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覆雪探新芽》有竹影扶

11、淋涔十

　　陈叔朝屋里喊去：“陈怀，你来招待一下柳淋涔。”
　　说着给柳翊上了一碗面，热气腾腾。陈怀从里屋出来，就看到柳翊坐在外面摊子上。
　　“淋涔，今日你怎么有时间到这里吃面了。”陈怀说。
　　柳翊说：“去米铺买些米，顺路到了这。”
　　陈怀说：“你如今考上童生了吧。恭喜恭喜。”
　　柳翊点点头。
　　陈叔在一旁说：“恭喜恭喜啊。柳秀才，是要去米铺买米是吧。你记得去那个曾家，他们家便宜一些。”
　　柳翊吃完了，说道：“知道，多谢陈叔提醒。”
　　他一直都是在曾家米铺买的，吴婶婶也是这样和他说。柳翊拿出几枚铜板，陈叔连连说：“一碗面还收什么钱，你快拿回去。你读书还要钱。”
　　柳翊固执地要给，陈叔都推迟不下，无奈地收下了。柳翊每次都这样的，年纪不大但态度坚决到不好拒绝。
　　柳翊说：“陈叔，那我先走了。”
　　陈叔说：“陈怀，你去，你去帮柳翊扛一下米。”
　　陈怀说：“哦，好。”
　　柳翊正想推迟，陈怀说：“走吧走吧，莫要推迟。我正闲来无事，正好走走。”
　　陈叔说：“柳涔淋，你就让他去，他读书不下，就一身蛮力，正好用着。”
　　柳翊也没有再推迟，再推迟该不高兴了。两人走到米铺，随意闲聊。
　　陈怀说：“这世道越来越艰难，赋税是越来越重了。”
　　柳翊也有感触，这米的价格都涨了几文钱一斗。他这些年都没能存下什么钱了，目前他举身就是那一次抄经赚的一笔大钱，也就十多两，那是他为秋闱春闱准备的，不能动。
　　这些年他也有去相山寺抄经，不过没有出现那次那么大的法事，一次也就赚个一二两罢了，最多也就四两。
　　这些年束脩，笔墨纸砚的钱，吃饭的钱基本就抵得差不多了，余不下什么钱。
　　陈怀一直帮柳翊扛到家中，才回去的。
　　柳翊很少生火，他也不太会，不过他要求很低，熟了能吃便行。
　　一般他都是在私塾的饭堂吃饭，也不太需要自己做饭。这一斗米够他吃小半年了。柳翊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抄起书来，虽然残缺不全，但可以把完整地先抄着。
　　这一抄便忘了时间，停笔时候太阳要落山了。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柳翊还以为是吴婶婶。开门一看，竟然是哪位阿芷姐姐。
　　白芷见到柳翊开门，福身一礼，“冒昧前来，打扰了。柳公子，我家小姐十分感谢柳公子的画。听说柳公子正在读书，便寻了两本书作为酬谢，希望对有助于公子，并不贵重，公子笑纳。”
　　柳翊拱手，难掩激动之情说：“在下的画能有幸让苏小姐喜欢，便是荣幸之至。此书对在下很有帮助，在下万分感激，改日必将登门道谢。”
　　白芷说：“这倒不必，我家小姐说对公子有帮助就好。”
　　柳翊犹豫良久，正欲说话。
　　白芷便先说了：“柳公子，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公子发奋至斯，将来必有一天，一举高中，及第登科。”
　　柳翊也没有再留，毕竟如今这寒舍，确实便是招待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柳翊一揖，说道：“多谢吉言。”又目送白芷远去，才关门回到房间。
　　这是柳翊第三次出笠水镇，第一次是赶赴吴江县考县试，第二次便是苏州府的府试。
　　柳翊望着这高大的城墙，心里不由激荡。
　　“欸，你们的路引呢？”守门的士卒对着柳翊一群人说道。
　　柳翊等人纷纷拿出路引，表明自己考生身份。
　　这一行恰好十二个人，十个考生，另外两人是为五人作保的廪生，这两位廪生都是以前私塾的学生，算是周夫子与张夫子的门徒，如今两人都在笠泽县县学生员。以前都是在县试府试都是他们为柳翊他们做的保。
　　这里是苏州府，下吴江县等十几县。苏州府上面便是江怀布政司，淮南布政司的首府城是江宁。这两位廪生与他们一起参加本次的岁考。
　　这两位廪生一位姓李，一位姓胡，带着几人租了两间房。院试一共三天，连考三场，三场考完及格后便考五日后的六艺科。等六艺科考完五日便放榜是放榜的时间，算下来柳翊要在润州府最少要待十六天。今日离开考也就三日了。
　　柳翊心里很不宁静，五年前王四的话还历历在耳。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本次主考的学道，颇有好名声。
　　“你等几人，我且与你说一下院试事宜，你等五人之间是联保的，若是查出一人作弊，你等五人都要受罚的，我也不能幸免。
