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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爱你,但你始终不知道 ...


  •   “真不要我送呀?”南驰蹲在椅子上看景珩收拾东西。后者百忙之中瞥他一眼,趁他没防备抬手“咔嚓”了一张。

      “干嘛?”南驰莫名其妙。

      景珩飞快地敲手机:“给你亲爱的母亲大人看看你的仪态。”

      她话音未落南驰几乎用滚的下了地,飞身过来抢手机,然后被迎面展示发送成功的页面,眼睛一翻简直要晕过去:“礼仪课我不会得上到八十岁吧救命!”

      南驰一脸生无可恋,终于安静了。景珩继续收拾她的东西,悠然道:“你不去蹲你家那位,跑我这儿蹲什么?”

      林樾舟飞哈尔滨参加马拉松赛去了,行程规划得早,南驰也买了机票,却没有同去。

      南驰将景珩的床清出一块能躺的空当,趴上去侧身面对她,支着头,表情似乎有些困惑,还带点落寞:“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想理我。”

      景珩不为所动:“他不是一直不太理你吗?”巴巴跟了两个月,也没见他对你多热情。

      “不一样。”南驰否认,微微摇了摇头。

      他带巴亚吃饭那天林樾舟没回消息,原本还有两天才飞哈尔滨,但当晚他回家时对方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下了飞机才发消息说有点事要提前过来,推拒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他跟。

      平日林樾舟再看似不搭理也只是面上冷淡些,实际南驰想做什么都让他做了,给亲给抱给花钱,晚上还会悄悄给他盖被子,他喜欢吃的都给他留一份,该吃的醋更是一点没少吃。

      像这样一声不吭就跑.....有问题,有大问题。

      南驰在行李堆里翻了好几个身,突然立起来问:“我当时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啊?”

      “你说哪样,先斩后奏?不告而别?突然消失?”

      句句踩中的南驰沉默。景珩忙着手头的事,眼神都没分给他,路过时却使劲揉揉他的脑袋,安抚地拍了拍:“没那么严重,别自责。”她说着话,没留意脚下,被摊开的行李箱一绊,眼看要摔个结实,南驰吓一跳,慌忙伸手险险把人拽住了。当事人还没怎样他先跳起来:“我就说你收这边我收那边,多省时间,还不用跑来跑去。”

      多危险!

      “衣服拿出来全是褶的人少动我行李。”

      “……你们强迫症真的很难养活。再说了你哪有衣服!”都是到了地方让生活助理准备好吗!

      景珩扫他一眼。就这么两句话,青年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她一屋子各种玩意儿上,将方才的情绪忘光光,她不动声色勾勾唇角。

      小狗儿就是好哄。

      南驰看着她这一屋子价值不菲的用的玩的摆着看的,最后挑挑拣拣要带走的东西还装不满一个小行李箱,正要吐槽“纨绔子弟穷侈极奢”,妈妈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南驰解释了三遍“皮外伤都好了”,还给妈妈看之前受伤的地方,又蹦又跳地表示自己没问题,才终于被恩准挂了电话,转头过来一脸幽怨:“你拍照角度真寸啊。”手臂的红印真是拍得一览无余。

      景珩等他哼唧完,东西也收得差不多了,箱子一合,屋外有助理敲门进来,把行李箱提走。她起身和助理说了些什么,复又转过来冲南驰道:“这几天Lorcia会接你的工作,后面你想跟就跟,解决完你俩的破事再通知我就行。”

      南驰满脸堆笑:“说什么通知这么见外,走走我送你。”

      景珩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用我的司机,开我的车,送我去机场顺便带个你,完事还得给你拉回来,你管这叫送?”

      “对啊。”南驰理直气壮。

      景珩的眼刀还没射过来,南驰手机响了两声,他摸出来看了看,脸色瞬间一变。

      南驰坐在车上,回忆刚刚跟言其的对话。

      “为什么退赛?”他一面往楼下赶,一面给经纪人姐姐打电话。对面也说不出具体缘由,只知道是情绪问题,身体状况没什么异常,这几天的训练状态不太好,昨天比赛跑了不到半程直接放弃。她有事没跟着去,林樾舟那边压着助理不让说,人都回来了她才接到消息。

      林樾舟不是逞强的人,以往也有过综合考量形势之后退赛的先例,但从不因为主观原因影响比赛,这次却连公路赛都放弃……

      言其没明说,但南驰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他眉头紧锁,噪音也落下来:“他在哪儿?”

