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南书》陆拾欢

26、第 26 章

　　明珏从宫宴离开陪着皇后说了会话才出宫，出宫后就来了永乐坊。今年东海来了人陪她，她特意定瑶池馆的位置，这会儿匆匆赶来，刚巧到巷口就看见远处站在灯下的两个姑娘眼熟，走进一看竟是木青禾。
　　“木姑娘？”故人相见明珏也欢喜，“怎巧也来看灯会？”，几步走近，热情地打招呼。
　　“公……”木青禾正要脱口而出公主殿下几个字，看着身旁诧异的几个人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玲珑姑娘，真巧呀，早听闻姑娘回京却不得去拜见，失礼了”木青禾见到明珏要更高兴些，二人算得上是互为师友，如今木青禾射箭之术大有长进全靠玲珑教授。
　　旁边的林明玙和顾濯云并不知两人相识，看着她们熟络的样子倒也有些吃惊。“明公子，这位玲珑姑娘是我在渠州相识的朋友”木青禾向林明玙介绍道，虽二人在幽州相处甚好但两人身份悬殊，虽然回京后公主府主动送礼不过这交情也有木青禾单方面给自己贴金。
　　“嗯？”玲珑视线一直在木青禾身上，这时转头才看见旁边还站了人，“明公子？”她看清了身旁的人却又更疑惑了，这在场的人明珏除了木青禾和竹苓都是相识已久，甚至是一同长大的，可她活二十几年却不知道哪个是姓明的。
　　林明玙偷偷朝明珏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行礼，“姑娘安好，在下明玙，也与木姑娘是相识，今日请她在仙客来宴饮”。
　　“在下卓云，是明公子的护卫”顾濯云也赶紧行礼说道。
　　明珏看了看两人很快了然了似地笑了笑，“木姑娘是我至交，两位是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林明玙和顾濯云听见不由自主地相视，尴尬地笑了笑，木青禾却只觉是未相熟所以尴尬。
　　旁边的酒楼老板此时脸上已是大汗，却不敢打断几位叙旧，在旁边低头顺眼立着心中却忐忑不安，手指都绞白了。
　　“我刚刚让老板给腾了个位置，不嫌弃就一道吧，也好好说说话”林明玙说，他不知道明珏与木青禾相识，可是看他们的交谈却是像江湖朋友一般豪爽，让人看着愉悦。
　　“哦？”明珏抬头往里看了看，里头乌压压一片人，笑了笑，“我腊八就在旁边瑶池馆定了位置，又请夏老板安排厨子做了一桌茶点送去，不如去那儿吧”。明珏对众皇子都是客气又不越界的，可是对林明玙就随和多了，二人皆是往来战场的人，性子一路就没那么多虚礼。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明玙也是如此。
　　“那诸位请吧”明珏身边的年轻男人先印着众人去。木青禾这才发现这人自己在幽州公主府没有见过，“这位是？”
　　“这是我东海的亲故，宁子昂”明珏介绍道，宁子昂是东海原知府的儿子，虽无权位在身但是有其祖上的荫护，身份仍然贵重，幼时在京中长大，更重要的是与明珏是青梅竹马情意相合。
　　“原来是宁公子”木青禾没想太多，只当他和秦文秦武一样都是明珏府上的随从护卫。林明玙在东海许久，又对明珏很熟悉，刚刚看二人眉眼如丝又想起小时候他们在京中一处玩耍学习就知其中秘密，只是不好说破，而且看着明珏的样子倒也坦荡，看来是你有情我有意，可所有皇子公主的婚事历来是皇帝做主，明珏更不是一般的公主，只怕良缘要误。
　　几个人进入瑶池馆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有人已经散场了，不过进来的人还是比走的人多。一个穿着明黄襦裙的女子迎面出来，她长相丰满雍容华贵，梳着精致的元宝发髻，中戴牡丹，两侧珠玉簪钗点缀，耳着明珠，尽显富贵之态，朱唇轻抿，行动优雅，步步生莲，到了几个人面前微微低身道万福，声音柔软如清泉，哪怕她生得不如那些面容娇艳的舞姬歌姬妖娆妩媚，却有一股华贵姿态，非俗人能比，因而让所有人侧目。
