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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拨穗 ...

  •   吃饭的地方就在同一个商场的顶楼,三个人玩得一身淋漓,觉得略有些不太雅观,于是买了两包湿巾简单擦过一下身上,李江燃最爱干净也出汗最多,叫刘明煊跑腿去随便找了家店搞来件什么装饰也没有的白t换上,休整之后才一同去了定好的餐厅。

      李江燃选的地方是个江湖菜馆,口味都偏辣,好在三个人都喜欢。一大桌子菜上齐,疯玩了一下午的人自然感觉得到饿,抄起筷子就开始吃。李江燃和刘明煊吃得比齐昀舒快,一直到菜量过半才腾出空来说话,就着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边的油。

      “诶,平时你们都怎么互相称呼啊?”刘明煊喝一口旁边的橙汁,尝试着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成功:“我怎么感觉直呼大名有点没礼貌,叫哥又有点说不出口。”

      实属正常,李江燃在心里简直往刘明煊脸上印了一百个大拇指。按年龄来说,他其实一直都想叫齐昀舒一声哥,但是碍着他的外形条件一直都喊不出口,迫不得已下只能直呼大名,以前还好,最近春心萌发以后总觉得差点意思,感觉一出口就把两个人距离拉开了,氛围感瞬间烟消云散。

      “想怎么叫都可以,不会没礼貌。”

      齐昀舒摇摇头,冲着另一边回答,没注意到旁边的人略带失落的眼神。刘明煊点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放下筷子,冲着李江燃说话:“今天你不是开了那个导航吗,我当时看着那个地名就觉得眼熟,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小齐哥家那一片,是小官总在那边盘的地皮。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事儿,今天这么一看才是真正想起来。”
      “小官总?”

      李江燃愣了愣,脑子转了大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这位总是谁。生意场上的人总是爱互相一一个“总”字称呼,总过来总过去,到最后他根本分不清记不住几个名字。刘明煊见他久久脑子拐不过弯来,白他一眼重新出口提醒。

      “就是冠宏集团家官叔叔那个大儿子。”

      见他还是没反应,刘明煊觉得得下点猛料,于是专往那些道听途说来的精彩八卦上拐弯:“就是原配生的那个,就是一不高兴就挥金如土撒气那个,就是手上握着公司股权但是什么正事儿也不干的那个,就是换男朋友特快那个。”

      连珠一样的话说完之后,包厢里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最后一句话扫射范围太广,杀伤力太大,把在座的两个彼此不知道对方是同的同性恋震摄得瞳孔放大,把知道其中一个隐情的异性恋吓得嘴巴微张。

      刘明煊脑子上头的加载圈都快转不过来了,好半天才憋出下文来收尾。

      “......反正就是,那个玩很大的哥。”

      李江燃故作镇定般将面前本就摆得整齐的碗筷打乱又重新摆了一遍,然后就着那幅装模作样的样子靠上椅背。

      “我想起来了,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没了啊......”刘明煊干巴巴的眨两下眼睛:“我就是想让你想起来他。”

      什么时候想不好你非得这个时候想?李江燃在心里往刘明煊的小人儿上头穿了一百根针。其实他说第一个八卦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来人到底是哪位了,奈何语速太快,他插不进去嘴,也没想到这个八卦能精确到性取向的程度。李江燃无语凝噎,拼命忍住了想要一巴掌把自己和他都呼出这个房间的冲动,默默站起来给自己加了碗汤。

      “你们说的是他?”

      手机屏幕上的人墨镜遮住大半张脸,背后的凯旋门占据整个屏幕的中央,明明手上比着耶的手势,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齐昀舒点回他的朋友圈,一连往下头滑了十几条,每条都带着不同国家的定位,文案就像在报数,从1一直报到最新的12。

      “对,就是他,小官总。”

      刘明煊凑上前看过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听说他是被人甩了,所以就一掷千金跑到国外去旅游散心。看这架势估计再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齐昀舒听着,算了算自己房子续约的时间,还没算清楚就先放弃了。听他们方才的话,面前是俩小少爷,暂时还没接管家业的那种,而他的房东,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那种正儿八经的败家子富二代,心情不好满世界的飞。如果他玩嗨了不回来,即使算清楚了也没用,他只能等着人来找他要钱,自己就算上赶着给别人也没空收。

      齐昀舒吃饱了,坐在他们旁边发呆,饱胀感有些催眠,他撑着脑袋不开口,只是听着他们说话。两个人许久不见,说的话却不怎么多,不过是偶然提起一些人,然后又一笔带过他们身上的故事,听起来都有些纸醉金迷的味道,像什么京圈少爷之间的互相团建。齐昀舒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从前只能在小说电视剧和偏门八卦里见到的阶级现在正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吃同样的东西,玩同样的游戏,巨大的差距只是变成他们口中几句带着调侃的玩笑,然后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

      “那这么说的话,小齐哥是租的他的房子了?”

