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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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车站旅客格外多，大包小包的，都是归乡的游子。
许亦婧挤在人群中不停地朝她妹挥手，对方毫无反应。
许亦安眼睁睁看着瞎了似的二姐，先扫了周围一圈，然后又重新看手机，不出意外，肯定是发消息问大姐他们在哪里。
果不其然，婧姐手机响了。
许亦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实在看不下去了，费力的挤过去，直接一把扯过她的行李箱，没好气说：“在这！你个傻子！”
“……”许亦娇完全没注意到人，吓了一跳：“……靠！”
一开始还以为光天化日有人要抢她的破烂呢！等看见她弟那张脸蛋才松了口气。
许亦娇几步跟上前，扬手一巴掌拍过去，兴奋道：“王八蛋！又长高了啊！不错不错！”
“……咳！”
许亦安差点岔气，瞪着眼，怒道：“操！轻点！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啊？！”
他们已经走出来了，闻声，许亦婧瞥了弟弟一眼，笑得不怀好意道：“娇，我跟你说，许亦安现在越来越虚了，你不知道，他放假在家天天吃老妈的红糖和红枣。”
许亦娇简直笑吐了：“哈哈哈哈哈哈！”
许亦安：“……”
她和婧姐亲热的挽着手边说话边往停车场走，落在后边的许亦安一手包，又拉着行李箱，活脱脱一个工具人。
几人在许亦婧的小白旁边停下。
姐妹聊了半天，发现许亦安一动不动立在一边也不说话，许亦婧皱起眉头，抬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不耐烦道：“开锁啊！傻站着干嘛？”
“……”许亦安的眼睛快喷火了。
很好，他已经从跟班小弟变成了仆人！
无能狂怒！！！
几秒后，他妥协地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锁，将不贵重的物品放后备箱。
在他忙前忙后时，那两个自觉坐在了后排。
许亦安拉开驾驶座的门，他从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这俩人还是若无旁人聊着天，如果是自动驾驶，说不定他不上车她们都不会发现。
趁着许亦娇弯腰笑的间隙，他边系安全带边说：“老爸老妈出门我开车，婧姐出去我开车，许智慧你一回来，哟，更牛了，直接车接车送。”
明面上他怨气冲天抱怨，事实上许亦娇知道，这是老弟别扭的表达欢迎自己回来。
一个人在外面这些年，弟弟时不时发消息过来和她谈心，生怕她这个二姐在外面走错路。
所以许亦娇也不恼，反而笑吟吟道：“要我开车也可以呀，只是怕你们不愿意而已。”
看不起谁呢，她也是有驾照的人，虽然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落灰去了，上一次摸车是在她考驾照那年。
“……”
许亦安识相地闭嘴了，他二姐，一心慌就手忙脚乱，之前带她打游戏，她不是逃跑时冲敌人闪现，就是开船带着队友勇闯水晶。
真让她开车，只怕他家要提前开席。
许亦安开车很稳，挂着外省车牌的白车，缓缓地行驶在车道上。
天空灰暗，风雨桥屹立在两侧，沉默又热烈的欢迎每个回家的人，玲珑精致的鼓楼下面，有一群人穿着民族服装在拍照，满身的银饰显得格外隆重。
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可出去了，才发现家乡的美是独一无二的。马路两旁挂起了红灯笼，承担着渲染新年气氛的重任。
许亦娇趴在车窗上，指着一片新建的大楼，感慨道：“我的天，明珠市有这么多人吗？怎么房子越来越多了？”
许亦婧说：“不止，新开发区那边房子更多。”
几年不见，明珠市变了很多，比如熟悉的店铺拆了，喜欢的酸汤粉店搬了，变化最少的是市中心的交通状况，还是特别堵车。
四十分钟后，她们在菜市场下车，许亦安要把车开去远一点的地方停，附近没有停车位了。
经过一个摊子，许亦婧才记起要买辣椒面，卖米粉的阿姨熟练装袋，在和旁边的大婶说话。
直到阿姨抬头，才发现居然是她们，顿时愣了下，几秒后，她笑了起来，说：“你们俩姊妹都回来过年啦？”
这位阿姨她们从小认识，初中有时候不想煮饭，就过来买粉，一来二去，慢慢熟悉了。
许亦娇自觉扫码付款，伸手接过袋子，许亦婧笑意盈盈回道：“对呀，我们回来过年，阿姨你生意还是这么好。”
“没有没有，”阿姨笑着摇头，眼角露出几道细纹，目光温和，说：“勉强吃口饭……”
到处是熟人，饮水店的叔叔，小卖部的奶奶，卤菜摊的胖老板，或多或少露出善意的笑容。
快到家又撞见楼上蒲阿姨，蒲阿姨看见她有些惊讶，脚步生生停了下来，随后脸上泛起笑意，爽朗道：“哎，娇娇妹回来了啊？”
许亦娇扬起笑打招呼，“嗯，阿姨要出去呀？”
“对啊，去买点年货……”
随便唠了两句，阿姨离开了，许亦娇和婧姐才进家门。
许亦婧的钥匙还拿在手上，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双方都愣了——
是许昌建。
“老爸，”许亦婧回过神开口叫人，又问：“你要出去?”