　　受罚是小，科举路今后便断了。所以不要试图走这一些邪门歪道。若是有此等想法的，便早早回去，不必再考了。此为其一。
　　我等都是布衣出身，本次考试各地的有不少世家子弟，是我的所惹不起的，若是想安安稳稳地考完，便不要去惹是生非，若是有人故意生事，也是忍字为先，考完之后再言。此为第二。
　　三者，你们运气好，主持本次院试的学道乃新上任的许大人，听闻这位许大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明，你们的处境可比当时的我们好多了。许大人最厌恶华丽辞藻，龙飞凤舞的文章，喜清音幽韵，简朴古意的文字。
　　这几日便好好琢磨琢磨文章，不要到时候冲撞了学道的所不喜之处。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还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与李二。”
　　这位胡廪生交代到，见这些人没有什么也说没有什么疑问，便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柳翊和十人挤在一个房间，只有一铺床，两人得睡床，其余者席地而眠。
　　夜里，几人都睡了，柳翊却没有睡着，他并非惧怕院试这场考试，县府两试都已经考过了，自然不惧院试。
　　他心里没底的是那个廪生的身份，他只有拿到那个廪生的身份，才能支持他继续考下去。
　　突然耳边响起秦纶的低声：“睡不着？何事忧哉。”
　　柳翊一看，秦纶也坐起了，靠在墙上。柳翊转头一看外面窗外，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柳翊说：“不是有什么事，莫名的心烦意乱。”
　　秦纶没有劝说，只是小声背起来《论语》。
　　柳翊朝秦纶看去，与他一同背起出来。声音很小，如同蚊蝇嗡嗡之音，夜间有微风拂过，不知道要把这声音吹到哪里去。不过这背书声如一剂良药，让柳翊烦闷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柳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时睡的时候已经过了鸡鸣了。早上起来后，柳翊一扫而光之前的烦闷，虽然一夜没有睡什么，精神却一点也不颓靡。这三天柳翊和秦纶没有踏出去过这间客栈。
　　院试的题目府试县试大同小异，只是范围扩大了而已，从四书拓展到了五经十三经。到了院试便是科举的第一级考试了，考上便算是有功名在身，可以见官不跪，免征徭役。
　　三天一共五种题型，第一天考经义，考察对经典义理的理解与阐释。第二日考诗，赋，考察文学才华与对事物的理解。第三日考论，策，论主要考验学识与见解，策主要考解决事物的见识与才干。
　　六艺考试次之，考骑射算书律，不过并不为主，有些并不会骑射的亦能考上生员。
　　乡试会试题与之类似，只是六艺科便不考了，而且题更多，时间更长。
　　三天时间呼啸而过，不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柳翊出来房间，这客栈住的大多都是考生，柳翊一扫，不少人看着有而立之年了，发须斑白的天命之年的老者也有。像柳翊这般年纪的人看不到多少。
　　一群人奔赴考场，柳翊在人群中，低着头跟着人群走去。柳翊一言未发，神情严肃，不过这些也没有谁在意，偶尔有一两人感叹于柳翊的年纪。
　　刚到试院门口，便看到了一个身影——孙林，柳翊心中疑惑道。不过柳翊很快就把他抛到脑后了，即使他人如何，自己考试为重。
　　柳翊在考院中，三天像是过得很慢很慢，如同广阔无边的海水只有微澜，有如同满天银河缓缓流动。恍然，三天已逝，柳翊站在试院面前。
　　想得有些出神，他出来得不晚不早，与他同保的五人出来三人了，不过秦纶还没有出来。柳翊看得出神，并非觉得没有考好。他出来的时候，还轻笑了一声，他认为他答得不错，并非自信，而是读了快十年的书给他的底气。
　　“柳翊，你答得这么快。”秦纶也出来了，看上去便答得不错。
　　“只比你早半刻而已，走吧，回客栈。”五人一起回去客栈，一进门便听到熙熙攘攘的说话人，许多考生聚在一起谈论考题，谈论考试结果。
　　柳翊和秦纶也找了个角落坐着听着。
　　“欸，你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根木头飘到天上去了，你说这是什么兆头。”一个年岁看上去二十五六的人说道，“哪位同学知周公解梦，为我解上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