      林樾舟没坐在中心参与朋友们的热聊,在边上拿几个杯子混酒喝着玩儿。

      他昨晚睡不着,临时改签凌晨的航班,没回家,随便找家酒店眯了觉刚爬起来,直接过来了。

      聚会是前头就商量好的。一个朋友回国,另一个朋友来出差,还有一个朋友旅游顺道拐过来,大家少说十几年的交情,能凑一块儿不容易,林樾舟也早答应了,不好在这节骨眼上推辞。他面上并不显露什么,抛话接话都相当自然,能笑能闹,看着正常得不行。唯有单独坐在角落时,或许是酒吧昏暗的灯光刚好打下的阴影,让人错觉他眼底一片幽邃的阴霾。

      林樾舟喜欢喝酒,也能喝酒,但因着运动员的身份,平日里多有克制,今天却来者不拒,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他脸上挂着笑,眼睛却黯淡无光,仰头饮尽杯中酒,在朋友们的喝彩声中稳稳给自己倒满下一杯。

      他不想见到南驰。准确地说,他不敢见到南驰。

      事实过于惊人,将他某些耿耿于怀的坚持击得粉碎,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本能地选择逃离。

      景珩说告知他并不是为了责怪他……可他没办法不责怪自己。

      他没办法不想,在南驰遭遇人生重创时,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累加怎样的伤害,在对方最需要支撑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不止于此,更亲手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那时南驰生死难测,留下的两封信笔迹匆忙又决绝,给家人的那封除了道歉也有财产分割,南驰将遗物留给家人,名下所有资产都留给他,落款印着不复鲜亮的暗红指纹。

      他那时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他说,可最终落到纸上,只有最简单的一句。既然言语无法穷尽,那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

      我明明知道,你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他这几天精神状况很差,夜里难以入睡,训练和饮食一团糟,强撑着一口气站上赛场,想起那时他坚持自己的人生路而没有做出的妥协,只觉前进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南驰的脊背上。

      他想去看广阔天地,可是在这一切之前,他希望南驰过得好,希望他过得比所有人都好,即使没有他,也可以继续灿烂人生,而不是如此无可避免地直面世界的阴暗面,再由他亲手垒上最后的砝码。

      而他这段时间又在做什么呢?以什么样的姿态端架子,南驰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迁就他哄着他,望向他的眼睛没有一丝阴霾。

      逃避很懦弱,可他确实没有这么多的勇气,与此同时,还是无法克制地在心里反复挣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自信,还是对我没有自信,始终拿我当个孩子?

      酒精浇不熄郁结,只让心头的枯涩愈燃愈烈。

      南驰走进来时,有一瞬间林樾舟觉得自己可能喝醉了,直到青年微笑着和几位朋友打过招呼,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牵住他的手,温暖从他的掌心一路传递过来,青年一双水一样的眼睛温和地凝望他,不见一丝怨慰,唯有如释重负的安心。他声音轻轻地,牵住他的力道也轻轻地,只要他稍一使力就可以从他手中挣脱。他问:“吃饭了吗?”

      昏暗的环境掩去了林樾舟爬上眼睛的血丝,却掩不住他眼里骤然泛起的水光。

      南驰不问,仍是温柔地看着他:“不论怎样,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南驰让服务生给林樾舟送碗面上来,端走他的酒,坐到人堆里社交去了。

      性格爽利的美人天然便讨人喜欢。几个朋友颇为新鲜,凑在一起同他聊天。南驰开朗,有趣,喜好交朋友,在陌生人堆里也应对得宜,自吸引全场注意力,等林樾舟慢慢吃完了,也不知和他的朋友们都说了些什么,南驰站起来碰了一圈杯喝完酒,朋友们居然就爽快地放他俩走人了。

      出门之后夜风一吹,林樾舟清醒了一些,方才恍恍惚惚被南驰一路拉着出来,此刻两人尚且牵着手。他知道南驰一定听到了消息,但对方一句不提,只捏捏他的手问他:“是坐车回家还是走走?要去吃点东西吗?或者你今晚不想回家?要我回避吗?”