“家里没有五香了，准备去市场买一点。”
许亦婧问怎么不给我们发消息呢？老弟还在后面，我让他买吧。
“不用了，你们不知道要买哪种，我自己去就行了。”许昌建说。
“好吧。”
许亦婧往旁边避开让他出来，许亦娇正面对上了父亲，已经调整好心态，她略微牵了下唇角，喊道：“……老爸。”
当时闹得几乎断绝关系，几年不联系，她生疏尴尬，许昌建也不见得有多自在。男人伸手拢了拢外套，错开目光虚虚落在她肩膀上，含糊应了一声，“进去吧，你妈妈在里面。”
“嗯。”
和这对“不熟”的父女相比，佘淑敏表现得真实多了，房子隔音一般，她们跟楼上阿姨说话，她就知道老二回来了。
听见脚步声，佘淑敏干脆利落地把手上的活计放到一边，旁边空出位置来。
许亦娇一进门，就看见她妈妈坐在客厅里，一下子扑上去，像树袋熊一样抱着妈妈的腰：“老妈！”
“哎！”佘淑敏满眼笑意：“终于舍得回来啦？”
“哪里的话？过年我肯定要回来看看你啊……”
“瘦了，是不是又在减肥？”
“真的瘦了吗？！！”
母女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欢。
见状，许亦婧不甘落后，她捂着胸口，故作伤心地摇头：“老妈，我回来都没见你这么高兴，看来以后我还是少回来一点，免得你都不欢迎我了。”
佘淑敏转头看向她，笑道：“欢迎，怎么不欢迎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欢迎。”
以前总是争吵的母女二人，这些年关系缓和了不少，不再像以前，对这个好，又担心那个炸。
亲密无间倒是不至于，可比起之前，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再说了，”佘淑敏点了点她的额头，动作十分亲昵，说：“她回来最开心的人是你，每次你妹在家，你一无聊就各种闹她，更别说这么久没见了。”
这是实话，许亦婧捂着脑袋往一旁躲开，笑嘻嘻道：“还是老妈了解我。”
过了一会儿，佘淑敏起身去厨房看火，让许亦娇饿了就自己吃点零食垫一下肚子，菜还没煮好。
许亦娇没胃口，婧姐在和对象发消息，她闲着无聊，小心跨过快收尾的十字绣，悄悄遛去厨房看妈妈在忙啥。
也不出声，就这么默默看着。
佘淑敏余光瞥见了她倚在门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回过头笑问：“是不是饿了？”
“没，只是想看一下有什么好吃的。”
“过来，”佘淑敏抬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锅盖掀开一个小口，等蒸汽少了才示意她上前，“看看这是什么。”
“啥？”许亦娇随意地扫了一眼，愣了两秒，激动道：“社饭！”
居然做了她心心念念的社饭！香味都要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开心到打滚！！！
“再等十五分钟就好了。”
“啊？这么久？”
“蒸久一点味道更好。”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吃了！”
许亦娇已经迫不及待了，佘淑敏笑着看她。
一晃眼，二女儿都长大了，以前总是躲在身后怯生生的，怎么说话还要教，现在也学会客套寒暄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显得孩子气。
“还记得吗？”
“什么？”
佘淑敏给她夹了一片腊肠，看着她张嘴吃了才接着说：“你高中每次都让我多做点社饭，要带去学校分同学，说有个关系好的朋友也特别喜欢，是叫邡嫙吧？她回家过年吗？有没有约出来玩呀？”
忽然从妈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许亦娇的心猛地颤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重复咀嚼的动作，咽下去后，语气轻快道：“你还记得呀？过年基本上都会回家，不过才放几天，哪有时间出来玩？”
“也是，看这牛肉，你爸准备炒个干锅牛肉，我说直接去买现成的酸汤牛肉好了，他说你在那边天天吃清淡的……”
午饭过后，夫妻俩去忙着年前最后一点工作，许亦娇回房间睡了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五点才醒过来，房间昏暗。
她翻了个身呆滞地坐在床上，一时以为还在云港。许亦婧伸了个懒腰，又掩唇打呵欠，懒洋洋的问：“醒了？”
“……嗯。”
“那我开灯了啊。”
“开吧。”
许亦婧起来开灯，开始一件一件试衣服。灯光刺眼，许亦娇渐渐也回神了，只是脑子反应有点慢，一动不动。
许亦婧照着镜子涂口红，食指在唇上仔细涂抹均匀，说：“一会儿你是不是也要出去？”
她又应了声嗯。
“出去记得带伞，晚上好像要下雪，好了我走了，需要关灯吗？”
“啥？”
反应过来婧姐说的，许亦娇慢半拍摇头，“不用了，你注意安全。”
“okok，拜拜。”
许亦婧随手带上门出去了。
她的意识也彻底清醒，眼珠转动了下，观察房间布局。
不过基本没变化，书柜的书整整齐齐，小学的名著初中的言情，高中历史老师奖励的本子，连包装还是完好无损的。
最常用的红笔还剩下半截墨水，记号笔挂在封面上，数学公式随意倒扣在角落里。
