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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看够了吗?”克罗切红帽说,她混浊的眼珠子望着纵仗川,一双看起来散光得厉害的眼睛。

      纵仗川转过头,他什么也没说,翻身跳上窗户,抓着头发利落直接往下。

      纵仗川抓着缠在机器上的麻花辫,两腿合拢顺着麻花辫往下溜,时不时伸直腿踩在墙上借力往下滑。

      在纵仗川落地后不久,克罗切红帽和萨图恩也抓着麻花辫溜了下来。在光线明亮的室外,纵仗川看清了克罗切红帽的模样,她浑身都裹在红斗篷里面,戴上兜帽遮住脸,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热烈的红色配着死寂的沉默。

      纵仗川仰着头,在他们都落到地上之后,麻花辫缓缓地收了上去。

      塔楼是紫灰色的,天空依旧很蓝,白云一团一团的聚在一起,不远处的城堡鲜红的屋顶在蓝色的天空绽放,如同一座孤立的岛屿露出的岸岬。

      纵仗川低头问克罗切红帽,“这座塔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凭空出现的。”克罗切红帽说。

      纵仗川:……

      他算是知道萨图恩的废话文学是从哪里学的了,这也算是师出有门。

      “我的意思是”,纵仗川说,“你们看到它拔地而起了吗?塔楼出现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克罗切红帽微微掀起一角兜帽,大大的兜帽盖上了她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被揉皱的下巴,说话时缺牙的嘴一张一合,缺少的牙齿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像是肥沃的黑土壤,纵仗川看到一朵腐烂艳丽的花在里面生长。

      “我在想,这座塔楼是怎么出现的。”

      纵仗川在确认一件事。如果塔楼是凭空而起的,就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是基于程序或者想象。只有这样,一座塔楼才不需要施工就能进行,给马良一只神笔,他能画出一座塔楼,给计算机一个程序,同样可以造出一座拔地而起的塔楼。搞清楚这一点对纵仗川来说很重要。

      “你们想摆脱诅咒是吗?”纵仗川问,他微微笑着,看起来平易近人,温和的语气循循善诱,“我可以帮你们,不再惧怕衰老与死亡,获得永生。”

      纵仗川觉得自己像个诱人误入歧途的异教徒,他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

      “但是”,纵仗川露齿一笑,两只手一边一只搭在两个小孩的肩膀上,把他们拢到自己跟前,“我有个条件。”

      “我凭什么信你?”克罗切红帽说,她往后退了一步挣开纵仗川的手。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就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你也永远不会长大。”纵仗川温和地说,他的笑容像面具一般死死粘在脸上。

      “你的橙头发的妹妹,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克罗切红帽冷冷地说,她手上凭空出现的长弓,锋利的弦搭在纵仗川的肩膀上。

      “你看她的头发把她的生机都吸走了,不奇怪吗?”

      “刚才你也看到了,把我们拉上塔楼的是什么?是头发,你不好奇是哪里来的头发吗?那么长那么长的头发,连着头发的黑色机器,是谁在给它提供动力?”

      “闭嘴!”

      克罗切红帽虽然老了,但她的脾气丝毫不减,她把弦往前挪了挪,直直贴着纵仗川的喉咙,风撩起她的兜帽,飘出几缕红发,她像匹野狮。

      “怎么可能?”萨图恩说,“二姐姐的头发是橙色的——”

      “你们不会以为只有你们想到了调色吧。”纵仗川说。

      萨图恩明白过来,他泄愤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扬起地上梦幻的紫色粉尘,如同阳光下闪亮的玻璃糖纸。

      “你只能信任我,”纵仗川握住箭弦,他的手掌渗出血,被弦舔舐干净。

      “因为只有我能救你们。”

      纵仗川把弦推开了,克罗切红帽握着白玉长弓的手臂垂了下去,她看着纵仗川滴血的手掌,然后翻掌冒出一朵蓝花楹,蓝花楹飘到纵仗川的手掌,帮他治愈了手掌。

      “谢谢。我需要你的帮助”,纵仗川说,“去找你的弟弟妹妹,说服他们信任你、帮助你。”

      “就这?”萨图恩说,他往上翻着眼珠看纵仗川,十分认真地啃指甲盖。

      “然后,帮我找一个东西。”纵仗川说。

      “什么东西?”克罗切红帽问。

      纵仗川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务必尽快找到。”

      克罗切红帽微微皱起眉,“找到之后怎么给你?”

      “把它塞到转盘后面。”

      “我们去找东西你去干嘛?”

      “我嘛,我去吸引怪物的注意力,然后——”,纵仗川说,他露齿笑笑,“杀了他,拿他的头来给你当球踢。”

      萨图恩在旁边兴奋地拍手,云水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好啊好啊!”

