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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说吧,你有什么事。”燕京润威严的眼神落在燕寻安身上,提高音量,“说完了,我再好好算算账。”

      “是,爸。”

      燕京润坐在沙发上,正在往壶里抖落茶叶,紫黑的砂壶被男人的右手提着,一看就不是凡品。

      燕京润看起来全身心关注着茶,但他肩膀绷直,燕寻安知道他在听。

      燕寻安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线道:“爸,我希望进公司。”

      燕京润的手一抖,溢出的水在壶底聚成一小滩。

      “说吧,又是怎么就变了主意。”他声音平淡,不像一开始一样句句刺人,但字字句句的轻蔑之意,藏都懒得藏。

      燕寻安已经习惯了,他早已斟酌好措词,一口气说出,豪不拖泥带水:“我已经申请重新转院,大概下周就能批下。之前转美术不到一个月,虽然后来住院耽误了三个月的课,但还是补的上来。”

      “当然。”他停顿了一下,望着已经停止动作的男人,“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会更快。”

      ……

      他字字句句没提原因,但已经表了绝心。

      燕京润这时才终于停下手上动作,壶中的茶水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

      岁月在男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与此同时他多出来的阅历,是哪怕燕寻安重活一次也比不了的。

      在燕京润复杂的凝视下,燕寻安也有些站不住脚。他堪堪维持住冷静,飞速的思索刚刚的措词。

      “爸,我只是想要步入正轨。”燕寻安此话一出。

      燕京润才终于移开目光,开口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又一次的心血来潮?”

      他顿了顿,握住壶柄沏了一小杯茶,举起刚刚递到唇边,又放下去。

      燕京润:“昨年,你为了转美术甚至半年都不回一次家。你想说你只是一时冲动?呵,读了三年的金融说转就转,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燕寻安没有反驳,不自觉蜷起手指。

      “现在,你又说要回来,又是不打招呼就做完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个儿子主意这么大?”

      燕京润突然站起身来,风雨欲来:“你以为,燕氏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你以为,凭你能胜任燕氏的职务?!”

      燕寻安后退一步,艰涩开口:“……爸…我不是要进管理层,我只是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基层做起。”

      他有些慌了,不行,一定要进公司,这两个月再不进公司那件事就来不及了。

      看着眼中流露出急切的燕寻安,燕京润只觉失望,他沉默着。

      “老燕……就,就让寻安试试吧。”

      燕京润猛然抬头,又突然像一只老迈的雄狮颓然,他说着话,平平淡淡,没什么冷冽,也没对着什么人。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不,也许你一直是这样。”

      燕寻安心头一震,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在心里来了一句:一直…吗?

      “做事不计后果,三心二意,是不是你?”

      “自顾自的一意孤行,是不是你?”

      “清高自傲,披着一个温和的壳子,是不是你?”

      燕寻安嘴唇抖动,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一定很难看。掌心都在泛白,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像是一片孤寂的黑天。

      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燕京润摇了摇头,语气中难掩失望:“你这个样子,能做成什么事。别忘了,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造成的一切。

      “老燕!”

      即使赵薇岚出声打断,燕寻安仍然在心里自己补上了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和上辈子说的话,一模一样。

      燕京润没有理会燕寻安的异常,转身回房间。按上泛着寒光的门把手时,男人落下句话:“把你那些垃圾扔了,我就同意,从半月后开始。”

      “谢谢爸。”燕寻安嗓音干涩,抬起头时面色已经寻常。

      燕京润脚步一顿,砰的一声关上门。

      “妈,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看燕寻安脚步平稳,赵薇岚也暂时放下心,点了点头。
      “你爸他,就是……”

      “我知道的,妈。”

      卧室门被轻轻扣上,清脆的反锁声响起的一瞬间,青年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青白手指慌乱的按下一排开关,黄灯,白灯,暖气,一股脑全都被打开。

