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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推不开 ...

  •   李江燃计谋得逞,乘上公交车时整个人陷入一种被齐昀舒“溺爱”出的荡漾里,整个人喜笑颜开往后排空位跑去,引得前头几个原本戴着耳机低头刷手机的乘客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

      齐昀舒帮他分担了两个装着食物的塑料袋,跟在他身后一起入了座。

      他的回应好像就在一瞬间转变了态度,不管是出于那些有可能被浪费的食物,还是那个粗糙拙劣到让人觉得好笑的理由,他越来越觉得李江燃好像脸皮越来越厚,比起以前害羞脸红的样子大胆了太多。

      但没办法,他一如既往的无法拒绝真诚的心,在被他逗笑的同时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可爱。

      这个词对这么个岁数,这么个身高的人来说已经不太贴切,但齐昀舒只能想到这个词语来诠释李江燃的行为举止。他总会采用些特别的方式来化解面前的困境,开解他人心绪,带着别人一起融入他纯粹的世界里。初始时齐昀舒只会觉得他有些幼稚,但现在他发现,这在当今这个虚与委蛇惯了的社会里头或许也算得上一门极具杀伤力的绝技。

      什么样的话和请求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都显得不那么做作和矫情,反而让人只会觉得,他好像只是在真实的描述自己需要什么,自己想得到什么,仅此而已。

      李江燃坐在自己身边,他抬眼看上去,发现他正对着起雾的车窗玻璃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字。

      内外明暗的差异让那片玻璃上头清晰的映照出车内的景象,他看着李江燃目不转睛的跟随着手指的移动,察觉他在看着自己也未曾顿笔。

      “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齐昀舒默默念出逐渐成型的八个小字,李江燃应着他的话点点头,然后颇有些郑重的逐字看过自己的笔迹。

      “从小到大我收到过最多的祝福就是这个。”他摸出一颗热乎乎的板栗来握在手里转过两圈,然后好玩一样塞进齐昀舒手里:“现在也送给你。”

      握着那颗圆润温暖的小板栗,齐昀舒收紧手心,通过倒映看清李江燃清晰深刻的五官轮廓,看清他仍旧望着窗外的一双眼睛。

      “姑姑姑父拗不过双双,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住院化疗,同意治疗。”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这是他们最后的选择,我想,我没有再继续坚持的必要,也没有继续坚持的资格。”

      倒映里的那双眼睛好像随着自己的话缓缓挪动了聚焦的地方,齐昀舒也只是看着那扇玻璃窗,同李江燃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对视着,谁也没有变换姿势来打破这个奇异的平衡。

      “化疗.....会掉头发,会呕吐,会在很快的时间里让一个人迅速形销骨立,化学药品会让皮肤变得发黄发黑,睡不好觉,也不再吃得出食物的味道。”
      “但它的确可以让人活得更久一点。”

      他的神思开始放空,回到多年之前杨灵姝签字缴费第一次化疗的那个下午。白色床单被套枕头上的头发自那天起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出现,呕吐声渐渐成为病房里的常客一般出现,齐越凛越来越瘦,同记忆里永远温柔帅气的,可靠的爸爸的模样越来越不一样。

      齐昀舒不可否认,他很讨厌化疗,很讨厌那些用于治疗的,需要建立在无数金钱堆砌上,以天为单位算钱运转的机器,他的偏见或许影响了当时自己同萧婧双说话时候的态度,但他自始至终也都清楚,不管他再怎么回避,这些被自己讨厌了很多年的东西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延长病人的生命,即使那算不得永远。

      他如今的坚决,其实也只是很多很多个齐越凛受苦挣扎日夜里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出来的另一个选择。

      即使知道最后的结局不会变,但他仍然忍不住幻想起另一条道路,反复考量当年是不是真的选错了方向。

      如果再重来一次让他选择,齐越凛的病从下了定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寿命无多,他一定不会让他在医院里度过最后的时光,被剃掉所有的头发,被无数的导管束缚住手脚和身体,被机器时时刻刻监控着身体里每一个指标,连抬一抬手拿个东西都要担心会不会碰掉那个暴露在表面,便于随时推进药水的留置针。

