位子，皇上为何要给自己的皇子安排一个这样的婚事？

　　叶青鸢心中疑惑便也问出口了：“皇上为何会主张？”

　　乔柠桉环顾了四周后，靠近了些，压低声音：“皇上要先是皇上，再才是父亲。”

　　如此叶青鸢便明白了，帝王的疑心，不会因为是父子而放下。

　　众人皆知，萧青夜和其兄长都是先皇后之子，先皇后温柔典雅，封后当年便生下长子萧清墨，皇上对嫡长子器重便将其放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三年后先皇后又生下次子萧青夜，一时间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但谁想红颜薄命，在萧青夜四岁时先皇后病逝，皇上伤心欲绝便将萧青夜兄弟二人一同交由长公主抚养。

　　长公主与先皇后本是手帕之交自然对其二人视如己出，兄弟二人从小便和长公主之子云承一起长大，直到萧清墨和萧青夜先后封王才搬离长公主府。

　　但这都是对外的表象，谁又知那背后却是……

　　如今的皇上，在当年还是王爷时，便是凭借王妃的家族帮衬夺得皇位，登基后也自然而然地立王妃为后。

　　起先皇上与皇后确实是伉俪情深，可谁知登基后不久便开始有传闻皇后一族有不臣之心。虽无证据，但还是在皇上心中留下了猜忌的种子，于是便在暗中架空皇后一族。

　　而与此同时，皇上眼见着自己亲自教养的萧清墨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渐渐有了一种自己垂垂老矣随时会被新的狼王所取代的危机感。故而在先皇后病逝后，皇上便立刻将萧清墨兄弟二人一同送出宫交由长公主抚养。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皇上的生死之交，也就是承袭了镇国公爵位的沈时言离世后，皇上的疑心病便开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看重权利，早些年还有的父子情分也全都统统输给了皇权。

　　不仅不立太子，让各皇子相争，反而运用权术使各皇子势力平衡，来稳固自己的帝位。

　　乔柠桉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开口：“从我爹那，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叶青鸢听后用手撑在桌上杵着脑袋，有些头疼，不管这桩婚事是皇上为了维持皇子之间的平衡而有的权术之举，还是皇后为了安插棋子的有意之为，总归都不是凌王愿意的，再加上粮草一事……

　　以凌王的手段杀伐果决，若当真对尚书府下手，又怎会容忍府上还有一个隐患存活，哪怕自己这个大小姐有名无实只是个棋子也照样逃不了干系。

　　她本是想着先在凌王府上设法生存下去，之后其他再徐徐图之。

　　可现在看来，她想在凌王府上生存已是难如登天。

　　叶青鸢抬头见乔柠桉为自己担心得快要哭出来了，不想让她再担忧，“好啦，别再想这些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乔柠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塞进叶青鸢手里，“差点忘了正事了，这是我的令牌，在侯府见它如见我，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阿柠，我……”

　　“不许拒绝！收好。”叶青鸢刚想推拒，乔柠桉就看出她的想法，打断她的话，板着脸看着她，仿佛她要是再拒绝就要生气了。

　　叶青鸢见状无奈只得小心收好，暖意涌上心间，一时无话。

　　见气氛太压抑，叶青鸢突然开口：“这些都先放一边，你先告诉我萧青夜长得怎么样？”

　　“啊？什么？”乔柠桉有些跟不上她的跳脱，怔愣地看着她。

　　等乔柠桉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他长相如何？！”

　　“哎呦，这么大声做什么？”叶青鸢揉了揉耳朵，“我当然要问清楚啊，这很重要的好不好？”

　　“哪里重要？”乔柠桉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叶青鸢坐正，一副商讨大事的样子，正经道：“关系到我的心情好坏啊！这还不重要吗？！成婚后免不了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他相貌丑陋，那我可没办法说服自己成婚。”

　　乔柠桉有些无语，扁了扁嘴，“所以……你今天出门，就是为了看看萧青夜长什么样子，能不能入你的眼？”

　　叶青鸢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你第一天认识我？”

　　乔柠桉彻底语塞：“……”

　　“本来刚刚都快要看到了，被你打断了害我没看到他的脸，所以你必须回答我，快说快说！”

　　乔柠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萧青夜仪表堂堂，周身矜贵，文武双全，俊美无双，行了吧？能放心了吧？”

　　叶青鸢松了口气，是个能养眼的就好。

　　许是被她传染了，乔柠桉也没了正形，狡黠的看着她眨眼，“诶！我突然想到，云承是我表哥，萧青夜又是云承的表哥，那成婚之后你岂不是也能算是我的表嫂了？”

　　乔柠桉的母亲和长公主的夫君是兄妹，因此她和长公主之子云承乃是表兄妹关系。故而她这样说其实也不无道理。

　　但叶青鸢可不听，拍了她一下，“别，我可不认！”

　　窗外的寒雪越来越大，窗内却是一幅冬日温馨的画面。

　　二人打闹了一会，叶青鸢收起玩笑，“雪下大了，天色也不早了，等下路要不好走了，回去吧。”

　　乔柠桉也收起了轻松，“嗯，你先走吧，我再等一会。”

　　自小养在福缘寺的叶青鸢不该认识长乐郡主，更不该和其是好友。这些年来相识之事都无旁人知晓，二人交友至今，也早有默契。

　　叶青鸢走到门口，仿佛心有灵犀，停下脚步的同时，乔柠桉的声音响起，“阿鸢。”

　　乔柠桉走过去抱住叶青鸢，今日之后，二人再相见便只能“相见不相识”。

　　叶青鸢知她心中所想，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乔柠桉沉默半响开口：“阿鸢，其实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了对吗。”

　　虽是疑问词，语调却肯定。

　　叶青鸢仍是未说什么，但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容，抚平她心中所有担忧，然后转身离去。

　　乔柠桉目送叶青鸢离去，看着她走向漩涡的中心，自己却帮不了她什么，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