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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福德玺南风雾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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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时辰,日光熹微,南风迷眼,渐有雾气拢来。
谷欲早早地便端着食盒给几人送餐。
他见朝闻道一大早就在灶台里生火烧水煮红薯,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将他撵了出来。
他可不想让自己早起给小琬理做饭的功劳被这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抢走了。
一行人准备齐整后,一起出发了。
若要下山,便需先穿过碧子林。
一行人步行于林间小道中,嘘呜喂瞧见不远处有三间重新翻修的小屋舍,屋舍前有两名术士模样的人在石井边洗漱,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嘘呜喂道:“琬理阿姊,那两人可是在莲花山修行的术士?”
琬理骄傲道:“是的。莲花山是得天独厚的一块风水宝地,自然吸引了许多想强壮体魄、修炼术法的术士来此地镀金!”
谷欲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走?”
琬理哑然,轻瞥了眼一言不发,正稍稍仰头,有些疲累地感受南风湿润的朝闻道。
他的青衫干燥,白裤乖巧地掩着双腿。
不知是否是琬理多心,她发现朝闻道似往她处扫来了一缕视线。
琬理心跳微漾,连忙道:
“小谷,本啾已在莲花山修行了七百来年了,已经够够的了呀!是时候出去外面瞧瞧了。”
嘘呜喂立马接茬道:“没错!琬理阿姊说得对!”
谷欲不悦地噤声了。
一行人接又走了小两刻钟,便可见碧子林里本狭窄的小道逐渐宽阔且数量多了起来。
依稀可见形色匆匆之人背着竹篓,扛着镰刀要上山忙活。
山下的雾气少了很多,视野也随日头升起而变得明朗。
待一行人步出碧子林,穿过一条连接河道的石桥,走出一块矮田里交错的坟头堆,便可见“莲花乡”里的人们正热闹外出赶集。
谷欲和琬理熟门熟路地领着另二人走在前头。
“好吃的冰糖葫芦哟,好吃的冰糖葫芦哟!五文钱一串的糖葫芦!
今早刚用蜂蜜熬制的糖浆裹的脆甜的果子的嘿!
小阿妹,这糖葫芦可甜可甜了,让你的心肝甜蜜蜜的嘞!”
笑眯眯的阿婶招呼着路过的兄弟姊妹。
“呦吼!新鲜采摘的莲子,又白又圆鼓的莲子哟!”
“剁剁剁!”
一个正在剁猪骨的屠夫紧绷着脸手起刀落。
他劲瘦黝黑,有一身的力气。
侧旁的阿婶拿着荷叶,伶牙俐齿笑脸迎人,正在包裹新鲜的猪肉。
一行人穿街而过时,引来了些闲言碎语。
琬理和谷欲在前头走着。
“哇,好俊秀的小公子。”
嘘呜喂的脸有些发烫,但更加挺直胸脯,非常威猛地撑着两个大拳头走着。
“不过,那小公子似有主了,和那小阿妹是一对。”
闻言,嘘呜喂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转身往碎语来的方向吼道:
“是这一对,这一对,这两个,这两个!”
他吼时,还拼命伸出两指,卖力指着两人。
琬理正和谷欲讨论着王阿玲的事。这后头一声大吼让她猛一下耳朵快聋。
琬理转首回望,正与朝闻道相视,
她:“???”
朝闻道蹙眉朝气鼓鼓的嘘呜喂看去,对方瞬间软下脸来,紧张又害怕,连连低声道:
“呜喂错了,对不起,阿兄别责罚我。”
谷欲却笑得明朗。
一人道:“后面那位公子想来是逃荒来的别国贵人。”
这时,街道旁有三名女子推推搡搡,羞涩抱着身衣衫靴袜向朝闻道走来。
领头那位玉簪云髻,顾盼生辉,有礼有节道:
“公子,我们姊妹几人得了几块布匹做了几身衣裳。
家中父母曾教导过,若见无可依者,是,是依靠之依,也应尽己绵薄之力帮助一二。
我给家里阿兄多做了身衣裳靴袜,今日寒凉,若公子不嫌弃,我们姊妹赠公子一身避寒的衣裳穿。”
一行人闻声驻足。
那小女子羽睫轻颤,唇瓣轻抖,眼神迷离在朝闻道含蓄一笑中。
朝闻道轻颔首,抬手有礼地朝三位女子躬身行礼。
琬理安静地看着一切。
嘘呜喂急躁地在嘴里倒腾碎语,挤眉弄眼地挪到了琬理身边,轻道:
“琬理阿姊,怎么办呀?”