      燕寻安半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呕着酸水,眼尾通红,黑眸沁出了圈水光。

      动作间,露出嵌满指甲印的手心。

      头顶悬着刺眼的白灯,也暗色的暖光交织,燕寻安长睫颤动,在眼下投下阴影。

      暖气呼呼的吹,蒸汽朦胧,模糊了的镜子一道一道凝出水珠,顺着镜面滑下,半照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脸的主人领口大开,衣衫凌乱,脱去的毛衣底下的内衬湿了大半,堪堪遮掩住剧烈的胸口起伏。

      嘴里还泛着恶心的味道,燕寻安仰着头,以墙为依靠。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呵……什么时候……

      或许是有意逃避,又或许是当时难以忍受的在后来的苦难面前都不值一提了,那时的记忆模糊了很多。

      是,秋?还是冬?

      记得当时很冷,应该是冬日吧。

      “跪下!道歉!”

      他记得他的背不再挺直,记得弯了膝盖,记得他颓然地跪在深黑泛着金属光的铁栅栏前,记得从天亮到天黑,记得至始至终别墅主人都没露面。

      上辈子,那次过后,燕寻安再也不敢开车。

      但这些反应,好像伴随着重生都隐没了。

      燕寻安手掌按在瓷砖地面,短暂的粘连过后,掌心带着凉意。他撑着站起身,极慢地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潺潺流水滑过指缝,燕寻安抹了几把脸。

      眉尾粘着水珠,睫毛尖稍也有点点透明。

      他又抬手拂过玻璃,抹开了水雾,静静的看着带着水痕的镜中面容。

      水珠顺着眉尾滑过脸颊,眉头的滑至鼻尖,几缕粘湿的碎发挂在额前,下唇嫣红的青年突然牵动发红的眼尾,笑眼略显狭长,这张脸年轻的要命,惊心动魄。

      最后一滴水珠从下巴滴下,嘀嗒,混入洗手池旋转的水涡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就习惯了。”

      燕寻安盯着镜子喃喃念道。

      胃在抽痛,但燕寻安面不改色。他细致地整理好领口,随后走到门前,两指轻轻用力,轻微的咔嚓一声,锁开了。

      思考着如何处理房间角落的那一堆东西,他突然心念一动。

      余光看见被粗暴堆在一起层层叠叠的画板和颜料,燕寻安又平静地移开眼神。

      接着,他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两个未接电话鲜红置顶,燕寻安瞄了一眼名字,没有管,点进联系人,一直翻到下面——蒲林。

      他背光而站,纱窗间倾泻的皎洁月光为青年笼上一圈白纱,头发在下半张脸上投下阴影。

      燕寻安看了眼时间,七点左右,还早,他按下拨通。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一开口是礼貌却有些生疏的一声“燕哥,有什么事吗?”

      燕寻安抿了抿唇,说明来意。

      “嗯,好。我收拾好了就通知你,你再来取。”

      电话那边亲近了很多,“好的,燕哥!”蒲林带着笑意。

      燕寻安挂了电话。

      转过身,目光又自然地落到了那个角落。

      一小扇百叶窗透过的光线正好照在画板的裂痕上,银白色的光映着因为受潮而发黑的纹路。

      ……

      “不画了吗?”

      “不画了。”

      这话陆景山问过,蒲林刚刚也问了。燕寻安都是一样的答案。

      那天陆景山问过原因,燕寻安只是侧脸淡淡道:“一开始就没认真,现在兴趣过了,觉得没意思,就不画了。”

      他盯着窗外格外关注,那双黑色眼眸里没什么光彩,没人知道燕寻安说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兴趣了。当然没兴趣了。

      一见到画板就想掰得更破一点,破的让他再也想不起过往。

      无论是燕寻安的,还是'燕寻安'的。

      这一夜,电器开开合合。

      开着的灯。暖气。水龙头。

      最后只剩一片黑暗与寂静。

      洗手间干净如初,谁曾想,有人在这里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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