      突然被提到,齐昀舒放下手坐直起来,淡淡点了点头。

      “我只见过他一次。这几年都是他助理跟我交接。”
      “只见过一次?”刘明煊顿了顿:“那你怎么跟他加了微信?”
      “有一回他和他助理一起来的,我把合同送出去的时候,他在车门外头抽烟,看见我的时候就顺手拿了东西,然后加了个联系方式。”

      齐昀舒回想起去年六月的那个傍晚,那个被他们喊小官总的男人靠在后排车门外头吞云吐雾,助理见他出来正要从驾驶座出来拿,他恰巧转身,看见齐昀舒的时候顺手抬起手来又抽了一口,隔着烟雾接下他拿出来的合同。助理见他动了,只是悻悻的看他一眼,然后坐回了座位里。

      “租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己的租户长什么样子。”

      他随手翻了翻那几页薄薄的纸,然后转眼看向他,极为自然的递上了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房子有什么事儿可以联系联系。”

      说是这么说,可是自那次以后齐昀舒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但碍着房东的颜面也没删掉,只是留在好友列表里头躺尸。原本去年没发过一条朋友圈的人今年突然像性情大变一样,前几个月总是发些戒指衣服还有花之类的别人送的礼物显摆,到后来又陷入短短的沉寂,一直到五月开始,他忽然莫名其妙开始环游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国家潇洒。

      “就这样。”齐昀舒摆摆手:“只是我没想到,你们都互相认识。”

      刘明煊听了这么一趟下来,从这段听起来就装里装气的对话里头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尤其是在明确那人性取向的情况下。他扫过一眼李江燃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紧绷,于是伸手去拍拍他的腿,却被人一个眼刀给横了回来。

      “我不认识他。”李江燃说话语气冷冰冰的,非常不屑的转过头去:“不就是家里开公司的纨绔子弟吗,我认识这种人干嘛。”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精彩,一句话骂了三个人,顺带还因为一些私心原因搞了一出掩耳盗铃的戏码。刘明煊心里狂笑不止,一点也没有自己被捎上一起嘲讽后的生气。

      哥们儿是个狠人,狠起来自己都骂。

      齐昀舒看着李江燃用力放下筷子,偏过去脑袋玩手机,还莫名其妙骂了两句自己,心里觉得好笑,却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越过中间的人看向另一边的刘明煊,见他扭曲着表情回应自己,断断续续的解释了两句。

      “那个,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小官总啊,他喜欢男的,而且就喜欢那种看起来冷眉冷眼的,不爱搭理人的,而且有点骨气,不因为自己那点钱就讨好谄媚的类型。”
      “小齐哥啊,我怎么觉得......”他故意将话拖长,引得李江燃和齐昀舒同时看向他,一个带着警告,一个带着疑惑。

      “我觉得小官总当时应该是看上你了,所以才会要你联系方式的。”

      齐昀舒倒不是很意外这个答案,听见前半句他几乎就懂了大半。李江燃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干了一杯可乐,然后又提起旁边的大瓶给自己续上,气泡在杯子里头上翻涌起,味道席卷三个人的鼻息。

      甜里头带着点酸,就像碳酸在口腔里刺激后留下的感觉。

      “他这人就是这样,虽然广撒网,但是几乎不怎么钓。男朋友换得勤快但是没几个能真的让他留心。”刘明煊闻着那个味道,端着杯子凑上去,想让李江燃顺便也给自己续个杯,却被他桌子下头藏着的腿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他看着他紧巴巴的表情,偏偏想多逗他两下,原本想说的后半句也不说了,重新开口说道:“不过他刚被甩,身边空出来了位置,哪天想起你,来追你也完全有可能的。”

      “应该没可能。”
      “我现在暂时不打算恋爱。”

      我操,他不介意同性恋!刘明煊瞪大了眼睛。
      什么,他现在不谈恋爱!李江燃又干下一杯可乐。

      齐昀舒淡淡笑着,对方才的话不予置否。面前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连可乐都要被李江燃一个人喝得见底,他说不如先出去商场,这里头太闷,要走要回等会儿再说。

