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覆雪探新芽》有竹影扶

44、玉案四

　　牙人恭恭敬敬引路，几人就在外面。一共喊了六个人，皮肤黝黑，身材短小，肩上掸着一块布。都看着有四十岁了。牙人和他们说了一会，领着几人走了过来。
　　几人来到苏酥跟前，脖子娴熟地往前躬去说：“小的见过夫人。夫人好、夫人好。”
　　苏酥看着，心中有些难受，却又没表现出来说：“就是些洒扫的活，就今天一天，六十文，如何。”
　　几人神色一跳，连忙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一边说一边作揖。
　　苏酥自然打听过价钱，本来和牙人谈的是四十文，牙钱一人十文。一般的庄客，一天能赚个三四十文便是不错了。
　　这样轻松的活，一般也就给个三十文。河工路工也就一天七八十文。苏酥见这些人着实可怜，自己也能施舍一些便多给了些。
　　牙人也附和说：“夫人心地善良，你们干活都用心用力些。”
　　几人说：“当然当然。”
　　铺子后院有水井，几人立即解开系在胳膊麻布，拿桶打水，抄起带来的扫帚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苏酥在外面歇着，和牙人聊天，白芷在里面指挥。忽然。苏酥发现李纾李宓两人没在身边，猛然说道：“李妤李宓两人呢。”牙人正说到兴上，被苏酥一问，这才反应过来，神色瞬间慌乱往四周看去。
　　苏酥站起，准备去里面看看。牙人立即说：“夫人别担心，小的这就去寻，不会跑的。”
　　“去里面帮忙去了。”苏酥后面传来白青的声音。
　　两人这才发现白青就站在后面，牙人再问了一句：“她俩去哪了。”
　　白青木木地说：“他们说去里面帮忙。”
　　苏酥说：“我进去看看。”牙人立马跟上去，又看了白青一眼说：“跟上。”
　　几人走到后院，便见着李妤提着个她半个身子高的桶往屋里走。白芷正抹着窗户，见苏酥进来，放下手里的活走了出去。白芷说：“夫人怎么进来了。”
　　苏酥说：“我进来看看。”
　　白芷说：“屋里尘多，夫人要不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就行。”
　　苏酥说：“她们是你叫进来的。”
　　白芷回头看一眼两人说：“他们自己跑进来说要帮忙的，死活要，我就让她们寻块抹布抹窗子抹墙。两人确实勤快，半个时辰了也没叫累。”
　　苏酥点头说：“阿芷，你去买些干粮来，加一坛酱菜。这也是改到吃饭的时辰了。”
　　白芷正想说话，被苏酥截断了说：“快去吧，一人两个饼。”
　　牙人看着苏酥，叹了一句：“夫人良善。”倒是听着有些真心，不是阿谀。
　　铺子的事几人搞到了酉时，太阳西下。尚还有些地方没干完。苏酥结了今日的工钱，叫他们明天再来一天。几人连连称谢。
　　铺子修整完善好废了四天，该补的门窗，该泥的墙都弄好了。现在就差人手和药材了。不过苏酥也不急，自己又不能凭空变出药材来，急也没用。
　　柳翊酉时便回来了，看得出心情不错。苏酥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柳翊说：“多亏了你，除了一个污吏。”
　　苏酥立即反应过来。今天她去衙门给白青三人脱籍，户房的书办既然堂而皇之地索要敬礼，正好被路过的谭安看到了。
　　书办不认识苏酥，但谭安可是见过的。什么胆子要敬礼要到县太爷夫人头上去了。谭安直接革了书办的差，亲自给苏酥把事给做了。
　　那书办跟了谭安这么多年，这些年也没少孝敬他。要是落到柳翊手里，怕就不是革职这样的处罚了。
　　苏酥却沉默了一会，过来抱住柳翊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苏酥知道柳翊的处境并不好，几大乡绅联合县官盘踞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柳翊如何一个人能扳倒这一群盘根错节的狗官劣绅。
　　柳翊抚了抚苏酥的脊背，说：“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嚣张多久了。对了，你那个医馆办得如何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酥说：“店已经盘下来，找了木匠在打造医馆的用具。就差药材人手了，我已经有办法解决。”
　　柳翊说：“你只管放手去做。”
　　苏酥说：“可放不开手，再放开手我们就没有饭吃了。到时候就怕又要你去摆摊卖画。”
　　柳翊笑了笑说：“如果你需要，未尝不可。对了，大夫的事也不要急，我这有位好人选。”
　　玩闹归玩闹，身为县尊的柳翊现在真拿不出三百两银子。这些还要算是当时柳翊苏酥成亲时安定当地富贾豪绅下官送来的贺礼。真正手头的银两也就百五十两左右。
