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水瓶座》三琥桃球

1、楔子

　　窗外细雨，天空雾蒙蒙，一个教室里，一位七十岁出头的老爷子，面对二十多位形形色色的足疗行业的人，卖力的讲着足反射的厉害。
　　“再给大家讲一个案例，是关于脑梗的，十几年前，一个老人家脑梗住院要做手术，有人知道我调理过脑梗，就介绍我去帮忙做术后康复，我不能去啊，我就让我的一个学生去了，按照我的方法，那个老爷子一个多星期就下床了，原本得要一个月的，后来那个病房的好多人都打听我要我过去调理，我不能去啊，我不能去和医院抢病人啊”

　　“邢老师，我晚上赶高铁，你把重点先提前讲了吧。”这是足疗培训的第三天，一个胖胖的女人大大咧咧的打断了老爷子的讲课，为什么会如此随意呢，将近十年的认识，让所谓的师徒关系开始变得随意，不会照顾到老爷子上课的严肃性，也不理会还有刚刚接触到这个行业的新人，更不关心这是在别人的地盘。
　　“行啊”，老爷子似乎没有犹豫的同意。

　　“行啊，你也可真是行啊”信楠心里这根弦立马反弹起来。
　　“邢老师，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按进度来吧，有时候慢一点反而更快呀”信楠心里窝火，但还尝试着用轻松的语气提着看似不带情绪的建议。
　　“信楠，你咋这么没有人情味呢”，讲台上的邢老爷子非常气愤的说。随即，信楠旁边的一个时髦的胖大姐，也接话到：“就是，就是。”霎时间，房间里突然的一阵安静。
　　幸好，也到了该下课吃午饭的时间，邢老爷子也压着火，调整了一下呼吸：“大家一定要注意要领啊，心法和技法一定要统一，上午就到这里了，下午见吧。”

　　随着邢老师的下午见，信楠背起包，就率先走出了教室。出了楼门，望着灰蒙蒙的天，走进牛毛细雨中，刚刚的尴尬消失了，涌上来的是一股股无力感和浓厚的失望。
　　失望什么呢？太多太多了，本来按照计划，这九天的课程结束就回北京了，算是圆满的跟过九天课程，再帮忙找找需要查缺补漏的地方，如今看来，在贵州的这两年，除了得到羞耻和不认同，好像彼此之间的好感也都荡然无存。

　　五分钟不长，思绪却像滚雪球一样，压得胃沉沉的，有点呼吸困难。走进单元楼，开门，闻见了张星星做饭的香味，张星星本来是蒋一诚的表弟兼司机，现在没有啥事儿，就给大家做饭，顺便赚外快。
　　没有招呼，信楠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包扔在办公桌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眼泪决堤一样汇集在下巴那里，一滴一滴的滴在黑色的卫衣上，有的顺着脖子流进了皮肤里。

　　这是一个loft，楼下开始传来了声响，邢老师，陶舒娴，张安安都回来了。
　　“信楠姐，吃饭啦”，陶舒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信楠本来不想下去吃饭，不想面对邢老师，不想面对大家的冷漠，毕竟在饭桌上已经被无视很久了，每个人都有说有笑，每个人都无形着拒绝和信楠搭话。但还真是有点饿了，擦了擦眼泪，用手干洗脸，对着镜子使劲儿的活动了一下眼睛，若无其事的下楼吃饭。

　　每回都是挨着邢老师坐的，今天信楠坐到了邢老师的斜对面，心里酝酿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邢老师，我觉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私下聊，不必要当着所有人去说，这样有损彼此的形象和传习社的形象，您说呢？”
　　“那谁让你那么自私呢，本来我也想快点的，明天再来两个人，到时候把今天的内容从新讲一遍就好了”邢老师拉高声音说。
　　“还有两个人报名吗？我不知道啊，也没人和我讲啊，您也没和我讲啊”，信楠的委屈又涌上心头，传习社从头到尾都是信楠在管理，但莫名又出现一个合伙人之后，信楠被彻底孤立了。

　　“在这里做事，还真是费劲啊”，信楠似乎是说给邢老师听，又像是说给桌上的其他人听。吃完饭，去厨房洗了自己的碗筷，信楠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活该活该，自找的”，信楠在心里骂自己。

　　打开电陶炉，煮了一壶老白茶。看着玻璃壶里的气泡，使劲儿地嗅着氤氲出来的香气，信楠缓了缓神，也泛起了愁。这个煮茶炉子还是从北京抱过来的，十几斤沉，还有右手边书架上的书，又是一笔昂贵的快递费。
　　信楠喜欢钟馗，莫名的就是喜欢，家里好多钟馗的皮影，剪纸，国画，小铜雕。现在信楠手里的茶杯就是从网上买的钟馗小主人杯，将近两百块，手感不咋好，一切都看在钟馗的面子上。

　　喝了一会儿茶，想了想晚上蒋一诚约她可能聊的话题。爱咋咋地吧，从床底下抽出来前段时间就买好了打包纸箱，开始琢磨先把哪些物品装箱。信楠的妈妈一直和她抱怨，说信楠不论去哪个地方都能给自己搭个窝，妈妈心疼的是钱，信楠心疼的是自己，不论到哪里，都要打理出属于自己的味道和氛围，在有限的能力里绝对不将就自己。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点一根香，然后再煮一壶茶，信楠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白开水了。

　　把衣服从柜子里抱出来，这一箱，信楠想把能打包的衣服和被子都放进去。这一顿折腾就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了，大家都去继续上课了，其实在打包开始的时候信楠就放弃了去教室的打算，当一切都让你极度失望的时候，还有啥可留恋的呢，毕竟水瓶座是有底线的呢，有再一再二，哪有那么多再三再四。

