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13、忆当年心动不自知

　　河边，焰火满天不断倒映在布满花灯的河面，画舫中丝竹的声响悠悠传遍两岸。

　　岸边更是人头攒动，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精美的河灯，张望着合适的位置来放灯祈福。

　　乔柠桉站在一旁焦急地等着，问司砚：“诶，你那几个手下行不行啊？不会抢不到吧？”

　　司砚抱拳，“郡主放心。”

　　乔柠桉听到保证后也没多相信，仍是一脸怀疑的态度，直到看见那几个暗卫使出浑身解数从人群中抢来了三盏，才松了口气。

　　还不待暗卫走近，乔柠桉便跑过去接过了灯，而后逐一交给叶青鸢和楚念绾。

　　“好了，快去河边，不然等下要没地方了。”她说着就拉着叶青鸢向河边奔去。

　　到了河边，司砚几人自觉站在她们身后，将其与人群隔开。

　　乔柠桉拿着笔，有些苦恼道：“阿鸢，刚刚等着的时候，我想了好多愿望呢，但是现在让我写一个我又不知道写什么了。”

　　叶青鸢笑道：“那就慢慢想，又没人催你。”

　　“也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条，如乔柠桉一样，她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若是那事，现在祈愿又未免太早了。

　　可别的，她也没有父母需要祈福，在意的人中，乔柠桉自不必说，临桑和星竹也都安好且有她庇护，她思索片刻，无果。

　　于是便将纸条塞进临桑手中，然后从她手中接过灯，说道：“这盏河灯你来放，纸条给你。”

　　临桑怔愣在原地，抬头看着她，结巴道：“啊，小姐，这……”

　　“别这这那那的，你家小姐我现在无欲无求，没什么愿望。”叶青鸢打断她，然后催促道，“快写！”

　　临桑红着眼眶，思索片刻后，虔诚地落笔，接着小心地卷起来放进叶青鸢拿着的河灯的芯中，接过放入河中，轻轻推远。

　　叶青鸢问道：“写的什么？”

　　她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突然听见发问，呆愣愣地说：“啊，小姐，愿望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青鸢笑道：“你不一样。”

　　临桑没明白，“哪里不一样？”

　　叶青鸢望向河面，说：“你看这河中，密密麻麻这么多盏载着心愿的河灯，神明处理起来得多费劲呀。其他放灯之人或许是只能靠神明如愿，但你与她们不一样的是，神明应不应你我不知道，但只要是能做到的，你家小姐我定会让你如愿！”

　　临桑听到这里，本就红了的眼眶现下更加绷不住了，心中一片酸热。

　　她在泪水决堤而出前转过身，装作看向河面，纵然此刻灯火闪烁也抵不过她眼中的晶莹。

　　叶青鸢难得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笑着说：“所以，你跟我说就不会不灵的，反而会更快实现哦。”

　　临桑收拾好情绪，匆忙间用袖子擦干眼泪，转身望向她，“真的吗？小姐真的会让我如愿吗？”

　　叶青鸢见她的样子，微微一怔，敛起笑意，藏在面具后面的眉头微微皱着。

　　“哭什么呀，真的！”

　　见得到保证，临桑凑近，像是生怕她听不着似的，字字清晰地说道：“我写的是：希望小姐永远平安顺遂。”

　　说完便看着她，眼中充满祈求。

　　这下红了眼眶的人变成叶青鸢了，她愣在原地，心脏好似被人重重地揉了一下，眼中一片柔软，开口带着不明显的轻颤说：“为什么？”

　　虽有些没头没尾，但临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心愿不写自己，不为自己求？

　　“因为我知道您要做的事情有多凶险，也知道届时会触及到多少人的利益，您会有多险象环生。但我更知道的是，我阻止不了您，也不能阻止。我虽然没有小姐您聪明厉害，但我会一直陪伴在您左右，只希望您能平安。”

　　她见叶青鸢的眼眶越来越红，不想惹她落泪，但还是带着不安与焦急，不确定地追问道：“所以…小姐，您能答应我吗？”

　　叶青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些情绪，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临桑闻言终是放下了心。

　　“你们主仆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乔柠桉凑过来，“呦，临桑怎么还哭了？怎么了吗？”

　　临桑连忙捂住脸，藏到叶青鸢身后。

　　叶青鸢替她遮掩道：“没有哭，她刚刚被灯上的蜡烛熏到眼睛了。”

　　“没事就行。”

　　乔柠桉拉着她的手往人群中走去，边走边说，“花灯展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晚了就没有好位子了。”