      他把指甲啃秃,啃出了血,在拍手的功夫,血小板发挥作用,血液凝固,再生细胞迅速繁殖,指甲盖又长了出来。

      克罗切红帽揪着萨图恩的衣领把他带走了,纵仗川目送着他们走远,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痊愈的掌心,自如地伸展握紧拳头。

      从刚才的对话中,纵仗川弄清楚了一个事实。

      克罗切红帽所说的她弟弟被怪物掳走的场景,在纵仗川看来漏洞百出。

      这显然是紫裙骚男想要克罗切红帽看到的画面,那只蜜蜂明显也是安排好的。

      问题是,这是紫裙骚男想要克罗切红帽看到的场景,那么真实的场景是什么呢?这是纵仗川需要思考的、搞明白的问题。

      紫裙骚男为什么想要克罗切红帽以为自己长大了呢?他难道只是想向克罗切红帽穿达一个信息:诅咒是可以破除的。仅仅是这样吗?

      纵仗川一直以为是某个契机,让他们的弟弟长大了。但是克罗切红帽说,他们受到诅咒,是长不大的。

      可弟弟长大了,而且很强,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这难道不奇怪吗?

      太奇怪了。

      所以,纵仗川认为,紫裙骚□□本不是他们的弟弟,他是——“怪物”。

      长着鹰钩鼻的是他,穿紫群插黛花的也是他,他是老态龙钟的怪物,也是花枝招展的假弟弟。

      克罗切红帽还提到了一点,怪物掳走了弟弟。小蜜蜂的作用显而易见是为了让克罗切红帽亲眼看到怪物掳走了弟弟。

      在纵仗川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怪物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地做这件事?他悄无声息地不露行踪地掳走弟弟难道不是更省事吗?还能避免打斗的声音吸引来其他五个小孩。这根本就说不通——

      但如果,如果是——

      最小的七弟弟死了呢?

      那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要让他们以为一个死人被掳走了,而不是死了呢?

      如果是纵仗川,他也会这样做。

      因为这样做的性价比更高。一个死人的利用价值太短太少了,但是一个记忆里的活人,那可利用的地方就太多了。

      这一切真真假假,像显微镜下的细胞。

      但有件事很清晰明了。克罗切红帽快死了,而且华佗难医。

      他们六个都要死的。纵仗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他在心中说,六个一个也活不了。

      但是,纵仗川也没有骗他们,他是真的有办法让他们永生。

      纵仗川走到塔楼下面,他仰着头,看着直入云霄的塔楼,喊,“奎恩啊奎恩,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亚麻色的辫子缓缓垂了下来,纵仗川抓着辫子爬了上去。

      纵仗川被锁在床上的时候只能仰着头看黑漆漆的墨色,但是克罗切红帽来的时候掀开窗帘透过亮光的瞬间,纵仗川看到了天花板。

      原木色的天花板上有个门,门上有个铁环,生怕纵仗川发现不了,门是不规则的条纹装饰的白桦树色。

      因为当时他是躺着的,所以他看到了,先进来的萨图恩只顾着看纵仗川,他没发现,一向谨慎的克罗切红帽后进来,她也没发现。

      纵仗川也没告诉他们。

      纵仗川踩上床,伸手拉着铁环开了门。

      门没锁。

      纵仗川攀着门沿一个用力跳了进去。

      浓郁的糖果味,清爽的薄荷糖。

      纵仗川掏出火柴盒拿了根火柴划亮。

      这是哪里呢?

      纵仗川往里面走,红色的甬道,上面鼓动着细小的青涩的脉络,四周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粘膜。

      “滴答,滴答——”

      里面是浓郁的薄荷糖都掩盖不住的胃酸味,滴答的是胃液声。

      纵仗川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知道弟弟在哪里了。

      紫色的森林是巨人的头发,糖果屋是巨人的毛孔。

      而现在,纵仗川在巨人的胃里。

      这听起来很奇怪,因为这样的身体构造实在是太不合理,想想吧,畸形的巨大的胃把人的身体会撑成什么奇怪的模样?有这么奇怪的人像画吗?直立的茂密的头发,是迷幻的蓝花楹紫色,萦绕着清晨般的薄雾,耸立的塔楼和巨大的城堡是她不匀称的一大一小的丰满的胸-脯。

      她的胃那么巨大,一直顶到她的胸脯,让她的呼吸都变得粗慢艰难,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妪。

      多奇怪的一幅人像画。

      想想吧,这么奇怪的一副画,像不像毕加索的立体主义,像不像一个淘气但绝对聪明的小孩拿着手中的涂鸦笔,他无聊地看着一成不变的蓝色天空,然后画下了自己心中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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