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14、幻影终散一月之期

　　萧青夜怔愣片刻后回神，拖着没有感觉的手臂追上去，跟在她身边，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作保证状，求饶开口。

　　“神医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保证不再这样了。”

　　她目不斜视，漫不经心道：“保证哪有我的银针管用？就这样垂着吧，能安分些。”

　　“别呀，这样子多丑啊。再说了，等下如果你买东西的话，我这个样子都不能帮你拿东西了不是。”

　　他用另一只手将扎着银针的手腕托到叶青鸢面前，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看着她。

　　叶青鸢觉得言之有理，但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不就一根针吗，你另一只手不是好好的？自己拔了就是，何需要求我？”

　　他愣住，“啊，能自己直接拔吗？会不会因为拔不好手腕废了啊？”

　　叶青鸢的医术之高明，他深有体会。

　　两个月前他的伤势有多重他心里一清二楚，又加之中了剧毒，就算是他内力深厚也难逃一死。当时在路边的他已然做好了命丧于此的准备，就算是在昏迷前遇见了叶青鸢，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不过是有人替自己收尸罢了，不至于曝尸荒野。

　　不想他再睁开眼时，竟不是阎罗殿，而是城外的一间雅致的小木屋。他没想到那女子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重获新生的萧青夜激动得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扎满了银针，便起身欲下床，谁知刚刚撑起上半身还不足几秒便又重重地摔回了床上，痛到他额头的青筋暴起。

　　叶青鸢闻声推门而入，像是看自己辛苦的劳动成果被人打破般，不悦地皱起眉，冷声说道：“动什么，武功不想要了？”

　　萧青夜痛到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死死盯着她，“你，你说什么？我的武功还能保住？”

　　他知自己心脉震断毒入肺腑且经脉寸断真气逆涌，若非他内力深厚定然会命丧当场，根本就撑不到遇见叶青鸢。

　　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意外之喜，却不想他一身的内力竟也能保住，这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见她不理自己，他激动地追问道：“是不是？你说话，你方才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武功能保住？”

　　若不是他现下行动不便，再加之叶青鸢刚才的话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恐怕会跳下床抓住她来回答自己。

　　叶青鸢不耐烦的睨了他一眼，“看你听不听话了。”

　　得到答案的萧青夜终是如释重负，纵使身上的疼痛再多也不能令他再蹙眉一分。

　　他看着重新给他施针的叶青鸢，谢道：“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现下行动不便不能给姑娘行礼，还请姑娘勿怪。”

　　“嗯。”她敷衍地应着。

　　他又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话真多。若不想我让你再也不能开口，就闭嘴！”

　　叶青鸢不耐地将眉头再次垄起，未看他一眼，专心于手上的银针，冷冷道：“记住，不必告诉我你是谁，也不要问我是谁。”

　　萧青夜知她是不想透露身份，便不再多言。

　　一连七日，每次施针都令他痛苦不已。

　　那日虽有叶青鸢的肯定回答，但冷静过后的他也仍心有疑虑，毕竟她看着也不过及笄之龄，实难相信她的医术当真会有如此之高。

　　却不想半个月后，他虽余毒未清，但心脉已续真气已顺，内伤已无大碍，只需静养调理便可。

　　所以他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叶青鸢无所谓地说：“没事，废了我也能给你治好。”

　　萧青夜调笑道：“那这样，多让你费事呀。”

　　她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抬手随意就拔了他腕间的银针，然后向前走去。

　　萧青夜揉了揉手腕渐渐恢复了知觉，在她身后笑了笑而后跟上。

　　一个时辰后，本还生龙活虎兴致勃勃的萧青夜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令他摇摇欲坠。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和结实的地面相拥时，一双纤细又柔软的手却及时架住了他。

　　原来她还是有一直注意着他的，想及此，本还苦恼的萧青夜开心地笑了。

　　叶青鸢算着时间差不多药效该发作了，果不其然一回头便见他要向地面栽去，她不想引人注意便去扶住了他，却没想到他竟在笑……

　　这药效发作起来有多难受她自然心里清楚，这么难受他竟然还在笑？

　　叶青鸢内心一阵疑惑，自己也没给他吃别的药啊，难道这药还能让人感官出错？还是他脑子本来就有毛病，有点傻？可她也没诊出来他有脑疾啊……

　　扶他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回忆炼药的过程，完全没出错，那又怎么如此？

　　回到木屋，叶青鸢扶他回他的房间。百思不得其解的她自然也没注意到他早已恢复了大半。

　　萧青夜知自己之前伤重又中了剧毒，此时还未好全。这两个月时感眩晕、腹痛等症状，今日定是因为见她不理睬自己，自己心情郁结又引起了旧伤。

　　所以他决定趁病再次耍无赖，见她在出神，便抬手迅速将她戴在手上的银链子摘下，而后闪身退后几步远。

　　他知道这链子她一直佩戴从未取下，定是喜爱之物，便觉有了筹码，理直气壮道：“我眩晕是因为你，你总得补偿我！”