琬理不答,只是安静而全神贯注地看着朝闻道的举措。
朝闻道温柔回应道:“多谢三位姑娘的好意。”
他的声音宏润,使人若只是闭眼倾听,也能描摹出出声之人的不凡和清欲。
闻言,那送衣的姑娘微一侧颜,洁脖如雪缀了几分殷红,便将双手又往前递了递。
朝闻道言:“三位姑娘家中教诲深刻。鄙人三生有幸得三位姑娘的相助。
我实则跋山涉水来莲花乡寻找早年时失散的青梅。
但是一路上流离颠簸,现在已经穷困潦倒。
姑娘赠我一身避寒衣衫,可我却无其它拿得出手的东西回赠你们好意。
实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拿走姑娘们的物件。
好在我身体还算康健,暖春也徐徐来临,应是能捱到欢喜之日来时。”
朝闻道一双浅淡眉眼微微弯起,却毫无波澜尽是冷意;他唇角稍稍勾起,进退有度有礼有节。
那姑娘手上微僵,连忙抬首,又蓦地瞥见正盯着她的众人,眼睫下的粉红陡然加深。
跟着的另两位姊妹轻轻唤道:“阿姊别慌。我们陪你。”
她轻叹了口气似给自己鼓劲,仍扬着笑意,道:
“公子,我不需你给我什么报酬和交换。
那正好,就以这身衣裳暖这寒春,助公子早日寻到幼时青梅。”
朝闻道垂眸不语,安静地左右交替了视线。
星目微扬时,正看见适才仍全神贯注在他这的琬理,正抱臂转首在看糖葫芦摊。
谷欲正抵在琬理耳边乐呵呵说着悄悄话像在编排些什么的模样。
朝闻道双手接过衣衫,言:
“那就多谢三位姑娘的好意了。”
他再次躬身行礼。
姑娘们回礼后离去。
嘘呜喂三俩步蹦跶到了朝闻道身边,道:
“阿兄,你真的收了姑娘们送的衣服?”
那是一套做工精巧、刺绣祥瑞的玄黑衣袍。
朝闻道言:“不能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时薄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她们也说了,遵家中父母教诲。见无可依者,施以良善解助。
姑娘们给我递了台阶,说是无可依靠,并无说无‘衣’可穿。
她们是在行善事。”
嘘呜喂道:“可是!”
朝闻道言:“呜喂,我们既已接受了别人的善意,那就好好珍重。
莫在别人转身后议论些不相干的。
走吧。
去看看琬理和小谷,他们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还有,正事要紧。”
嘘呜喂瞅了眼朝闻道神色十分不佳的样子,道:
“阿兄,昨夜你可是出门了?去了哪儿了?
我见你好像都没休息好,疲累得很,还得烧着柴堆烤火。”
朝闻道言:“休息好了。呜喂,我们跟上琬理。”
二人来到琬理和谷欲正聊闲话的糖葫芦摊前。
琬理不自然笑道:
“诶嘿嘿,阿朝君得了身新衣服呀!
正好可以换下身上的青衫和木屐,也方便日后出行。”
谷欲道:“朝闻道,你艳福不浅啊。嘻嘻。”
琬理随即转身而来对谷欲喊道:
“什么艳福?人家姑娘只是好意来送身衣裳被你这样嘴碎。”
谷欲道:“抱歉抱歉,是我嘴碎了,小琬理,你别这么凶嘛!”