　　家里的虽在银钱都在苏酥手上，但是如今状况柳翊都清楚。他可以受苦，苏酥不可以。
　　柳翊又看了看苏酥带回来的三人，模样端正，没有多说什么。第二天，柳翊便重新安排一个户房的书办，谭安几人也没话可说。
　　虽然谭安几位佐官柳翊没有罢免之权，但是衙门的吏员还是可以自由任免的。柳翊为了不与谭安几人起冲突，还有就是也没有好的人选，便没有对这些人开刀。
　　柳翊又调了一对张姓兄弟，负责柳翊的住在县衙内院里面的饮食起居。
　　谭安看着，没有多言，只是恭维一句：“县尊身份尊贵，早该招些下人了。”
　　柳翊听得出他们的讥讽之意，不过没有挑明，只是说：“日日起居琐事颇为繁复，遣些下人来打理，以便放置懈怠政务。谭县丞勤政良策在前，我只是偷学罢了”
　　谭安肉笑皮不笑，只是连声说：“下官自然是比不得县尊勤政爱民，清正廉明”。
　　苏酥这些天都在布置医馆，几日过去也修饰得差不多了。又问了三人，愿不愿跟着她认字。
　　三人没有拒绝，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不过三人还不算痴笨，特别是李纾李宓两人。或许本来就是识得一些字的，学得飞快。
　　这几天，柳翊去到上级衙门述职去了。而苏酥正在着手准备如何解决药材这个问题。柳翊已经告诉苏酥，济世堂的药贩子来源，背后靠山就是曾家，
　　这曾家开着医馆，又做着药材生意，安宁附近的小药贩子都被孙府收去了，还有外地贩来的药材生意全部掌控在曾家手里。
　　因此，济世堂自然知道对面在办医馆，却没有从中作梗，便是有恃无恐，他们知道药贩子都把控在自己手里。
　　这天，苏酥在街上走动，打听消息。她刚坐在一家酒楼，听着旁边人说：“哎，原以为好不容易挤下去一个黑乌鸦，能换一片青天，结果来了个草包子。”
　　旁边的人也附和道：“可不是草包子吗？动都不敢动哪些人，整天游手好闲，哪里像一个……”
　　旁边的人一手抓着正在说话的人手，“嘘，慎言。”
　　那人是：“你我也是读书人，有何不敢说。”
　　又有人插进话来说：“你们听说了济世堂那件事了吗？”
　　有人接过话说：“谁没听说过，这柳翊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却也是个混账。那曾家一顿饭就收买了。”
　　“谁知道有没有收私受银两。”
　　“说到这我便来气，那济世堂医死人，掌柜没事，治死大夫没事，反倒是唯一一个好大夫被关了。”
　　“这我知道，那小孩是吃药吃死的，那陈大夫不愿乱开药，便被医馆其他大夫排挤，这次也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这柳翊颠倒黑白，给那黑心掌柜放了，反倒给陈大夫关了起来，而且那死者亲属也关在县衙里面。”
　　苏酥看向他们，衣着还不错，应该是读书人。想了也是，一般老百姓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
　　张大听着，看着苏酥神色平静，对苏酥说：“夫人，抓吗？”这两人一个叫张大，一个叫张二，是两兄弟，平时照顾两人起居。
　　苏酥摇头说说：“不用，天下悠悠众口，堵不住的。走吧，我们去看看今日药贩子来否。”
　　苏酥听到那些话后，心中其实并非那般平静，只是她相信柳翊。几句流言蜚语便可囚禁了她这般久，她没有理由相信几个陌生人的谣言而不相信柳翊。
　　苏酥这么些天出来，看着悬壶堂日日进药，但是却没有撞见一个药贩子。那一日好不容易撞见了一个，那人却连忙称不是贩药材的。
　　有这样的动作，苏酥便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些药贩子哪敢贩药给自己这边，济世堂乃是桓县县城上唯一一家医馆。
　　如果那些药贩子贩药给了自己，就相当于叛出济世堂。万一自己这边出现问题，医馆开不下去，济世堂也不要他们的药材，那个时候他们何去何从。
　　想到这，苏酥也没有再白费力气去找人了。
　　柳翊一去便去了十天，是在夜里回来的。晚上还正下着小雨，柳翊全身都湿透了。看得出来，是赶回来的。
　　苏酥听到声音，也起身了。见柳翊一身雨说：“我去烧水。”
　　柳翊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急忙摊在桌上说：“去找熨斗来，烧些炭来，快。”
　　苏酥立即去做，拿过来便看见案台上的东西都移到了地上，上面摊满了纸。
　　柳翊正要烫，苏酥开口拦住说：“隔块布好些。”
　　一直到小心翼翼地熨完，柳翊才松了口气，虽然墨晕了一点，但还不影响认识。
　　苏酥拿出帕子来说：“先抹一下，我叫阿芷去烧水了。这是什么。”
　　柳翊说：“按察司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