      他热爱美术,喜欢看山水风景,在河畔边同自己此生唯一的挚爱相识相知,在山神的见证下完成过一场充满祝福和热闹的婚礼,经过一夜的煎熬等候,才同妻子一起迎接来齐昀舒这个象征着幸福的爱情结晶。如果那时候他能够选择,如果那时候自己和杨灵姝少在他面前表露出伤心,少一点哭泣,他应当会从一开始就不再去治疗,至多不过靠着一点止痛的药物度日,或许少活个一年半载,但最后离开的地方绝不会是医院里冷冰冰的,白炽灯照亮的那个方寸一般大的病房。

      或许会倒在自己未完成的画作之前,或许会在曾经经过的山寨小道上同这个世界告别。离去比留在医院里更加安静和仓促,但总归是他自己想要的,熟悉的场景。

      时隔这么多年,其实齐昀舒也不知道,齐越凛当年最后自己的想法。他只是遵循着自己和杨灵姝的意愿一直留在医院里,反反复复的治,然后不可避免的死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对错。”
      “到底应该怎么选,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同那个已经离开许久的人隔空对着话。齐昀舒没想过能有朝一日还能有人听懂这两句没头没尾的呢喃,在自言自语之后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但倒映里的人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李江燃抬起手来,将面前的窗户往后稍稍推开些许,冷风从窗外拍打上他的脸颊,齐昀舒抬起头来,见他已经调整过坐姿来,沾着水汽的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眼下,好像拂开了一根掉落的睫毛。

      “无愧于心,无愧于自己,一切都不会有错。”
      “我想叔叔应当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没有怪过任何人。”

      公交里小小的广播循环着广告,在间隙里插播过一条有关于节气的提醒。车门开开闭闭,每一次的停留都是为了驶向下一个站点,迎来送往便利更多有需要的市民。人们在意着关心着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沉浸在欢愉或悲伤,无趣或充沛的生活里,没人在意这辆晚班车倒数第二排角落里两个沉默着靠近的人,食物弥漫着温热的香气,甜甜的板栗从壳里剥离,绵软化沙的口感直抵心灵,扫去一片交织的纠缠的愁绪。

      “我市天气助手发来提醒......”
      “立冬节气就要来临......”
      “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穿衣保暖,预防流行性感冒的发生......”
      “让我们一起期待京津第一场雪的降临.......”

      车辆行驶到倒数第二站,两人随着里头重复的节气提醒下了车,提着尚未冷却的吃食一起回了李江燃学校旁边的那个家里。

      保温锡纸撕开,仍旧带着热度的饭放上桌,李江燃拉开冰箱,企图寻找点饮料助助兴。犹豫的手在酒和果汁之间来回两下,他一边拿起一罐回到齐昀舒面前,问他想喝哪一个。

      蓝色包装上印着某知名鸡尾酒品牌的字样,他扫过一眼,想起自己曾经喝过的口味,似乎并不算得上好喝。齐昀舒拉开果汁的拉环,在喝下第一口之前回应李江燃碰杯的动作。屋子里开着暖气,脱下的衣物堆叠在沙发上,酒足饭饱之后神经和心情都被惬意包裹,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过去现在未来,外头寒风凛冽,再翻过几页日历就要进入真正的冬天。

      一直到时间实在有些晚,齐昀舒站起身来,同李江燃一起将桌上的垃圾收拾打包好,他从桌前绕开,准备拿上衣服走进自己曾住过的那件房间,从另一侧出来的人突然在平地上趔趄几下,摇摇晃晃从餐厅跑到客厅沙发前,然后直挺挺的往下一倒。

      齐昀舒看着那个趴在沙发上的人,略有些不确定的回头看一眼方才吃饭的桌子,又转头回来。

      看那个样子,怎么有种喝醉的感觉?

      他知道李江燃酒量还算不错,不至于一罐酒精度数几近于无的果汁味酒精饮料就能将人放倒。方才说话整理时他也不像醉了的模样。齐昀舒走上前,将自己的衣服一同抱起放回各自的房间,他从熟悉的地方找出全新的换洗衣物和毛巾,推开房门就要往浴室走去,在进门之前又瞥过一眼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人。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李江燃?”他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脸,室内的暖气不过远没有达到那样的温度:“你怎么了?困了?”
      “没事......我睡一会儿就行。”

      他伸手从旁边扯来一个抱枕塞进怀里,然后翻起身来面对着齐昀舒的方向,仍旧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困了而已。齐昀舒看了一圈周围,将他脱在一边的棉服盖在他身上,又走进厨房去倒来一杯温水端在手里。

