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座福利院》方得

53、第五十三章 对不起

　　“你是……李沐阳？”楚希试探性地询问。李沐阳在她印象里是有点胖胖的，看起来温和善良甚至有点好欺负的样子。但眼前的女生身形瘦削，目光坚毅，眸子和头发一样黑得发亮。
　　“是，我叫你什么，石希还是文楚希？”
　　“文楚希吧，你怎么知道……”
　　“我刚调到市局，调研情况的时候翻不予立案的材料，刚好看到。”
　　“所以你找我是？”
　　“这个案子牵扯很大，你也知道吧。”
　　楚希点点头。

　　“明天你带着阿树，还有律师，到公安局找法制部门反映，我一会儿告诉你找谁。说明对不予立案的处理不服，然后会继续开展调查，你们后续配合就行。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如果有情况立即申请人身保护。”
　　楚希被李沐阳劈头盖脸的一大堆话砸得晕晕乎乎。
　　“你记住了吗？要不要写下来？”李沐阳一脸担忧。
　　“记住了，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沐阳一脸不可思议，“这是我的工作啊，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不予立案有多大问题吧。”
　　“张强的势力很大，可能大到你无法想象。我们之前还去过T国，那里的人也都很配合他……”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李沐阳打断楚希。
　　“你也才刚毕业吧，别搅这摊浑水了。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事了，好几年了都没什么结果。”时间退回到两年前，楚希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沐阳又气又想笑，“换了个名字人也变了，这可跟我记忆里的石希对不上号。”
　　“我累了，我以前太幼稚了。我以为我能闯进张强的办公室朝他挥刀，实际上，他都懒得费心理我们，我们毫无威胁。就像企鹅想杀北极熊一样。”
　　李沐阳一脸茫然。
　　“企鹅只在南极有，北极熊只在北极有。”楚希忘了李沐阳的地理比自己还差了。
　　“什么歪理。现在企鹅不是到处都有吗，我那天去动物园还看见了。”
　　楚希无语。
　　“你放心，我敢管这摊事儿，就说明我管得了。”李沐阳拍了拍楚希的后背安慰她。
　　“你的官儿很大吗？”楚希问。
　　李沐阳被呛了一下，“你这什么思想，正义在真相之上，不在官职之上”。李沐阳目光坚定。
　　“真好听。”楚希赞美了一句。
　　“诶，我发现你怎么变得这么阴暗啊，要相信正义好不好？”
　　“相信正义还是相信峥屹。”
　　“这什么谐音梗。”

　　楚希懒得跟李沐阳再掰扯。她明天会按照李沐阳说的去做，但她不相信会有什么结果。或者说，她不敢相信有什么结果。那样会再次面临失望，她受够了无尽的等待，血痕和伤口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风干了，你甚至很难说疼痛。
　　这可能就是等待的意义。
　　等待是一种权力，只能等待结果的一方注定处在弱势中。有些东西，它开始的样子就决定了它的最终结局。她们只能祈求命运的垂怜，而命运对她们置若罔闻。

　　“我要回去了，你上来坐坐吗？”楚希想回家了。
　　“那个什么阿树，和你在一块吧？”
　　楚希点头。
　　“那我就不上去了，不符合规定。”
　　楚希惊讶地看了一眼，“你见我符合规定？”
　　“我跟你好歹算老同学。”
　　“文楚希可不认识李沐阳。”
　　李沐阳笑了笑，“你现在比较像石希了”。
　　“什么屁话，我本来就是石希。”
　　“石希，再坚持一下。”李沐阳坚定地看着楚希。
　　楚希看着李沐阳的眼睛，像一块坠入湖底的黑宝石。
　　那就，再坚持一下吧。

　　楚希和北弛还有阿树说明了情况，又在他们的群里也说了一遍。
　　于是第二天大家都一起出现在楚希家楼下。
　　到达公安局后楚希给李沐阳发了消息，很快就有人下来接他们。
　　叙述情况，问答，填表。
　　离开的时候负责的警察朝楚希微微笑了一下，楚希又燃起了希望。

　　继续等待。
　　楚希上网搜索李沐阳，只搜到她在校期间因为见义勇为获得个人二等功。

　　楚希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小广告公司做策划。领导同事们都很好。上了班，之前那些日子仿佛前尘往事一般。
　　北弛还在搞展览，楚希问他为什么搞了这么久他也不说。
　　阿树跟北弛学起了木雕，阿树很有天赋，文山青把她的作品送给几个教授看，有教授说可以接受阿树做学生。但阿树没法参加任何考试。文山青说没事，等你不是童工了就签到我的工作室。
　　徐望的画越来越出名，有评论家说他开启了个人美学新阶段，作品风格崭新。还去国外参加展览。
　　孟潞到Y市大学的海洋科学学院找到了科研项目岗位，每天在海上飘着。楚希时不时跟她打个电话确保她还活着。
　　高放上了个综艺，好消息是有点小火，坏消息是没人知道他是唱歌的。星野的公司出了第一个产品，高放是代言人。
　　方圆被强制调岗，开始做人物报道，在报道了一个极具争议性的官员后被强制休假了。
　　楚希没事的时候老去找李沐阳等她下班，李沐阳每次第一句话都是还在查，楚希说我知道我就来找你吃个饭。
　　李沐阳不加班的时候也来工作室跟他们厮混，但这样的情况很少，而且她往往打牌到一半就接了电话要回警局，众人骂她想赖账，她就嘻嘻一笑说为人民服务。