琬理转身对朝闻道言:
“阿朝君,那现在已经处理好了‘艳福’,不对,处理好了事情,咱们继续赶路吧。”
朝闻道踱步朝琬理走来,双手将怀中衣物捧上,道:
“琬理姑娘,不知可否暂且将这些衣物存放在姑娘你的鸳鸯戏水锦囊中?
今日南风雾路,天气憋闷湿润,待转凉些在换上。
我觉得身上的青衫和脚上的木屐正适宜今日出行。”
琬理微一征愣,连忙道:“好的,可以。”
便也双手接过那身衣衫鞋袜装进了腰间锦囊中。
玉手微微碰撞着锦囊旁挂着的紫琉璃宝珠,宝珠晶光明亮。
谷欲不悦地向朝闻道翻了个大白眼。
怎料,那总是毫无波澜的朝闻道竟在嘴角浅浅扬起一抹挑衅得逞的笑意。
嘘呜喂也瞧见了朝闻道回击谷欲的眼神。
他非常开心,简直要简直了!
走出热闹的集市,转入人声稀微处。
又走了两刻钟时间,一行人环着一道小石径走来。
小石径上摔落好些草团鲜花,许是被风打落。
石径的尽头有一小片屋舍。就在这一岔路口,草团掩映的阴凉后,坐落一间只有尺高的小鬼庙。
庙上写“路段鬼娘仔”。
俯身一瞧,小庙的口径很深,昏昏暗暗的。
只能看到摆在庙堂门口的一个香炉上零星插着的香,还徐徐燃着火苗,贡盘上有两颗新鲜的枣子。
几人相视。
朝闻道从袖中拿出砚台和符纸一顿画符写咒。
在谷欲的讥笑中,又引燃一张起火符烧了隐身符。将符灰撒在几人身上,捻诀隐了众人身形。
谷欲道:“喂!我好歹是一只鬼,隐身是信手捏来的看家本事。
你个神仙竟连隐个身形都要废这般功夫?可真是笑得我牙快掉。”
琬理道:“能隐就行了,别多嘴。况且阿朝君也是顺便帮我们大家都隐了。”
一众皆缩身进了鬼庙中。
一进庙,大家便看到,松面皮的鬼娘牵着白面皮的鬼仔,正坐在鬼神台上惬意地享受香火。
庙里非常简陋,毫无铺设,但也足够俩小鬼在这撑起门头。
俩鬼被突然传入的动静惊扰,慌张地睁开双眼,看清了乌泱泱迎头压来的四位。
登时,鬼娘便和鬼仔蜷缩着抱在了一起。
鬼娘道:“我们不知道啊,怎么都来找我们。
这世道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做只鬼都这么难了!”
谷欲自顾自跳上鬼神台一把将鬼娘提了起来,将鬼仔踹到了一边。
他提着鬼娘跳回地上,喊道:
“喂!干看着做什么?
那个,兔扭鲜官,你去把那只鬼仔按住!快去啊!”
嘘呜喂一脸无辜地大叫道:
“是兔辇仙官!还有,我叫嘘呜喂!”
但也边为自己辩驳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将鬼仔给压制住。
嘘呜喂总是行动优先于思考。
因此眼下这般,他看着被他禁.锢在手中呜呜咽咽的白面皮鬼仔,反问道:
“谷欲!你踹他干嘛?”
谷欲摁着在手底下哭天抢地,对着鬼仔方向猛刨的鬼娘,痞.痞笑道:
“你们不懂,这鬼娘心里最要紧的就是她的鬼仔。
若不趁她刚刚还未缓过神来时,一脚将他们两个分开,等她警惕心陡增的时候,那是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她的把柄了。
只要鬼仔在我们手里,那要从她口中刨出些东西还是不难的。”
嘘呜喂愣道:“你好生惊悚。”
谷欲看了眼局促的琬理和正在庙中翻找各处的朝闻道,幽幽笑道:
“惊悚?
那想来你不是从那死人堆里刨出生路来的。这对于本大爷来说一点都不惊悚。
小兔子,你没见识的东西可多了。
你家阿兄倒是比你更惊悚些。
他不也一闯入别家的营地,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自顾自在别人家里起锅烧油、倒水做饭、翻箱倒柜了吗?