      分类打包好的垃圾分成好几袋放在厨房门口,齐昀舒路过时停下脚步,放下水杯来打开其中最轻的那个口袋。空了的蓝色铝罐好好的同其他几个包装盒躺在里头,他拉扯两下袋子,将那个罐头拨弄到正面,熟悉的品牌口味上头标注着一个全新的系列名,齐昀舒掏出手机来进入购物软件查了查,“加强爆爽版”作为卖点被品牌方加粗在最前方,翻过不止一倍的度数藏在花里胡哨的包装正下方,他看着那个已经同烈酒匹配的含量,有些无奈的重新给垃圾袋打上结,简单洗过两下手,拉开冰箱保鲜层的门,往温水里加了些蜂蜜甜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李江燃醉意上头的样子,比自己想象得乖顺平静很多。

      一时半会儿大概洗不了澡,齐昀舒打算先叫他自己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回房去睡,即使有些不忍心叫醒睡熟了的人也只能如此。他扶着睡眼惺忪的李江燃坐起身,半推半就的哄着人喝完了手里的蜂蜜水。方才那一罐酒喝得有些快,酒劲儿再隔一会儿应当就要发挥到最大。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他自己主动睁开眼睛同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起话来,齐昀舒开好热水,放大了声音在他耳边再三嘱咐过“洗漱”二字,亲手把他送进里头的淋浴间,自己等在门外,时时刻刻听着里面的动静。

      晕归晕,好在自理能力尚且健在。背后的门板被笨拙的撞过两下,齐昀舒回身去替他开了门,带着水汽的人就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力,一整个软绵绵的倒在自己身上,一双手环住脖颈,湿湿的头发不断滴落着水珠,随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滑落进领口,沾湿一片衣襟。

      齐昀舒愣在原地,感受着身前怀抱里同他贴紧的皮肤,睡袍敞开着领口,因为热水和酒精而攀升的体温就快要透过皮肤的接触在这个寒夜里烫穿胸膛之下掩藏着的心口。

      “不是....不是让你自己洗漱一下就好吗?”他伸手去摸了摸李江燃淌水不止的头发,清爽的洗护用品香味萦绕鼻息:“怎么连头发都洗了?”

      “脏了。”他言简意赅,不知道是困还是单纯不想多说:“不能不洗。”

      肩头以及胸口的衣料很快就被水浸透,甚至有蔓延往下的趋势。齐昀舒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原本想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伸手去拿挂在后头架子上的毛巾,奈何李江燃死死不松手,压着自己两只手臂。他挣扎无果,只好看着后头的路,确保他不会被磕碰到后抱着人往里走进两步,轻轻捧起他的脸来,用毛巾包裹住他整个脑袋。

      任由他来回反复擦过他头发,任由他随便抬起下巴捧起脸颊,李江燃明明是醉了,却糊涂得很有原则,不论齐昀舒碰哪里动哪里都可以,但绝对不肯松半点手。浴室正对着他房间的门,齐昀舒后退着往里挪动,往后蹬脚踢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脚......踩地上,用点力。”
      “往后.....往后倒......”
      “稍微放.....等一下!”

      床角的碰撞迫使李江燃停住脚步毫无预料往后倒去,带着怀抱里的齐昀舒一起重重摔进床榻里。热气的发散瞬间转移方向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他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不适的低喃,扭过头来贴上自己的脸颊,柔软发烫的脸颊带着依赖的姿态无意识的紧紧贴住自己耳下颈侧的皮肤,湿漉漉的毛巾扫过耳郭眼角,齐昀舒一动不动,两双腿的交叠贴紧放大每一次接触的感官,他不得不用了些蛮力,紧紧扣住那双始终不肯松开的手,然后用力挣脱开。

      或许是真的有些太用力,李江燃呢喃的声音带着些委屈,一连说了好几句话,齐昀舒几乎全都没听清,只是猜测他大概是在控诉着自己方才的动粗。他勉强从其中分辨出自己的名字,低头看一眼自己黏在身上湿乎乎的衣服,解开顶上几颗扣子,将床上的人扶着脑袋往旁边悬空,拉上掀开的被子替他盖好。

