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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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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仗川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他听到细微的攀爬的声音。
一只脚踏上了窗户,窗户被推开了,细微的风灌进来,混着清晨的微凉和芬芳的蓝花楹,厚重的窗帘卷起波涛,又飞快垂下,纵仗川只看到一双黑色的鞋。
纵仗川一动不动地躺着,虽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竟然一点也不紧张。
如果一个人能上过刑场,如果一个人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撕心裂肺、痛彻心扉,那在他眼里,已经很少事情能让他感到害怕,因为对他而言,生命对他而言不再是最重要的。也许他像葛朗台爱钱一样爱着自己的生命,也许他贪生怕死得无以复加,但是他一定更怕独自一个人面对血淋淋现实。因为,最可怕的不是瞬时的出乎意料的死亡,而是蔓延的漫长的心如死灰。
“唰——”
窗帘被掀开,外面的光线透进来,纵仗川被乍然的光亮激得眯起眼睛,他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色的剪影,佝偻着背,卷曲的发尾扬起波浪。
“唰——”
又一声,窗帘又被拉上了,屋里笼罩着深深的黑暗。
有人朝纵仗川走过来,他的脚步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也不说话。纵仗川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纵仗川晃了晃手腕,“放开我。”
他冷冷地说,让自己显得不至于显得弱势,他斜着眼角看着黑暗。
“我知道是你。”纵仗川笃定地说,他含糊其辞,“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知道太多的孩子可是会被喂给怪物哦。”
纵仗川被这声孩子搞得浑身不自在,但是仔细想想,既然克罗切红帽都活了七百多岁,这老怪物指不定几百岁,自己在他面前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但是——
这个人不是紫裙骚男!
“你是谁?”纵仗川问。
“你猜猜,猜对了没有奖哦,但是猜错了有惩罚唷。”
纵仗川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良久他说,“萨图恩?”
“你怎么知道的?”萨图恩用回了他的声音,他阴森森地说,咬牙切齿。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迅速地吸引了萨图恩的注意力,他站着没动,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她来了。”萨图恩说。
轻轻的一声,一只脚踏上了窗户,然后窗户被推开,窗帘连个弯都没有卷起就被盖的严严实实,来人直直走向萨图恩。
“赶紧办正事,你这是在干什么?现在是你玩闹的时候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已经快六百岁了怎么还是跟个六岁的小孩似的,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等到怪物把我们抓个正着吗?!”克罗切红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她压低声音呵斥道。
“所以,你们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纵仗川说,他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脸朝着床边的姐弟。
“当然是救你的咯。”
萨图恩的手肘撑在床边,碧蓝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纵仗川。
纵仗川扬起手臂,哗啦啦的锁链响起,他毫不意外这姐弟是来救他的,准确地说,纵仗川对他们来说有利用价值。
“把东西解开。”纵仗川说。
萨图恩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他顺着纵仗川的手臂摸到他的手腕。
“为什么不开灯?”纵仗川问。
萨图恩嗤笑一声,他的下巴往克罗切红帽的地方抬了抬,“当然是她不让。”
“你难道想让他发现我们吗?”克罗切红帽说,她声音沙哑。
纵仗川有些奇怪,克罗切红帽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萨图恩哼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你早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一伙的?”克罗切红帽肯定地说。
“当然。”
红和蓝一比一配色成为紫,克罗切红帽想要探究紫裙骚长大的秘密她率先想到的就是造出一个“紫”来,因此她找上了萨图恩。
萨图恩为什么愿意和她合作?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聊了,显然他把这当成一个好玩的游戏。
“怎么还没好?你解个小绳子怎么这么慢?”
纵仗川:你把这手指粗的铁链叫做小绳子?
萨图恩往旁边挪了挪,给克罗切红帽让出位置,“我解不开,你行你来。”
克罗切红帽走上前,她的手指在纵仗川的手臂上摸索到他的手腕,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刮上纵仗川的皮肤。
太奇怪了。
克罗切红帽今天太奇怪了。
一个红润的爱发脾气的红发女孩,她的手指摸起来为什么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
在纵仗川疑惑的空荡,克罗切红帽已经摸到了缠在纵仗川手腕上的锁链,她哗啦哗啦地拽着锁链试图解开,然后遇到了和萨图恩一样的情况。
萨图恩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你看吧,我就说了解不开。”
纵仗川正想说让她不要用蛮力拽,让她顺着锁扣一个一个地摸,克罗切红帽已经直接劈开了锁链。
纵仗川:……他承认,他之前对克罗切红帽的实力一无所知。
纵仗川活动着手腕坐起来,在黑暗中,他的脚踩上软绵绵的地毯,纵仗川摸着墙朝窗户走过去。
“怎么下去?”克罗切红帽问,她跟在纵仗川的后面。
“你们怎么上来的?”纵仗川问。
克罗切红帽冷哼一声撇开脸,“我们在塔楼下面蹲守了半夜。”
纵仗川露齿笑道,“辛苦了。”
“那可不,为了找到你,我们好不容易甩开了那群小尾巴,又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萨图恩说,“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塔楼。”
他有些疑惑,“城堡什么时候多了这座塔楼?我怎么不知道?”