      林樾舟不答话,但也没松开他的手。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天已经黑透了,除去酒吧街附近还是热闹,走出一段路后,街上的行人偶有零星的几个,铺面基本已经关门,白日里喧闹的城市在夜色下恢复短暂的宁静。

      南驰被沉默压得心慌,反复观察林樾舟的情绪,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身边林樾舟颤着嗓音,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不明白。”

      他没来得及问明白什么,就见林樾舟蓄了多时的眼泪砸下来。

      在得知真相的当下林樾舟被彻底砸蒙,后来又是接连的事忙得抽不开身,成年人各有各的奔波劳苦,没人应当为你的情绪买单,他撑了许久面上的如常,终于在见到南驰的那一秒到了极限。

      我明明害怕见你,可等见到你之后,又发现自己是如此想念你。

      他觉得心痛,痛得要碎裂,与此同时,唯有在面对这个人时,才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无法靠言语诉说,只有凭眼泪表达。

      南驰几乎瞬间一道红了眼圈,来不及掏出纸巾,抬手就给他擦眼泪。林樾舟却拉开他的手,将人抱满怀,几乎不管不顾地收拢手臂,将南驰更紧更紧地锁在自己怀里。

      林樾舟,看起来刚毅,沉稳,巍如青山不可摧折,内里心软重情。南驰见过很多次他动容的时刻,却是第一次见他就这样任凭眼泪掉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崩溃伤心,露出脆弱的,需要支撑的模样。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回应对方的拥抱,长久地、坚定地拥抱对方,轻轻拍他的背,无声无息地等待。等他将当下的情绪宣泄,从拥抱里获得足够的安慰与勇气,然后再慢慢考虑要说什么话怎么做,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南驰都会给予最好的回应。

      过了许久,怀中人的情绪终于不似之前一般激烈,他抬起头,眼泪未干,南驰就安宁笑着给他擦去,凑过去亲他。眼泪的味道,酒的味道,情绪酸涩的味道,他们一一交换,让肢体诉说比语言更多的情意。

      夜色如水,一弯新月映在南驰凝望他的眼眸里,他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中清晰而坚定:“林樾舟,我们重新来过吧。”

      他的咖啡店开起来后,好友们得了空会过来坐一坐,之前在酒吧认识的一众朋友也经常往来。

      南驰长得好,性格好,家世好,有意向的女女男男能绕他的店八圈,南驰都说没感觉。牧颖某天终于听烦了,不顾一旁景珩不赞同的神色,直截了当挑破:“你那是没感觉吗,你那是没放下!”

      他上手直接把南驰脖子上的吊坠扯出来:“换根链子我就认不出来了?脚上那根脖子上这根,你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吊坠是林樾舟送给他的25岁生日礼,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至于脚踝上那根红绳,牧颖不清楚具体怎么个情况,但南驰三分钟热度的性情贴身戴了这么多年,拿眼镜腿猜都知道跟谁有关。

      景珩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到底没有出声阻拦。

      既然开了头,牧颖也就不再遮掩,将话说下去了:“你知道你俩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不是什么距离远近或者追求不同步,是你俩都他妈觉得反正迟早会分手。”

      反正迟早会分手,所以在意也不说,不要求改变,不想过多干涉对方的人生,装作看不见问题而不解决问题。

      “说好听点是着眼当下及时行乐,说难听点就是不负责任。

      “而你在这其中责任占得更大,废话,你年纪比较大。

      “他喜欢你的时候才多大?15?16?你指望一个少年在一段和年长社会人的‘初恋’里面担多少责任?”

      牧颖毫不偏移地注视南驰的眼睛,收起素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一番话尖锐犀利,掷地有声:“你得冲着‘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前进,才知道什么事可以妥协,什么事不可以将就。”

      人类生而有惰性,如果不看向未来,就懒得做出改变。

      “你跟他在一起那几年有妥协过什么吗,我是说真正让你在意的那种妥协,没有吧。”

      南驰说不出话。景珩护短,插言“我觉得驰崽这样也没关系”,被牧颖一个白眼瞪回去:“独身主义者少说话!”

      牧颖观察着南驰的情绪,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驰崽,你仔细想想,就算各有追求,真的就不能在一起吗?