　　木青禾也是呆住了，她第一次见这样有教养的小姐，当真是矜贵不凡。“我先前只听说廪都京城贵地，多风采不凡的公子小姐，今日见了这位才觉此话不虚”，她目送缓步离开的女子久久不愿把目光移开，实在太养眼了。
　　“木姑娘眼光真好，那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佳人呢”明珏笑道。
　　“哦，愿闻其详”木青禾来了兴趣。
　　“那是敬成公家的小姐，李静姝”林明玙先一步明珏说道。
　　木青禾顿时眼里放光，她在林州时听过几句，说是敬成公家的小姐温良淑婉，又饱读诗书，文墨极通，书画也是在京中鲜有对手，时常宴请文人墨客对诗比画，在京中很有盛名，说她有大楚文明开化遗风。
　　“是啊，李小姐京中风华人物，今日在此宴请文人墨客赏乐联诗，曾到我府上递过帖子可我无暇赴约，也是遗憾呐”明珏说，“对了，木姑娘可看见门口的对联，那就是李小姐的墨宝，可不逊色于国子监的郑夫子啊”。
　　木青禾进门前确实看见门口挂着一副长对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俊逸非凡，她多看了两眼，因为觉着那手法可和木省迟一较高下，却不想就是出自李静姝之手。
　　“那当着是个厉害人物啊”木青禾由衷感叹。
　　瑶池馆的小厮来迎客，正好听见他们谈论李静姝，“几位慧眼识珠啊，李姑娘可是当真有才的，她今日和几位先生小姐作了许多诗画，就在上头挂着呢，几位若不去去欣赏一番那可是遗憾啊”。
　　“是吗，我们定的位置就在楼上，那是不能错过了”宁子昂给小厮预定位置的铭牌，“带路”。
　　小厮看着那公子递过来的是玉制的铭牌便知身份不凡，瑶池馆的铭牌分三种，黄花木制、沉香木制和玉制，铭牌就代表着客人的身份地位，玉制的只有权贵才会有，再富有的平民也最多能有沉香木的。
　　“听闻宁公子也是使得一手好丹青，今日是否也在这瑶池馆留下你的墨宝，也叫我们开开眼？”顾濯云走在宁子昂的身边，一面往上走去一面说道。
　　“卓公子客气了，我那是胡乱涂鸦怎么敢在京城各位才子大作前班门弄斧呢”宁子昂谦逊道，几个人年轻人有说有笑上楼去，竹苓跟在后头却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林明玙，让林明玙实在哭笑不得。
　　好在京中第一的酒楼果然不负盛名，仙客来的各色点心精致得不得了，一一摆上桌，竹苓就开始流口水了，明珏喜欢她天真烂漫，还给她点了其他的菜，可是小姑娘对林明玙怎么看怎么不爽着，哪怕明珏招待得再好，也还是想要林明玙出出血，“这点心公主殿下请了，就不得算你的了，但我要的那花灯可不要赖账哦”，坐直了认真地对林明玙说。
　　一桌人都被逗笑了，“放心，我定不食言，这就让卓云去找人给你送到府上去”，林明玙笑道。木青禾这些年来经历不少，此时又在天子脚下，不敢让竹苓太放肆，“不许无礼”对这竹苓训斥了一声，又对林明玙说道：“小妹粗野无礼，公子不必惯着她胡闹”，竹苓又瞪了一眼林明玙瘪了瘪嘴，“好吧”。
　　“木姑娘无需这样，我们大家都喜欢竹苓姑娘天真可爱呢”顾濯云说道，他这话不假，今天在座的虽都相识却身份各异，总不能太无所顾忌，倒是竹苓活泼让大家都放松了，他起身不知从哪里招来了随从让去买花灯和各色吃食送去了却南。
　　木青禾虽离了些距离瑶池馆内又乐声鼎沸，可是却清楚的听到顾濯云一字不差的报了却南园的位置给那随从，这让木青禾有些疑虑，他是如何得知的？
　　“对了，方才说要瞻仰李小姐和诸位才子的诗书字画的，现下就在眼前了还请宁公子为我们讲解一番呢？”等顾濯云回座，林明玙就指着旁边满墙的诗句字画说，宁子昂在几个人中是最多钻研书法绘画一道的，不像其他人似乎都以武见长。“不敢当不敢当，公子这话是折煞子昂了，我记得公子就写得一手好字，那一幅《春日帖》连郑夫子都赞叹有欧体之风姿呢，就不再班门弄斧了，要是不嫌弃我还是为诸位讲讲那画和诗吧，那仙子献舞图是西域的画法……”宁子昂谦逊了两句倒也认真评析起来。木青禾出身乡野本就不懂这些文人雅士玩的东西，只好陪着笑听着，但是心中却更疑惑了，明珏和眼前这位明公子相处不生分，不像头一次见，而且宁子昂竟连他会书法写过什么字帖都知道，想来这明玙身份不一般。