　　又是一个新年。
　　照旧齐聚工作室。
　　孟潞还在海上，他们围着电脑看孟潞展示从海上看到的烟花。
　　聊了一会儿大家就出去放炮了。
　　文山青还在和孟潞通话，海上虽无明月，但天涯此时。
　　楚希回来就看到文山青一脸荡漾。
　　她走过去，看着两个人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你俩为什么不在一起？”楚希问。
　　文山青回过神来，“嗯，什么，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啊。”
　　“少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那你问啊。”楚希都着急。
　　“她现在有很多事要做，我也有很多事要做。”
　　“借口。”
　　“真的，这个项目机会对她来说很重要，而且她六月要再参加高考了。我想先陪她度过这段时间。”
　　楚希耸了耸肩，“我不觉得有什么最适合在一起的时间，她忙完这件事还会有下一件事。而且我看周磊也是贼心不死。”
　　“那你和徐望呢？”文山青展开反击。
　　“什么我和徐望，”楚希的脸迅速泛红，“什么啊……”
　　“得了，当我们看不出来吗？”
　　文山青这话是真的。楚希只有待在徐望旁边的时候，才暂时不是一副苦大仇深与全世界为敌的样子。徐望也只有在楚希旁边的时候一身轻松，且面带诡异的微笑。
　　“我很忙好吗？我要上班，还要等调查结果……”
　　“我~不觉得~有什么~最适合在一起的时间~”文山青怪声怪气模仿楚希。

　　“那个……”刚进门的徐望刚好听见这段对话，“沐阳刚好路过这片，高放说我们一起在烟花下合张影吧。”
　　“来了！”文山青迅速跑出去，留下通红的楚希。
　　徐望看着楚希红着脸低头疾步向外，他下意识拉住楚希。
　　楚希抬头看他，徐望忘记了自己应当是个盲人，长久地沉浸在楚希的眼神里。
　　然后缓缓开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间？”
　　楚希红上加红。“什么啊。”丢下一句便出门去了。

　　李沐阳还穿着警服。
　　“李警官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啊。”楚希笑着搂上去。
　　“来宣传安全燃放烟花。”李沐阳顺势搂着楚希的腰转了一圈。
　　“沐阳你这也太帅了。”高放赞叹。
　　“那是。”李沐阳朝高放仰了仰下巴。

　　快门声响起，烟花和众人的笑容一起定格。
　　工作室已经成了他们的集体宿舍。
　　岁岁年年，四方来客皆聚此门。
　　年年岁岁，万般烦恼抛诸脑后。
　　此刻，只祈求来年顺利。

　　拍完照大家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打牌。
　　楚希还抬着头看亮如白昼的天空。
　　李沐阳在她后面仰着头，“禁放令应该要加快推行了。”
　　楚希扭头朝李沐阳翻了个白眼。
　　“我要走了。”李沐阳说。
　　“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但李沐阳还站在原地，楚希歪头看她。
　　李沐阳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局里的侦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涉及人数众多，所以这消息你也别传太多人。但尽快准备法庭阶段的材料吧，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楚希怔在原地。毫无征兆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

　　李沐阳抬手擦掉了楚希的眼泪。
　　然后很突然地朝楚希敬了个礼。
　　楚希的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我谨代表Y市公安局向文楚希及所有张强案受害者说一声抱歉，这个立案决定来得太迟了，对不起。”
　　楚希泪如雨下。她强撑出一个笑容，“你有权代表吗？”
　　李沐阳嘿嘿一笑，“没有，嘿嘿，但总要有人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刚已经跟阿树说过了，跟你有点不好意思。”
　　“李警官还真是公私不分。”
　　李沐阳递上纸巾，然后快速扭过去，“行了，我走了，迟到要被罚的。”
　　“再见！”楚希朝她挥手。
　　李沐阳也用力地挥手。

　　第二天楚希打给谭婷婷，谭婷婷立马就赶了过来。
　　甚至还有，谭竹阔。
　　楚希一脸防备地看着谭竹阔，她记得谭竹阔以前是站在张强那边的。
　　谭婷婷跟她解释她们律师的工作就是这样，一个案子是一个案子。
　　“没有我，你们搞不定的。”谭竹阔淡淡地说。
　　楚希看向谭婷婷，谭婷婷点了点头。
　　于是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谭竹阔又和阿树“聊”了很久。她看起来温柔、专业、坚定。
　　吃饭的时候楚希问谭竹阔，“你是决定站在正义的一边了吗？”
　　谭竹阔有些惊讶，然后微笑，“我站在胜利的一边”。

　　过了段时间，她们等到了立案决定。

　　楚希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胜利。
　　但她知道，她们头一次，真正有了和张强对局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