      进去的时候两点,出来的时候八点。商场外头的广场上热闹,不远处还有穿着统一服装跳广场舞的大姨,正踩着音乐节奏摆手动腿。李江燃揣着兜走在最后头,跟在齐昀舒身后亦步亦趋,看着他时不时同刘明煊说话,看着他被风吹动的发尾,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在城市的霓虹的映照下光影交替,让他一下子回到两个人一同走在渝川高低错落的道路上的时候。

      皮囊这种东西,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虽然好不好看各有标准,但美丑之分大概都相似,就像不会有人觉得自己丑一样,也不会有人觉得齐昀舒不好看。

      所以李江燃才会在听到那个小官总向齐昀舒要联系方式之后那么郁闷。因为他身边不止有他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或许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更多这样的事。他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见识过那么多人,那里面会不会出现过比自己更好,比自己更会逗他开心,比自己更懂他更能理解他的人存在?
      他见过那么多人,自己在其中又是个什么模样呢?又在里头称得上几斤几两呢?

      “李江燃?你走那么后头干嘛?”刘明煊同齐昀舒说这话,忽然察觉身后的人不知不觉掉队太远,转身去招呼他:“嘿!干嘛呢你!”

      李江燃还没开战就有些气馁,他无奈的抓了抓头发,抽出手来回到齐昀舒身边。没人说要继续,就自然而然的打道回府。

      齐昀舒上了车,趁着车还没发动的时候,将在后头放了一整天的袋子从后头塞进副驾驶的怀里。

      李江燃看着从天而降的纸袋,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借着尚未熄灭的顶灯看清了它的样子。

      “按你选的丝线和那张稿子绣的。”齐昀舒靠在靠背上头,往旁边挪了挪,直到恰好能通过两个座椅之间的空隙看见李江燃的半张脸:“认得出哪个是你自己做的吗?”

      李江燃看着面前精致的刺绣和装饰,连抚摸的动作都小心翼翼,顺带一把推开了凑上前来想抓着看的刘明煊。成品的颜色比稿纸上的颜色更鲜亮许多,蓝白的行线又紧又密,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清里头夹着的细闪,几缕银丝缠绕夹杂在两股颜色交融的正中,反着看是天,正着看是海,银丝可以是浪,也可以是云。扭动出的波浪弧度化作一根细细的银针,带着背后穿进的线被那只细瘦却生长着厚实茧纹的手反复刺破布料,一下又一下,一针又一针,日升又月落,直到最后将天海缝合成一色,广阔自由被针线收缩进学士帽上的方寸里头,晴空万里的美好浓缩在这里,他的心意和时间也在这里。李江燃看着手上的东西,即使早就知道样子,也仍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抱着那个改过的学士帽楞楞的坐在位置里一动不动,眼睛眨动两下,他伸手去挑起那条坠子下头最后一块小银片,粗糙的痕迹在里头显得很突出。

      “.....这个是吗?”

      车辆发动起来,从车位下头沿着弯道往上,里外明暗的差异在车驶出停车场的时候格外明显。再往前点就能进入正对着的大道,不知为何,李江燃似有感召般抬起头,在世界重新亮起之后通过后视镜里看见那双上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含着笑的人就这样轻轻点了点头,在外头的鸣笛声响起的瞬间。

      送齐昀舒到家门口的时候,时间也不过才堪堪过九点。他把带出来唯一的东西留给里面的人,拉开车门出去,站在路面同他们说了声再见。

      “今天谢谢你们。”

      他转身往里走,再过几步就是便利店,刚刚吃了辣的,齐昀舒忽然想吃根雪糕,玻璃的墙面透着白炽灯光,周围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偶尔有周围的居民拐进店里买点夜宵,来去都显得步履匆匆。

      他玩累了,不想走太快,就慢悠悠的走在路中央。

      “齐昀舒!”

      李江燃气喘吁吁,见前面的人不再动了,弯下腰来扶着膝盖,沿着路灯一束一束的光影往他的方向走去。初夏的夜色最迷人,这儿比城市少些灯光,多些星光,少些鼎沸,多些沉寂。

      显得那一声呼唤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这样打动人心,在这样静谧又孤寂的时刻。

      “你怎么.......”

      他手上还提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学士帽,道路尽头的大路边上仍旧停着那辆黑色轿车,一闪一闪的车灯好像李江燃现在不齐的呼吸,还有疯狂跳动的心。

      “我的毕业典礼,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我想让你亲手帮我戴上你为我做的东西,拨开这条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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