　　她像是有使不完的活力，拉着叶青鸢，穿梭到卖花灯的摊位前。

　　叶青鸢看向身旁跟上的楚念绾，二人相视一笑，都见对方眼中有些许无奈。

　　乔柠桉看着眼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花灯，兴奋道：“阿…王妃，快帮我挑挑，哪个好看？”

　　三人认真挑选后，叶青鸢挑了一个月亮样式，乔柠桉挑了一个锦鲤样式，楚念绾挑了个小兔样式。

　　买好花灯，心满意足的乔柠桉又转战下一个目的地，“走吧，去前面逛逛。”

　　叶青鸢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喊道：“诶，你慢点！”

　　几人拿着各自的花灯，脸上洋溢着笑容。

　　一个清冷如天上仙，一个明媚如空中日，一个温婉如人间泉。

　　纵然身后是成片的璀璨烟花和万家灯火也遮不住她们的光芒。

　　萧青夜等人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绝美画面。

　　他看着前方那个戴着面具的青衣女子，惊愣在原地，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当年。

　　——

　　两年多以前，元宁二十五年腊月，那是萧青夜伤重被救的两个月后。

　　在萱城当地一直有一传说，据传千百年前有一人在城中飞升羽化登仙，此后每隔三年都会在腊月降临人间，见者可以向其许一愿，且都会实现。人们为迎接神明，故而每隔三年便举办一回迎神会。千百年后，传说真假不得而知，但迎神会却流传了下来，且成了萱城特有的习俗。

　　那日，便正好让他们赶上了这三年一有的盛会。

　　当时已动心而不自知的萧青夜推开叶青鸢炼药房的大门走进来，“今日城中有迎神会，我们一同去逛逛可好？”

　　叶青鸢眼睛都没抬，专心于手底下的活，“不去。”

　　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萧青夜使坏，拿走她眼前已经配好的药材，威胁道：“你不陪我去，我就不把这药材还你。”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凑热闹？”

　　叶青鸢不悦地皱着眉，同样威胁说，“把药材给我放下，否则有你好受的。”

　　萧青夜不但不听，反而还又后退了几步，一副浑不吝的样子。

　　“怎么，你要给我下毒吗？只要你陪我去逛迎神会，下毒就下毒，反正我知道你不会真要了我的命的。”

　　叶青鸢见他一脸有恃无恐的无赖样，顿时都有些后悔救了他。

　　若不是为了观察试药结果，她早在救完人之后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就差最后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

　　她在心中劝着自己，然后从旁边取来所试的最后一粒药丸，走过去，狠狠踩了踩他的脚出气。

　　见他吃痛张开嘴，叶青鸢趁机将药丢进他嘴里。

　　萧青夜咽下，笑着问：“这是什么？”

　　叶青鸢没好气地道：“毒药！你方才不是说‘下毒就下毒’吗？怎么，现在怕了？”

　　他挑了挑眉，得意道：“不怕啊，不过既然毒都下了，是不是这下要陪我去逛迎神会了？”

　　她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向门外走去。

　　萧青夜见状，一脸得逞地跟上。

　　那日叶青鸢也是一袭青衣，头上只点缀着一只木簪，清冷得如天上寒月。

　　萧青夜跟在她身后，纵然街上热闹非凡，锣鼓声响彻云霄，但他只那么看着她便再听不到其他声响，只听得自己胸膛中那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一轮名叫叶青鸢的月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进他的心间，并落地生了根。

　　只是那时还不自知的他并不知这就是心动，他只是想再了解她，多知道些有关于她的事情。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他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就这么看着她，倒着走也不怕摔倒。

　　“这两个月我一直叫你姑娘姑娘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叫吧？多别扭呀，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叶青鸢不理他，向旁边错了几步，他也同样跟着错几步，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让的架势。

　　萧青夜见她不停也不开口，便站定，展开双臂，彻底拦住了去路。

　　他略微俯下｜身与她平视，看着她一直戴着半副面具被遮住眼睛的脸，依旧一副无赖样。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总可以吧？”

　　见她还是无视自己，萧青夜有些气恼，但开口却又是不自觉的温柔，“你理理我嘛，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当你是答应了哦。”

　　叶青鸢仍然不为所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见状站直身子，有些无力，但又无赖地威胁道：“那我可就自己动手了啊，我真会动手的。”

　　说着便将手朝她的面具伸去，只是还没等碰到面具的边缘，手腕便感到一阵刺痛，而后无力地垂下，只见一根银针立于皮肤之上，一如它的主人，泛着寒光，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叶青鸢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推开他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