啊?哈哈哈。”
朝闻道猛然将一块破石凳搬起,像捏起一粒米一样,将其轻柔挪到了一边。
琬理道:“好了,问问鬼娘正事吧。”
鬼娘正在呼天抢地中,可以得见,她此时已经渐入癫狂之境。
一张松垮的面皮上布满瘢痕,泪水裹着适才正惬意吃食的香灰搓成了令人作呕的泥丸。
眼中的白仁上密布青痕,黑仁瑟缩成了一粒黑米大小。
鬼娘道:“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烫啊!”
鬼娘的手像老树根一样死死缠绕着谷欲。
谷欲咬唇道:“你这死鬼,还不快说说你和‘元宝赌坊’、‘不灭灯烛’到底什么关系?
你和‘王阿玲’什么关系?
你和黎阴山君丢失的‘福德玺’有没有关系?
你知不知道山君‘福德玺’的下落?”
听到这一大串的问询,鬼娘更加惊慌失措,她无助地彷徨,挣扎道: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元宝赌坊’?跟我都没有关系。”
谷欲道:“行!没关系是吧!
那你知不知晓‘元宝赌坊’最近又造了什么孽了?
那是你夫家开的赌坊,又是你提着‘不灭灯烛’去灭的赌坊。
你总见识过‘不灭灯烛’的厉害,知道它的来由吧?
那你现在就说给本大爷听听。本大爷听得满意了,就放你和你家小子团圆。”
鬼娘听到“团圆”两字时犹如疯了般,反而并未镇定下来,转而浑身颤抖,下一刻将化为蛇蝎般可怖。
鬼娘挣扎着,磕磕绊绊道:
“我,我,‘不灭灯烛’是我,我偶然间,在碧子林得到的。
我,我看到,一盏滚灯十分漂亮。
它旁边放着字条,‘不灭灯烛,可破鬼阵术场;浴火重生,可享安定美满’。
我便提着滚灯去了‘元宝赌坊’。
夫君他叫,他叫。”
鬼娘痛苦得白眼仁像要皲裂开,她道:
“他叫南风,我叫晓雾。
他叫徐南风,我叫白晓雾。
啊啊啊,我的脑袋好疼,好疼!”
鬼仔在一旁哭得大汗淋漓,浑身像着火了一般滚烫。
嘘呜喂感觉自己手上提溜着一个火球般。
这时,朝闻道走至鬼仔身边,跪身在他身前,轻比了比“嘘”声的手势,道:
“别哭。小娃娃,你想去寻你阿娘吗?”
鬼仔猛然间看到,浑浊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如玉般皎洁的公子,他连连点头,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想,我想,求求你让我和阿娘在一块!”
谷欲正压制着鬼娘自顾不暇。
鬼娘嘶吼道:“放开我!”
琬理汗涔.涔地也帮忙压制着即将暴走的鬼娘,道:
“小谷,本啾感觉你这个法子有些崩乱啊。”
琬理捻出了一条莲木枝来,以柔韧的莲木枝捆扎在了鬼娘身上。
莲花之灵缓缓依偎在鬼娘身侧,给鬼娘带去了抚慰,暂时稳住了她将要崩坏的神志。
琬理喘道:“小谷,这个法子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了鬼娘子,我们真不是歹人。娘子别害怕,我们只是想在你这知道些关于‘元宝赌坊’的事情。
我们不会伤害你儿子,绝不会伤害他,也绝不会伤害你!
你别怕,别怕。
娘子,你可知‘元宝赌坊’近来是哪家鬼怪在作乱?
可曾见过你彼时夫君的党羽也来作伥?”
鬼娘气喘吁吁道:“徐南风,徐南风,他来作甚?他早就可以自在逍遥快活去了。”
琬理道:“逍遥快活?若是只有在赌场中方能令他逍遥快活呢?”
鬼娘一顿,一颗眼珠子清厉厉的白,一颗眼珠子恐惧得血淋淋。
她道:“他回来了?回来了?我就知道,他没死,没死。
如果不杀死我,他怎么会死呢?