　　翻看手机上的监控录像，是北京院子里的录像。信楠在北京怀柔的长城脚下租了一套院子，开门就见长城，见蓝天，见白云，见日出日落，见星辰，很是舒服。今年是她搬进这个院子的第五年。
　　从监控里看到了邻居两个朋友又去给三三和琥珀喂药，邻居们也都是从市里过来的，和信楠一样喜欢山村生活，有的开了民宿，有的就只是为了生活而已，毕竟经济基础在那里摆着，下辈子不工作都可以了。

　　三天前，信楠从监控里看见客厅的地上有很多白沫，但监控不能全部录上，思索一阵买了会员，果然钱不白花，视频存储一下就连续了。好几个画面看到了三三和琥珀呕吐的画面，整个身体向前一顶一顶的，顶得信楠也难受起来。

　　远水解不了近火，打电话给隔壁朋友黄老师。
　　“黄老师，我从监控看到三三和琥珀又吐白沫了，你方便帮我带她们去我们常去的那个宠物医院给她们看看吗？我过几天就回北京，拜托了”信楠小心的祈求着说，有时候似乎示弱一下，一般男士都会更加愿意帮忙的。
　　黄老师和她的老婆开车带三三和琥珀去宠物医院，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开了药就带回来了，又请了村里的朋友袁老师帮忙一起喂药。三三和琥珀是一对暹罗姐妹，聪明得很，喂药极其不配合。

　　“喂，袁老师”，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
　　“信楠，我觉得你还是抓紧时间回来吧，三三和琥珀太不好喂药了。琥珀还好点，把药片放进猫条里就吃了。三三咋着都不行，塞进嘴里，一转身就给吐出来，还得再喂，两三次都这样。我觉得吧，主人在家，她们也好得快点，还有，我觉得三三是没有好转的。”袁老师在等信楠回答。
　　“袁老师，这样吧，我争取这两天就买机票回。”
　　“那真是太好了”袁老师挂了电话。

　　“哎，喂一片吐一片，再喂一片再吐一片。我去，一片三十块，要是我，我就捡起来吹吹给三三塞进她的嘴巴里，然后按住她的嘴巴，不咽下去也得咽下去，”信楠不由得想。

　　信楠是担忧的，不是浪费钱，更是怕失去。毕竟之前三三很严重的生病过，那个时候三三从床上蹦下来都腿软，毛发突然间失去光泽，还专往角落里母鸡蹲，把信楠可吓坏了，尤其是各种网络搜索以后，说什么猫咪母鸡蹲就是特别难受的表现，说什么猫咪蹲在角落里就是要离去的表现，还说什么毛发突然失去光泽，猫鼻子干涩就是不行了的表现，把信楠吓得在五月份就打开地暖，趴在地上一直盯着三三的一举一动，期间还和各种宠物医院沟通，由于太晚，宠物医院下班，就只能等到第二天宠物医院上班。这一晚上把信楠熬的，就怕三三突然没了呼吸。

　　第二天，请黄老师开车下山去宠物医院，检查了半天，结果医院说设备不足，有些无法检查，没办法又开车去市里，各种检查下来八千多，从排除胰腺炎，排除肠胃有异物，排除猫瘟，最后得出结论是急性肠胃感冒。在医生的主张下，三三还是住了一个星期院，临走时候，信楠边哭边给三三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心里默默祝福三三早点康复。怕出现不幸，见不到三三最后一面。后面还和护士要了棉签给三三掏耳朵，总觉得三三要干干净净的才行，还遭到了护士的吐槽：“都啥时候了，还管这些。”信楠心里更难过了。

　　等到去接三三时候，医生又给开了两千多进口药。回家后，信楠遇到村里的袁老师，袁老师怪信楠没早说，说是给三三吃盐酸小檗碱茧就行，十几块钱搞定，回到家信楠就给三三从网上买药，把两千多的宠物医院的药给丢掉了。心疼吗？心疼。是药三分毒，信楠还是想给三三少吃药，但病还得好。

　　电话铃响，把信楠的思绪拉了回来。
　　信楠接起电话：“诚哥。”
　　蒋一诚：“信楠，我刚在手机上给你发了个定位，一个咖啡厅，你现在过来吧。”
　　“好的，我打车过去，大约六点到。”信楠和蒋一诚的对话永远简洁有效，就是因为这样，信楠在蒋一诚的眼里，就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女孩儿。

　　信楠下了出租车，费了半天劲，才找个那个咖啡厅。咖啡厅挺大的，给蒋一诚打电话让他接自己一下。
　　蒋一诚面前只有一杯柠檬水，免费的。但是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蒋一诚的烟不便宜，每一盒都在一百以上，很少自己买，基本都是别人送。
　　“你想喝什么，点一杯。”蒋一诚又点了一根烟。
　　平时不喜欢吃甜的，现在却老想吃点甜的，不让自己那么苦。但信楠看了看桌上的那杯柠檬水，还是压下了想喝杯焦糖玛奇朵的想法。“就来杯柠檬水就行，喝咖啡喝腻了。”

　　“我也没想到传习社会变成这样”蒋一诚斟酌地说。
　　“传习社变成这样，最大的问题不就是你吗？”信楠心里嘀咕，但还是等着蒋一诚继续说下去。
　　“你说，咱们哥俩以后还能一起做事儿吗？”蒋一诚像是认真的在等信楠的答案，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房地产商人。
　　信楠接话很快，像是之前就已经思考了许久：“诚哥，如果还是类似传习社这样做，就没可能。如果做事有规划，有章法，有预期，脚踏实地的，就有可能。”

　　一阵沉默，蒋一诚继续吸烟，信楠不想再看蒋一诚，转而盯着杯子里起落的柠檬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