　　“所以，要么告诉我你的名字，要么让我见见你的样子。”

　　他晃了晃手中抢来的链子，一脸得意，以为拿捏了她，仰起下巴道，“不然……”

　　她盯着他，“不然如何？”

　　“不然，这链子我就不还你了！”

　　叶青鸢见他如此笃定眩晕是因为自己，便觉他是知道自己拿他试药之事了。她看了看他手中自己的链子不置一言，片刻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见她离开，萧青夜顿时就后悔了，连忙想去归还道歉。但他一动便又眩晕不止险些站不住，只好作罢。

　　第二日，煎熬一夜的他带着打了一宿的腹稿，端着早膳站在她门前，可敲门半晌仍不见动静。

　　一种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他忙推开门，却见屋中干净整洁恍若从未有人居住过。

　　只见房中几案上有一个小瓶子以及一张被压在下的纸条。

　　行云流水圆劲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写着：“瓶中的药吃了。”

　　他不疑有他地服下，只以为她是有事出了门。

　　却不想直到等到子时，再到天明也不见她归来。

　　他这才确信她是真的离开了。

　　萧青夜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炼药房、采萱草的崖边、两个月前救起自己的路边、那日去过的城内……

　　每一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他甚至都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只除了他抢来的链子以及那个药瓶和纸条。

　　他握紧手中那条属于她的银链子，暗下决定，他终要找到她！

　　却不想两年过去了，不论他动用多少势力，派出去多少人力，仍是遍寻无果。

　　萧青夜在找她的日子里总是不禁想，或许她真是下凡尘的天上仙，不然为何会在迎神会后便无影无踪。

　　她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亦或是他伤重的幻想？

　　但现在，那个“幻想”又出现了，就在他眼前。

　　一如当年的情形，华灯初上锣鼓喧嚣，发点素簪，脸戴面具，身着青衣，就这样站在人群中，便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她，并心生宁静。

　　萧青夜的胸膛又响起了自那日之后便再未有过的、后知后觉名为心动的阵阵擂鼓，一如那日迎神会般令他震耳欲聋。

　　这久违的感觉，令他疾步走向那抹倩影。

　　叶青鸢被他的样子惊到退后了半步，然后疑惑道：“王爷？”

　　短短两个字却犹如瓢泼大雨当头浇下，淋遍了萧青夜的全身，令他从里凉到外，也冻住了他的脚步。

　　萧青夜双眼猩红，美梦破碎的他恶狠狠地对她说：“谁准你戴面具的？摘了！”

　　叶青鸢被他呵斥得不明所以，却也不得不照做。

　　“青夜，你怎么了？”萧清墨从未见他如此异状，担心地问。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思，敛起情绪，缓缓开口：“没什么，皇兄别担心。”

　　萧清墨看了看叶青鸢，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面具，再结合萧青夜的行为，心里猜出了个大概，暗暗摇了摇头，开口说：“青夜或许是累了，弟妹你陪他回去可好？”

　　叶青鸢欠身：“这是自然，皇兄放心。”

　　二人便离开，朝马车所在之处走去。

　　远离人群后，天色已晚的街上寂静无声，唯有远处不时的焰火升空的声响传来。

　　其实萧青夜在安慰萧清墨时，便已无事了，现下更是丝毫看不出方才有失态的痕迹。

　　他又恢复了往日里运筹帷幄的样子，想起琉璃斋里的盛状，淡淡道：“王妃今日逛了一天，怎不见买东西？”

　　她诚实回道：“妾身什么也不缺，自然不必买。”

　　“可有时候买东西并非是有所缺，而是因为想。王妃如此，倒真是无欲无求。”

　　“王爷谬赞了。”

　　不一会，二人便行至街口，侍卫也早早将马车赶来等候。

　　上了马车后，萧青夜突然问道：“王妃可知今为何日？”

　　叶青鸢虽摸不着头脑，但也听话回道：“今为元宁二十八年，元月十五日，上元节。”

　　他又问：“那王妃可还记得成婚之日为何日？”

　　她回道：“去年腊月二十三，祭灶之日。”

　　萧青夜满意道：“嗯，王妃果然好记性。”

　　叶青鸢一时没明白他问这些是为何，但一定别有深意。

　　正思索间，便又见他开口，甚至语气还有些期待。

　　“王妃，一月之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