克罗切红帽沉默两秒,回答他的话,“我也不知道。”
纵仗川问克罗切红帽,“你们是怎么爬上来的?”
“抓着头发爬上来的。”克罗切红帽说,她的声音沙哑、沉重,声带像是被开水泡过一样。
纵仗川本来以为她是在伪装声线,为了骗过那个“奎恩”,但是,现在纵仗川不认为事情仅仅是这样。
“我知道。”纵仗川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句,奎恩啊奎恩,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当然是因为我们就是这么看着紫发怪物这么说的了。”萨图恩说,“他当时站在塔楼下面就这么说的,我听的一清二楚,他的声音难听极了。”
“那么,他是什么样的你们看清了吗?”纵仗川问。
“一个老怪物”,萨图恩撇撇嘴,继而又幸灾乐祸地笑了,“他看起来简直比大姐姐还要老,他在底下喊,奎恩啊奎恩,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本来我和姐姐还以为楼上有人呢,然后我就先上来了,想着帮她先探探风”,萨图恩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本来以为楼上还有什么刺激的东西,本来看到里面安安静静的他还有些失望,然后他就看到被绑起来的纵仗川。
这一幕刺激得他的神经元都在震颤,他早就想把纵仗川绑起来了,他还想把他关进兽笼里,在那个兽笼里他的宠物只能坐着,要想站起来就只能弯着腰,对自己俯首称臣,他只能仰视自己……
“然后呢?”纵仗川问。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了呗。”萨图恩心情好得很,他软糯耐心地回答道。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看清,只看到一个侧脸,他的鹰钩鼻可真够丑的哈哈哈哈……”
“这个老……怪物是之前掳走你们弟弟的怪物吗?”
“额……”萨图恩歪着脑袋思考。
“就是他。”克罗切红帽开口说。刚才她一直在沉默。
“你怎么确定的?”
“我看到了。”
“哦?你怎么看到的?”纵仗川好似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
克罗切红帽的红眼睛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当时我……我那天晚上和弟弟们吵架,忘了是为什么吵起来的了,我们总是吵架。我赌气到了外面……我看到一只小蜜蜂飞来飞去,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我伸手挥走它,但是被挥走后它很快又飞过来……然后我意识到这只蜜蜂是想给我带路……我就跟着蜜蜂到了河对岸。”
“到了河对岸之后,我突然发现糖果屋里面有人……”
“你记得是哪座糖果屋吗?”
“我记得是在中间,有股好闻的酒味,闻着就好像醉了。”
“然后呢?”纵仗川问。
“他掳走了弟弟,我跟着他,但是我打不过他。”
“你亲眼看到他捉走了你弟弟吗?”
克罗切红帽好像记忆有些错乱,“我……是吧,我不确定了……”
“啊,你已经老到这种程度了吗?”萨图恩佯装惊讶地睁大了眼,“连这都记不住了。”
“你能不能不说话?”纵仗川瞥了他一眼,继而问克罗切红帽,“然后呢?”
“然后我再见到弟弟……是五十年前……”克罗切红帽突然停住,仿佛呼吸不畅地喘了口气,“他就长大了!”
“长大很奇怪吗?”
“我们受了诅咒,我们是长不大的。”克罗切红帽悲痛地说。
这次萨图恩没有再泼她冷水。他沉默着。
“所以,你想要长大来对抗诅咒?”纵仗川说着猛地拉开窗帘,他一只脚踏上窗户,往下望了一眼,底下的糖果屋只比他的指甲盖大一点。
好高的塔楼。
纵仗川低声道,“奎恩哎奎恩,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下去。”
窗户旁边的金属转盘缓缓吐出粗大的麻花辫,原来“奎恩”不是人啊。
纵仗川扭过头对他们说,“好了可以下去……”
他看到一张枯树皮似的手捂着一张脸,像是不敢见光的蝙蝠,暗淡的红发如同冬天的枯草,缺乏光泽、透着死亡的气息。
纵仗川突然就懂了萨图恩说的那句:
“她已经那么老啦,老的快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