　　“小女子青鸾新编一舞朝凤，为诸位贺岁”几个人还赏析着那些诗画乐声却突然停下来，一个清软甜美的声音响起来，馆内正中央台上正站着一个风情绰约的女子，向馆内众人行礼。她穿着广袖流仙红裙，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人，弯膝行礼，而后轻轻一甩长袖，馆内乐声再起，一时丝竹管弦婉转悦耳，如仙子般的舞姬轻盈曼舞，宛如天上人间。
　　木青禾自救下何员外后被赠银两和宅院，手头宽裕，去过不少风月富贵地方，却远没有这般震撼，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舞乐馆，廪都果然不负天下第一繁华城的美誉。
　　“木姑娘，以为这舞如何？”林明玙先前讨论诗画的时候细心的发现木青禾心不在焉想来她对诗书一道知之甚少，这会儿却问起来青鸾的舞。“恍若神仙妃子曼舞”木青禾虽然觉着这舞当真世间最美无人能及却也说不出来什么词来形容。
　　“我倒觉着不如当年在幽州见百姓祭天时所舞，那最是自然性情，没有轻浮娇媚之态”林明玙把酒杯放下，他虽身为皇子本富贵骄逸却在边境良久对京中奢靡触动不深。
　　“我也记着我们东海祭海神时渔民迎送天神之舞也是壮观呐”明珏也说道。
　　木青禾听了却一笑，“二位身在富贵，就觉着这王公贵族才看的美人之舞俗气，可是那些个平民百姓要是见着这舞定会觉得自己之舞只为生计哪比得上这精心设计的舞美妙”，林明玙和明珏都是心系百姓的人只是毕竟出身皇家很难懂得久在穷苦的人为生计所累难有高洁心境。
　　二人一愣，虽木青禾言语轻松却气氛凝重了，“木姑娘说得对，俗气的倒是我等了”林明玙先前只觉得木青禾洒脱无羁却不知她也有这样细腻心思。
　　顾濯云见气氛尴尬，立刻想法子缓和，“瑶池馆舞姬的舞和民间的舞各有千秋罢了，何必相较高下呢，不过这瑶池馆的乐师倒是许久未有明月姑娘那般的人物出现了”。宁子昂也附和，“是啊，虽说馆中的乐师也有声名，可无人能再弹惊梦也不能作追月那般高深的乐曲，也不曾有明月那般大义胸怀，实在可惜”。
　　木青禾只听过莫晚提起此人，却只几句就觉那人应是侠肝义胆风华绝代，绝不是只有美丽外表的佳人，想来实在让人敬仰，“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不能一见真是遗憾，倘若还在……”木青禾说着又顿住了，她突然想起闭月山庄那位夫人，她也曾笑傲江湖一时，可是如今看着却觉着有一丝凄凉，无论美人英雄总有迟暮的一天，多少声名来日只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还在又如何？”明珏问。
　　“还在也不知是何样呢？白云苍狗，世事造化总是说不定”如果不是见过了傅清风和云雪尘或许木青禾真觉得那样的风华人物会一直如日中天，屹立于江湖不倒。
　　“虽世事多变，可年少风流也算不负自己年华，英雄美誉也好唾弃骂名也罢，不愧于自己不愧于人来日何必叹息呢”林明玙看着木青禾略低沉的样子说道，又斟了一杯酒递给木青禾。木青禾看着眼前的酒抬起头来看见林明玙霁月清风般的姿态，接过酒笑了笑。
　　“明公子说得好啊，来，我们共饮一杯不负今日良辰美景”明珏举杯朗声笑道，众人也随之开怀大笑一饮而尽。
　　“为什么你们看个跳舞也能看出这么多大道理来，寻欢作乐还要忧国忧民，这人难道是铁打的不会累？”几人放下酒杯看见竹苓吃着荷花酥歪着头闪着清澈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众人。
　　“竹苓姑娘最是通透，来，再喝酒”顾濯云大笑，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几个人又笑了起来，席间倒也是气氛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