他说过,只要时间到了,他就会杀死我!
儿啊,我的孩子,求求你们饶了他吧!”
朝闻道的身后此起彼伏一阵鬼哭狼嚎和着急忙慌的审理,而他不慌不忙,温柔至极地,竟伸手抚摸上鬼仔滚烫的脸颊。
这一触摸,登时让鬼庙内的空气凝结。
鬼娘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本黑米般的黑眼仁变成了芝麻般。
她似乎丧失了呼吸,丧失了心跳,只凝神聚气在朝闻道的指尖。
谷欲和琬理汗涔涔的,也看着朝闻道。
朝闻道浅浅一笑,道:“小娃娃,我是北方寰宇天庭的巡天使者朝闻道仙君。
你可向我祈愿,愿寻到你家阿娘,与阿娘相依相偎。
本仙君会让你得偿所愿。”
旁的一众皆不知朝闻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鬼仔鼻下挂着一串晶莹的鼻涕。
朝闻道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条不知从何处拾来的白巾盘在青葱指节上,熟稔地摁着鬼仔的小鼻子,柔声道:
“来,擤。”
鬼仔哼哼叽叽地擤好鼻涕。
朝闻道又是老道地给他擦了擦额前的汗、脸上的泪,星眸流转、举手投足间真是一副大家闺仙风范。
鬼仔灭了好大的火气,翻了翻眼球,抽抽噎噎道:
“求,求,北方鲩鱼。”
朝闻道温柔言:“寰宇天庭巡天使者朝闻道仙君。”
鬼仔一字不差背下,道:
“求北方寰宇天庭巡天使者朝闻道仙君,让莲花乡的白之路能和阿娘白晓雾团聚在一块。
求求朝闻道仙君。”
便见一条红绳的一端绑在了鬼仔的尾指端,另一端覆在了朝闻道的青衫下摆上。
祈愿红绳连接。
这一下令在场几位简直惊掉了下巴。
谷欲喃喃道:“好啊,好不要脸!竟然趁人之危,不对,趁鬼之危,要攒福德!”
嘘呜喂噘嘴喷道:“不要脸的是你吧!嫌我家阿兄脸太好了!啰啰啰!”
琬理不作声,心里却挠.痒.痒似的,直道,这也可以?
朝闻道自是旁若无人般,道:
“神明闻尔之请愿,应允所托。
红绳所至,心之所向。
如尔之愿,赠尔‘福牌’。”
随即,朝闻道起身向谷欲转来,沉声果决道:
“呜喂,放开白之路。”
又道:“谷欲,放开白晓雾。”
二者只得当即放开。
琬理也收回了莲木枝。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阿娘!”
“路儿!”
鬼娘鬼仔相拥。
可得见,绑在鬼仔尾指上的祈愿红绳松了绑,牵扯在朝闻道青衫下摆的一抹红色也消失不见。
一缕浅浅祥云掩映晶光盘桓在朝闻道左手腕,祥云端载了什么神秘物件,朝他的手心钻了进去。
琬理瞧见朝闻道的眉心亮了亮。
谷欲双手交叉在胸前,非常不爽朝闻道趁鬼之危。
他嚷道:“没想到啊,你一个白净的家伙原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
就专门逮着我薅呢,我还真是给你做了嫁衣啊!”
琬理道:“小谷,阿朝君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谷欲惊道:“理由?!”
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又恨铁不成钢地掐着琬理的双肩,脸抵至她咫尺,气愤道:
“小琬理啊!
你究竟是有什么把柄抓握在那渣滓手里了,还是被那酸臭的蠢驴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
琬理如牛之力扯开了谷欲的压制,道:
“没了魂的倒是你吧!