      “我假设极端情况,如果他受伤生病,不能跑步甚至再也站不起来,你还坚持眼下的自由人生吗?至于那位,要是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估计会以最快的速度来你身边。

      “你们两个的所谓坚持与成全,都建立在觉得对方没有自己也可以获得幸福的前提下,但如果不幸福呢?

      “驰崽,你觉得幸福吗,现在?”

      他们坐在店外的观景台上,占据巴勒莫最好的地段,视野望出去就是辽阔的海湾,咖啡很香,阳光和风都温柔。他做着喜欢的事,有好友相伴,有家人支持,他好像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南驰闭上眼睛。

      我觉得很幸福,可是心里某个地方依然吹着冷风。

      “星星,我们这不叫勇敢,你知道吧。”南驰沉默片刻,转向牧颖,嘴角勾着,眼睛却少有地晦暗,“我们是命好,会投胎。”所以出生,然后拥有了享受人生的权利。

      身后全是退路的人谈什么勇敢。

      “可是他不一样。”时隔数年,他再一次提起了那个人,这样小心珍重,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易碎的梦境。他张了两次嘴,终于能叹息一般缓慢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林樾舟......他不一样的。他会在任何情况任何境遇下坚持自己要做的事,就算没有退路,无人支持,前路渺茫。”

      他是那种认准某条路就会走到黑的人,愿意为自己认为的正确付出代价,敢于将光明前路付之一炬,从零开始重新启程。

      他是一无所有也能搏出天地的那种人。
      南驰低下头笑了。

      “星星,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去皇后镇,晚上外面下着雪,我们在屋里开派对,一屋子的人跳舞喝酒,房东奶奶给我们送了甜甜圈。”

      一屋的人都对那盘小东西赞不绝口,后来去其他地方再吃类似的甜食,都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而被林樾舟这样的人爱过——

      南驰冲牧颖扬起明丽的笑脸:“我没办法将就。”
      所以——

      “——我们重新来过吧。”

      南驰开口,然后说下去,显然已经在心里反复思量过许久:“从前我将‘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分得太清,却没有好好考虑过‘我们的人生’,只关注眼前的欢愉而忽视长远的未来,因此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我会负起责任,从此以后对待你或者做计划,都会以我们两人共有的未来为方向,将你纳入我的全部规划,不会再自顾自决定一切了。”我会将界限的墙拆掉,不再设定你我,而是我们。

      他摸摸林樾舟的脸,安然凝望他的眼睛:“所以,也请你放下那些体贴的分寸感,来我这边吧。请你对我提要求,告诉我你不喜欢,坦诚地说想要我陪,觉得我做错了,就对我发脾气。不要再一个人忍着,最后累积到爆发的那天。

      “林樾舟,你可以任性一点,可以对我越界。”

      从前林樾舟时时拿捏着分寸,不向他提要求,不表达不喜欢,总是体贴地说“那你先忙”,从不吵闹耍赖,结果一闹就是直接提分开。

      这也是他安全感没给够的缘故,他没有给他肆意妄为的底气。

      重新来过吧,我会给你足够多足够好的东西,将从前亏欠的一一补偿,再累加更多更多,足够你日后挥霍。

      林樾舟安静地听他说完了话。他不再掉泪,专注听南驰将压了许久的话一句句吐露。他飞越海峡与漫长的分离,重新回到他身边,在经过长久的努力后,终于正式提出要牵他的手。

      他说他可以越界。

      夜色更深了,月亮从云后面探出头,将光洒在他们身上,好似也一同等待着他的答案。
      林樾舟开口,说得很慢,为当年不可释怀的东西求一个迟来的答案:“如果我那时说了不喜欢,你会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吗?”

      “当时,或许不会。”

      “那现在呢?”林樾舟紧着追问,眼里似有光影忽明忽暗。

      南驰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青年皱眉瞬间挂断,对方却不屈不挠。打到第三遍时,南驰接了,四周太静,话筒里的声音清晰地涌出来:“Unicorn!帮帮我!”急切地说着什么。

      南驰看到一臂之外,林樾舟眼中的光亮不再跳动,乌云重新遮住月亮,他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那些好不容易显露的脆弱如昙花一现的幻影,转瞬就看不见了。

      那边将情况交代完,南驰挂断电话,想要说什么,林樾舟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擦干净脸,整个人沉在夜幕的阴影里,声音淡淡地。

      “南驰。”他说,“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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