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背起书包就回学校上晚自习。
然而，她比谁都清楚，回不去了，他们早就从“回学校”变成了“去学校”。
许亦娇光着脚下床，指尖从书封慢慢滑过，最终在一罐星星糖前停下，这是顾甜筝送的，到现在还没吃完，生产日期是毕业那年，保质期是十二个月。
上面细小的糖粒闪烁着灯光，像是吝啬鬼不小心遗失的珍贵碎钻，哪怕如今价值也依旧不菲。
木塞被人打开了，她倒出一粒尝。
糖是甜的。
被子底下的手机闹钟响了，关了之后，她看见顾甜筝发来几条消息问她到了没有，晚上要不要出来玩。
能看得出是真心约她，而不是客套。
许亦娇定定地看了好久，终于动了，翻开了电话本。
五个联系人，其中两个是顾甜筝的号码，她拨通归属地是明珠市的那个。
嘟嘟嘟——
对方接听了。
因为不是熟悉的号码，地区却是许亦娇工作的地方，所以她有些迟疑：“娇？”
“嗯，是我，我回来了。”
闻言 ，顾甜筝的眼眸瞬间亮了，坐起身来，欣喜道：“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小筝，”许亦娇却打断她，轻轻说：“不了，见面还是算了吧。”
话筒一边，丝毫没有准备的顾甜筝微怔：“……怎么了？”
举电话的动作很熟悉，大学时每个月最后几天，她们不打语音，而是全部把通话时长浪费给对方。
可现在说的话却如此陌生。
许亦娇屈膝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处，手机离耳朵很近，缓声道：“小筝，记得以前跟你说过，邡嫙疏远我的时候我特别不理解，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拉我一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顾甜筝握着手机，茫然道：“娇……”
“当初想着，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把问题说出来一起解决，可是，真正发生在我身上，我才明白那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后面我懂了，是不知从何说。说多了，显得我不懂分寸，你也不开心。所以，我闭嘴，开始一点点积累，终于，失望攒够了，自然而然就离开了。
“实习那年，我们联系渐渐变少，到后来，我给你发消息，你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外面吃饭，有段时间我被公司的人言语骚|扰，我刚给你发消息准备说这件事，可是——”
“你告诉我，你跟同事在唱歌。”
“……”
这是开始疏远的节点，她每次想起都会如鲠在喉。后来顾甜筝应该能察觉，一直用力挽留这段友谊，可是，她已经决定放弃了。
那个需要朋友安慰的许亦娇可以自愈了。
……
直到此时，顾甜筝才明白，为什么她会疏远自己了，为什么刚送完一套照片后，她不再发消息了。
原来不止是生日礼物，还是划清界限。
许亦娇用粗暴简单的方法，努力让她们两不相欠。
为什么总是后知后觉？
是什么东西掉落了？
属于她们的四季，随着相册一起，落灰了。
……
房间里，光线黯淡。
顾甜筝捂着嘴，低着头，乌黑的秀发挡住了脸，只看见肩膀微微颤抖。
……
许亦娇缓了缓，抽了几张纸巾按压眼睛，深吸了口气，说：“我能理解我最好的朋友有别的朋友，不过，我不懂，明明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为什么别人比我重要了呢？”
后来她艾特的人越来越多，她排的越来越后。
小筝，你知道吗？我当时只剩下你这个朋友了。
谁也不知道。
顾甜筝在发和朋友聚餐的照片，她在一条一条删记录，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年前的消息：
@筝我们认识有五年了吧
筝［朋友］：对呀。
……
跑操时，大家和平时一样前后左右对齐，不留一丝缝隙。
铃声快停了，理科班新来的女生还站队伍外面，似乎迟疑不决。
“排我旁边吧。”有人拉住了她的袖子，本就边上了，又往右边挪了一下，抬眼对她笑，说：
“这里有位置。”
……
突然，隐隐约约响起了熟悉的调子，是楼上在放《起风了》，那是高中最常听的歌曲，她们下午都会去后窗望风，夏天太阳很晒，小树林草木茂盛，郁郁葱葱。
微风几许，树影重重，遮住了少年的影子，故地重游，终不见旧友。
“我现在说这些不是指责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许亦娇目视前方，仿佛透过那堵厚重的墙，再一次看见朋友。
……
窗帘乱飞，寒风刺骨。
顾甜筝闭着眼睛，眼睫轻颤，相册被她抱在怀里，塑过胶的照片很硬，角很尖锐，痛感不断从掌心传来。
心却是钝的。
……
许亦娇弯着唇角，一点点把东西归回原位放好，轻声道：“就这样吧，我们不见面了。”
不介意对方有没有听清，她只是在和现在妥协，认真地跟过去的朋友告别。
“小筝，”她语速很慢，真挚又诚恳地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提前祝你——”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