      他留着一盏小灯,回房去将打湿的睡衣脱下,换上件另一个房间柜子里随便找出的薄t。齐昀舒将浴室里的吹风拿进房间,托着李江燃悬空的脑袋,开着中档热风一点点的吹干。

      那么大的轰鸣声,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在意,只是不断探着脑袋迎合他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孜孜不倦的反复向他手心贴近。柔软的发丝在温度的作用下很快变干,随着他的姿势一起杂乱的往后倒去。齐昀舒摸了摸手上残留着的水痕,将他摆回正确的位置,仍然没关那盏留着的小灯,转身出门去解决完自己的洗漱,端着杯热热的水放上他床头。

      他喝得原本也算不上太多,只是因为摄入太快,度数太高,所以才这么快就有了反应。借着灯光,他看清床上的人好像仍然在说着些什么梦话,嘴唇时不时的张张合合,额前的头发乱糟糟,有些扎在眼下脆弱的皮肤上头,迫使他一次又一次抬手去烦躁地拂开。

      齐昀舒看了会儿,从外头拿了把梳子进来,轻轻的顺着额头将他的刘海全都打理平整。他的动作在碰到那双眼睛之前就停止,就这样重复几遍,他收拾好一切,临走前不忘检查过被子是否全都盖好,伸手就要去熄灭床头的灯,忽然听见床上的人低低呢喃出一句自己的名字。

      他停下动作,站在床边又等了会儿。

      一句,两句,三句,中间隔着算不上长的时间,仿佛梦里的他正出声不断挽留呼喊着正在远离的自己,齐昀舒盯着他的脸,下意识的认为这大概算得上梦魇的一种,于是单膝跪上床边,弯腰去凑近他面前,想要轻轻拍拍他的脸,帮他短暂逃离这个不好的梦境。

      手指贴近脸侧,手心里是李江燃温热的脸庞,鬓角上短短的头发扎出生硬的触感,手背抵住真丝枕套,上头传递着方才由他留下的体温。齐昀舒撑住身下的床,刚要加上点力气实践方才的想法,睡着的人却好像有所感应一般转过脸来,在那束昏昏的灯光下睁开来眼睛。

      他好像尚未清醒,眼神里带着空洞和懵懂,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露出个憨憨的笑,连带着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意,如同方才那般无知无觉的梦呓。

      “舒舒......”
      “我好喜欢你.......”

      李江燃的笑声和呢喃还在继续,仿佛是确定事实一样,他在说完第一次后就重新闭上眼睛,好像刚刚只不过是睡懵了之后没能分清现实和梦境的插曲,他将面前的人当做虚幻的假象,连同脸上那只温柔的手一起。李江燃放肆起来,在酒兴的支配下释放出本真的模样。撒娇,粘人,直白又坦诚。他拉住齐昀舒的手,然后十指紧扣住,送到唇边轻轻吻过凸起的骨节。

      好喜欢你,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来回的重复由自己的名字变成这一句没有任何修饰掩藏的,直接的表白,喜欢二字随着他亲吻自己手背的动作一起直直撞上心头,在朦胧不清的心海之上绽放出接二连三的,足够照亮整片海域的烟花。齐昀舒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几句表白在越来越小的声音之后被逐渐回归平稳的呼吸声掩盖,李江燃仍旧固执的牵着自己的手不放,放至鼻尖之前当做枕畔如同定神安心一样的存在。他甚至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事,头脑好像变成一台宕机黑屏的电脑,在一波一波突然的侵入之后彻底陷入僵局,屏幕上不断跳跃闪烁着彩色的横线,刺啦刺啦作响着提醒着这里唯一的管理员故障的事实。

      不断跳出的警告提醒叠加累积,在最后一块角落被占满时,屏幕里头红底白字的弹窗却忽然从里往外跳出,变成一个普通的信封,火漆印上落着李江燃的大名,收件人栏里填着自己,日期是很多很多个月之前,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某一个不起眼的一天。

      他打开信封,里头跳出一张一张如同电影般的画卷,顺着春夏秋冬的顺序在眼前平整铺展开来。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笑,第一次并肩行走在陌生的城市,第一次一起逛街,第一次谈心,第一次一同感受路过身边的晚风,见证日升月落,潮汐变幻。

