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千金归来之后》芒狗脑袋

11、南方？北方？

　　亓坎回到F栋大楼时，警卫在门外守着。整栋楼不知不觉已经戒严。亓坎一跨进休息室，一直用力平稳的呼吸还是乱了。机器人小乙马上由滚轮状态切换成两足奔跑的状态，为亓坎递上便携的吸氧瓶。

　　亓坎抓着瓶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氧，缓解不适。周京已不在休息室。实验原本就进行到尾声，只等军区的人验收合格，研究院的人就可以撤离。

　　此时，休息室的门铃响了。一看显示屏，是陈菡一脸关切的站在门外。

　　亓坎苍白着脸，疲倦地靠在藤椅上，沉默地看了门外一眼，让小乙在门口进行简单的答复。陈菡只能遗憾离开。

　　亓坎回过神只觉这一切如梦幻泡影。她很早知道收养她的寡妇不是她真正没有寡妇，她早就死在小山沟里了，哪还能吃上饭呢。

　　在离开寡妇独自求学、工作的几年，她不是没想过找自己的生身父母。但经历的世事一多，很快就明白这是不现实的。拼尽全力进的研究院，发现男女比例悬殊，最开始做实验找导师时，同等实力下，导师更倾向男学生……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因此，她被遗弃的可能性很大。

　　再过了几年，她逐渐学会向现实妥协，开始分析利弊，权衡得失。

　　就算找到了生身父母又能怎样呢?他们也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只是碍于血缘、伦理、社会道德而不得不勉强相处。这样对谁都不自在。

　　因此，在俞司令夫妇决定举行一场小型宴会时，亓坎只能沉默以对。她并没有和上层权力说“不”的能力，听从安排、明哲保身才是目前的良策。

　　亓坎细细地想了一遍自己周围的人。还有谁是局外人吗？
　　想了一圈，其实哪有什么局外人，大家或深或浅早已入局。自从来到北方，陈菡、韩成各自同家族的人碰面，交流信息。不出意料，韩成应该会留在北方，果不其然，亓坎同俞夫人见面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研究院的调令通知。虽说，亓坎并不是韩成的直属上级，但韩成毕竟调到她这不久，韩成的去留自然还是要同她通个气。而陈菡的家族似乎有意让他在南方多加历练，迄今还没有留在北方的打算。

　　而自己呢？选择南方，还是北方？

　　从世俗的发展来说，似乎留在北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背后有一个有权势的家庭作为后盾，不论想做什么都不会太难。

　　但是，真的这样吗？

　　其实说来很简单。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又或是西风压倒东风，想要平等融洽友爱自由民主几乎是不太现实。尤其是当平庸的孩子遇上精英型父母。就是俞扬，看着爱玩爱闹不着调，也不敢真的违逆俞司令的话。

　　做别人的小孩，说得难听点，就是寄人篱下。吃穿住行完全看别人脸色，没有选择权，如果倒霉一点碰上不好的父母，那简直凄惨过奴隶。
　　真正成人解放，不是从十八岁开始算，而是从经济独立开始。能够自食其力，完全脱离家庭的帮助。

　　亓坎很早就开始半工半读，考进研究院，从初级研究员开始做起，磕磕绊绊到现在。没有大富大贵，但生在能养活自己，并且做的还是自己热爱的工作，这已经是非常幸运。大部分人，既没有高薪，做的还是自己厌倦的工作，过着平凡单调乏味的日子。

　　现在选择“回归家庭”，这难道不是一种退步吗？人的发展进程总是向前看的，逐步脱离父母，自成一体，才是生命发展的主流。

　　可说回现在，她好像没有过多的选择。在她还在犹豫走哪条路时，其实已经在某条路上走了很久了。

　　她亓坎早些年就已经想清楚不应去纠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因为没有意义——都是人，还能怎么来？不都是父母生的吗？
　　亓坎和大家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能占有的社会资源太少，以及她能占有的资源的来处同别人不同——她的早期资源来自寡妇的善心、纳税人上交的税款、政府的管理制度。这些缺一不可。

　　一个婴孩想长成人是肯定需要充足的物质资源的：无微不至的看护与耐心、充足的营养、安全的环境。至于有没有父母，这反而是不太重要的。

　　所以亓坎很少为这些困扰，因为随着年龄与知识的增长，她发现她自己也能去为社会创造新的东西，从而获得一定的社会资源来满足自身的发展需要。

　　解决了生存和发展问题，其它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现在俞司令的安排、俞夫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她的“生存”和“发展”。她对他们一无所知，但很快却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被动地跳到一个陌生环境，亓坎有些后怕。