咱们是来办正事,给王阿玲寻找偷窃物品的小鬼的。怎么你三两句就往别处扯。
行了行了。”
朝闻道和嘘呜喂走来。
朝闻道低眉抚了抚褶皱的青衫,对琬理颔首浅笑。
他言:“琬理姑娘,我刚刚累积了三十点福德。”
他转而又对谷欲道:“小谷,多谢你给的机会。
这让我们和你一起找到‘元宝赌坊’出逃的小鬼,还有以后我们和琬理姑娘一起北上的前行之路更加有保障。
多谢。”
朝闻道微微一笑。
谷欲简直气到肝郁。
谷欲道:“你!!!小琬理,你看清他的嘴脸!
你看他,他分明就是挑衅!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在赤果.果地和我示威!”
琬理心道,原来阿朝君考虑得如此周全!
这三十点的福德积攒得,虽有些不厚道,但也可以理解。
琬理道:“小谷,别计较了。咱们和白家娘俩好好谈谈吧。”
抱在一起的白家鬼俩已经重新爬上了鬼神台。
他们急不可耐地吸收着即将燃尽的香火,以解刚刚的暴走。
白晓雾鬼娘道:“小阿弟,你好生厉害,把我逼到那样的绝境。
我和我儿生时在徐南风的威慑下惶惶不得终日,死后还得在忆起那人的可怕,真是害得我俩好苦。
不过好在每回我忆起他时的光阴不过一炷香而已,过后也会随着香散,记忆也重新模糊散去。”
白之路啜泣道:“阿娘。”
琬理一通头脑风暴直呼完蛋后,躬身行礼道:
“两位鬼神大人,抱歉。适才属实是我们唐突了。
我们是奉黎阴山君的指令,首次接受山君的命令,前来莲花乡寻找山君失踪的物件。
我们循着蛛丝马迹查找到莲花乡的王阿玲可能正受‘元宝赌坊’出逃的小鬼的搅扰,
因此才来寻两位鬼神大人的帮助,探知一二。
不曾想,我们在两位鬼神大人的庙堂里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来时的计划大相径庭。
究其根本原因,许是两位鬼神大人的鬼气气场太强,才让我们乱了些心神。
好在有这位仙君大人辅助,才勉强悬崖勒马。”
谷欲瘪嘴抱拳行了个礼,道:“抱歉抱歉,下次注意。”
白晓雾鬼娘道:“罢了罢了。不管你们是黎阴山君派来的,还是北方天庭的仙君,都是我这小门小户的小鬼惹不起的。
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
‘不灭灯烛’是我在碧子林里偶然等到的,它是一盏滚灯。
徐南风造了太多孽了,我不想看他就这么毫无负罪感羞.耻感地继续逍遥快活。
我恨他!
他想在酒池肉林里腐烂,还想拖着我和路儿一起腐烂。
凭什么,就凭他骂我,打我,要杀了我,我就得屈服在他的胯.下?
凭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必须死,必须死!”
白晓雾渐有癫狂之势。
满脸的松面皮愈发垮塌。
朝闻道躬身道:“多谢白娘子告知。”
白晓雾又道:“昨日夜里,也有两位鬼娘子来我庙中寻我。”
另四人皆诧异。
白晓雾道:“一位清瘦秀丽,一位丰腴艳丽。
清秀的娘子可断开手脚。你们瞧,我庙里的东西就是被她翻砸的。
两位娘子也是来寻‘不灭灯烛’的。
无果后,便也随夜色离去了。”
谷欲道:“可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
白之路鬼仔轻声道:“叫,文刀?叫,岔衣?”
谷欲侧身看向几人,道:“是黎阴鬼坊市令川大街,鬼姻斋的两位姑娘。
文刀,刹依。
文刀,可断手足;刹依,可变成老媪模样,也可变成佳人模样。
两位姑娘关系极好,几乎是形影不离。”
嘘呜喂嗤笑着打量谷欲,道:“鬼姻斋?你去过?”
谷欲作势给了嘘呜喂虚空一锤,骂骂咧咧几句,转而对琬理道:
“别听他胡说!我神通广大,当然知晓许多事情。”
一直凝神思索的琬理将谷欲晾在一旁,对朝闻道言:
“阿朝君。去王阿玲家瞧瞧?”
朝闻道颔首,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