      原来你真的喜欢我,比我想象中那样还要多。

      一直以来的猜测和考虑好像都在这几句表白里溃不成军,那些有关于未来的担忧和现实的考虑原该重若千斤,在李江燃的几句梦话之下竟然显得如此不值一提。愧疚和感动,还有对他无限放宽的心软和纵容让他不舍得甩开那只牵住自己的手,仿若小狗搭在主人掌心的爪子。齐昀舒看着他的模样,纵深的五官面容介于完全的成熟和尚存的青涩之间,酒意染出殷红的唇色,长但并不浓密的睫毛垂在眼下,灯光打在一侧,照亮他下半张仍然贴在自己手背上的脸。他好像才刮过胡茬不久,如今凑得这样近也看不出新冒出的胡茬。房间里香薰的味道在暖气的作用下发散得更快,但齐昀舒现下只能闻见两人之间出自同一瓶洗护用品的香气。

      是那种淡淡的,树木叶片的味道。

      心里千层浪叠叠翻滚上涌,每一次的激荡都是为着如今才得到真正确认相通的心意,即使他知道或许在明白一切缘由后他会动摇对自己的全部好感或是倾心,但齐昀舒已经不再遗憾。不论最终是否错过,能不能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能在还能大大方方留在彼此身边时知晓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起码我们曾经用彼此相爱的心拥有过无数次对视,做出的许多选择皆出自同一份的真挚。

      他静静的跪在床边,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李江燃的睡颜,在跪着的腿即将失去知觉时才被迫更换姿势,准备抽手回去离开。

      齐昀舒一根一根掰开扣住自己的手指,到最后即将彻底松开时,就如同有所感应般,睡着的人面带不悦的转身过来,比起上次更加蛮横霸道,直接一把抱住他整条手臂,在力道的牵引下失去支撑,整个人摔落他身边的床铺之中。

      两人之间隔着那床换过的崭新的棉被,齐昀舒努力平复下自己有些不太理智的思绪,尝试甩开他的手离开。这一回,身边的人却好像比方才更加难缠和坚决,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只是纹丝不动。

      挣扎过几次,直到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齐昀舒颇为无奈的撑起上半身来,坚持不懈地尝试着回屋去自己睡。他下定决心一般捏了捏拳,用力往外头扯起来,在感受到对方的反抗时干脆先行往外挪动些许,想要再加些力气往外最后一抽。

      他已经做好李江燃被自己吵醒的准备,但此时此刻他好像别无选择。混沌的思绪不足以他察觉到眼下的朦胧暧昧,煎熬其中须臾片刻的不过只有自己而已。

      那也可以。

      齐昀舒闭了闭眼,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抬上来覆住李江燃扣住自己的手,打算一同发力将他往外头推开。

      可就在这最后一次尝试实践前的最后一秒,李江燃松开了手。

      张开的掌心变得空虚,齐昀舒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他有些哑然地看向枕边的人,李江燃仍然闭着眼睛,连表情也依旧如同方才那样放松,微微张开的唇瓣沾染着水光,柔软的头发偏向一旁,所有的戒备和锐利都因为睡眠和酒精完全褪去,他陷入纯白的棉被枕头里,方才松开的手一动不动,指尖同自己微微相靠着,几乎没什么知觉。

      有你在的时候,我只相信你。

      齐昀舒无可控制的联想下去,记忆在回溯至此时,原本坚定下来要离开的心又一次被这句简单的话语动摇。

      留下来.......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好像.....什么也没有。

      在这一场挣扎和选择之后的,不过都只是自己的那点顾虑而已。

      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相隔着一点点欲盖弥彰一样的距离,看着他的脸什么也不想,或是在某个困倦到无法抵御的瞬间顺其自然的闭上眼陷入昏沉的短暂的睡眠。

      李江燃醒来的时候,还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吗?还会记得那件被水打湿的睡衣,骤然睁开眼的瞬间,亲吻指节的温柔,还有毫无保留的,重复来回的那句“我喜欢你",他会记得吗?

      他会说些什么?尴尬逃跑,还是趁热打铁将这件事直接挑明贯彻下去?

      如果不记得呢?

      齐昀舒心里揉做一团乱麻,同此刻陷入纯白梦境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绪。担忧明天会迎来结局,也担忧自己演技不够精湛,不再能够如同从前那样波澜不惊的装模作样对待李江燃掩饰自己的心动。

      他不想这样仓促的结束,也暗藏着一点卑微的,类似妄想的,对另一种结局的期待。

      齐昀舒躺在两个枕头之间,略微伸了伸手指,同李江燃的指尖相接在一起,心中的纠结仍在继续。

      或许他仍然需要多一些决心,多一些勇气。

      他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人忽然皱起眉头,靠着自己的手掌不安的轻轻虚握一瞬。

      “留在.........”
      “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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