　　北方是不能留的，南方是一定要回的。
　　亓坎在藤椅上迷迷糊糊陷入昏睡前只剩下这个想法。

　　近来无事。项目已经顺利交接完结，人员调动也已明确。离既定回到南方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项目小组成员都难得结束繁忙的工作，自然要在北方体验一下与南方截然不同的自然风情。
　　亓坎本想结束完项目可以直接回南方，但不料出了这样的“意外”，回程自然只能暂且搁置。小组的成员听闻可以暂留，都不禁欢呼，个个摩拳擦掌要出去为北方的经济增长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亓坎打定主意。毕竟相见不难，难的是相处。

　　等到再次同俞夫人见面时，亓坎已经平复好心情。她看着俞夫人落落大方毫不畏怯地说道：“夫人，恕我现在还不能称呼您为母亲，”亓坎稍作停顿接着道：“这件事有些突然……项目也已经结束了，我想过几天我还是会回到南方。”
　　这些事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拖拖拉拉只会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俞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透着刚毅的女孩，一时心绪复杂——亓坎九成像了她的丈夫，俞夫人心想。

　　俞夫人虽然生长在北方，个子高挑，但气质随了南方出身的母亲，因此也带着水乡的柔情，眉眼温婉，让当时还是小参谋的俞司令一见倾心，非娶不可。

　　而亓坎无论是优越的眉弓、清晰的下颌线、大气舒朗的五官都随了俞司令。只有在气质上略有不同，俞司令身在最高层，喜怒难辨，恩威难测，自带军人的正气；亓坎单薄的身躯和略微发白的面色让她平添了忧郁。

　　俞夫人一见亓坎就难免心疼的原因也在此，同俞扬比起来，亓坎似乎并不太强壮。可能是先天不足，也可能是后天过于劳累艰苦的生活，让亓坎看上去比同龄人少了少女的稚嫩，多了成熟与稳重。

　　俞夫人端详着亓坎出神，亓坎沉默。

　　俞夫人缓过神来，忽略了亓坎叫不出口的称呼问题，艰涩道：“那过几天再走行吗？” 亓坎看着俞夫人缓缓道：“应该是三天后启程。”

　　本省相好的人家大多消息灵通，得知俞司令的千金真的回来还是不免吃惊。一则是为俞司令能找回千金而震惊，毕竟俞小姐在虎狼堆里能活着回来，这本身也是罕见事。二则，是人心里幽微隐秘的揣测，这位俞小姐大底从艰苦的环境回来，学识、品行、修养、审美等各个方面都没有受过好的熏陶，只怕难以融入圈子。

　　而就算这样，俞司令夫妇还是向外界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他们是承认这个女儿的。

　　圈子里的人情往来，不仅是自身的利益交换，还有代际传承，体现之一便是父母为子女计深远。浅显的表现之一就是，今天你在这个方面帮我儿子一下，明天我在那个方面提点一下儿。双方有来有往，照拂下一代，巩固彼此势力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但这里的往来有个基本原则，大忙只能帮对方的权力传承人或者继承人。一般这个权力继承人是对方的独子或独女，再不然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指定的接班人。

　　原因在于，人情是有来有往的。

　　假设两个家庭是有来往的家庭，一方是独生子女家庭，另一方是多子女家庭。当多子女家庭的掌权者帮扶了对方家庭的小孩，那么独生子女家庭的掌权者也应回馈到对方小孩身上。

　　现实是，能量也会有耗尽的时候，在重大问题上只能托举一次的情况下，同时回馈给对方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子女对独生子女家庭而言无疑的蚀本的生意。因此如果要回馈，也只能回馈给继承人，确保权力的集中，及人情往来的可续性。

　　这时对双方而言，在重大节点的代际传承上双方家长都没有吃亏，你给我一个桃，我还你一个梨。但对于可置换的资源有限且又是多子女家庭而言，除了继承人之外的小孩就难免逊色些，他们无法和继承人一样获得父辈人脉的加持。

　　这条原则普遍适用，但也要结合具体情况。对俞司令而言，随手帮的一个小忙，也是普通人家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天花板。资源充足的情况下，哪怕不是继承人也可以活得轻松。

　　亓坎的出现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荡起的波纹辐射甚广。
　　这让不少人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