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缓缓归矣》以妄为常

23、医生

　　迟转转一抬头就看懂柏舟正靠着墙壁坐下，浑身懒洋洋的发着呆。
　　“这是铁线莲”柏倩对着植物上面贴着的标签，念道。
　　“对，这个种起来，爬起来很快的，我还买了月季，到时候爬满一整个院墙，花开了就很好看”迟转转絮絮叨叨说着。
　　“哇，转转，这是木槿花”柏倩指着其中一只高约一米的花树道：“这种哪”。
　　迟转转在西南边的角落里挖了一个大洞，柏倩吃力的提着树过来，颤颤悠悠的身影很快就稳住了，回头一看，就看到柏舟正稳稳当当拿着。
　　柏倩眼角一酸，低下头道：“柏舟，你给转转拿过去吧”，说完，就松开手。
　　迟转转一抬头就看到柏舟，也不吃惊，只平静道：“再等一下，我要挖大一点”。
　　柏舟见她挖着，挖着，还不及手里花树的根的一半大，不由自主的伸过手。
　　“你要来吗”迟转转问到。
　　柏舟不回答，只安静的看着她。
　　迟转转顺手将铁锹拿过去，柏舟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挖了一个大坑，愉快的将木槿花埋下。
　　风轻轻吹，不知不觉，就剩下迟转转跟在柏舟后面递东西，柏倩坐在一旁，笑得牙不见眼。
　　终于赶在中午前，将所有的植物种好，柏舟沿着墙壁找着水管，等到最后弄完，将土浇湿，只剩下院中间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被冲洗的灼灼发亮。
　　而等到忙完，柏倩瞧着这两人浑身上下全是泥点子，不由笑道：“快，快，去洗个澡”。
　　别墅一楼二楼都有洗手间，只是迟转转头疼道：“我好像没有带衣服”。
　　“没事，你先去洗，阿姨这有”柏倩说着就直接上楼，不一会就拿了件黑色的裙子，迟转转只觉得这应当是柏倩的衣服，也不多问。
　　然而等到换过衣服，诧异的盯着镜子。
　　这是一件黑色缎面旗袍，上面用精致的暗线绣了一朵殷红的花。
　　待到迟转转走出来，柏倩笑眯眯的点头道：“不错，不错，还是你们年轻女孩穿的好看，这可是柏舟专门买回来给我的，不过就是腰太细了，我穿不了”。
　　柏舟坐在沙发上，晒着太阳。
　　他记得这件衣服，那时候自己正好拍戏，认识了一位擅长刺绣的师父，特意定制了两套旗袍，足足等了大半年，一件是按照母亲的尺码，而一件是转转的尺码，只是后来等衣服做好，自己好像已经跑到非洲，也联系不上迟转转，后来干脆就一起给了妈。
　　他想了想，忽然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脑袋，沉默的低下头。
　　“这是怎么了”迟转转悄悄坐过去，小声道。
　　柏倩见两人低着头，只当他们说悄悄话，又觉得自从迟转转来了，柏舟像是好上许多，也乐意两人在一起，干脆想着中午应该煮点什么吃。
　　迟转转见他不回答，小声道：“柏舟，阿姨在我面前哭了好几次，我，我下午给你约了一个心理医生，你到时候和他聊聊好不好”。
　　柏舟安静的点点头。
　　迟转转才缩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下午，柳棋倒是先来了，一见到迟转转，就不免吃惊，几年不见，迟转转因为年少青春而得到的娇艳，如今因这时间，不知不觉中，沾染了一缕书卷气，又或者因为长年累月呆在实验室，越发显得皮肤润白无暇，尤其是穿上这件黑色的旗袍。
　　柏倩活的久了，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到，如今见到柳棋一动不动的盯着迟转转，当即咳嗽了一声，笑道：“来来，赶紧坐，小柳，你要喝点什么”。
　　柳棋收回目光，笑着和柏倩攀谈，心里却是明白迟转转并不好招惹。
　　过不了一会，医生果然如期而至。
　　迟转转上前简单说了几句，就见他和柏舟进了书房。
　　柏倩坐卧不安，柳棋心下无聊，干脆和迟转转聊起来。
　　“转转，你和这位医生是怎么认识”柳棋问道。
　　“我有一位教授他的朋友正好是这位医生的亲戚”
　　“喔，转转你最近还在读书吗”柳棋见这关系乱七八糟，只得换个话题道。
　　“嗯，我今年研三了”
　　“那你快毕业了，想好以后做什么吗？”
　　“嗯，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是跟着我的导师走”迟转转语焉不详道。
　　柳棋一听就知道，这工作怕是涉及到隐私，也不好多问，只得继续道：“对了，你最近有看什么电影吗”。
　　“我不看电影”迟转转笑着道。
　　“不看”这下子，柳棋真是吃惊。
　　“我时间比较紧，而且我觉得电影或者电视剧这类作品掺杂的东西太多，但实际上有些事其实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只是真的需要逻辑的东西，它又无法完全展示，所以，还是看书会好一点”。
　　柳棋叹道：“听你这话说的，觉得你倒是比我还要大的多”。
　　迟转转浅笑不语。
　　柏倩听了一耳朵，也听不明白，只是心里觉得儿子是喜欢迟转转的，干脆插科打诨问起柳棋的生活状况，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黄昏渐至。
　　书房的门才被打开。
　　医生走出来，对着迟转转道：“他已经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很多，我遇到很多像他这种，战争创伤后遗症的人，他现在需要的只有时间”。
　　“时间”迟转转慢悠悠的咀嚼着这个词语。
　　“那他还需要继续和您约时间吗”迟转转提议道。
　　“我已经和他说好，如果他觉得需要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谢谢您”
　　“好，我先走了”三人送到院门，柳棋忽然上前和医生说了几句，迟转转只见到他拿了张医生的名片，不一会儿也走了。
　　柏倩见医生走了，又立刻来到书房门口，犹豫半晌道：“柏舟，要不要喝点水”。
　　良久之后，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柏舟看着正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表情的母亲，鼻头一酸，艰难的控制住自己，缓缓摇摇头。
　　柏倩见儿子终于有了一丝精神气，笑着道：“那医生可真是太厉害，居然就治好了”。
　　迟转转笑了笑道：“阿姨，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这天都黑了，哎今晚就先住下，好不好”两人说着话：“这么晚，你一个人下山我也不放心”。
　　迟转转早就已经约好了车，只要打个电话就行。
　　她正准备继续拒绝。
　　柏倩却是笑着道：“好好，转转，你今晚想吃什么，阿姨，做给你吃”。
　　迟转转见她如此，不得不道：“都可以啊”。
　　“都可以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柏倩絮絮叨叨的在厨房说着，空荡荡的房间里，来回回荡着她的声音。
　　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迟转转头疼的想着自己的实验参数，昨天晚上和学长艰难的扯皮许久，割城献地，才勉强多请了三天假，回头还要007还债，正漱着口。
　　柏倩脸色苍白的冲进来，颤颤巍巍道：“转转”。
　　“怎么了”迟转转冷静道：“是柏舟有事了吗”。
　　柏倩支支吾吾道：“不是，是，老家那边有事，我要回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转转，你能不能帮我看着柏舟”。
　　“老家出事了”迟转转眉头一皱，只随意漱完口，直接拉着柏倩的手道：“阿姨，没事的，我在这守着柏舟，你家里是出了事”。
　　柏倩面色难看道：“是你刘叔叔，他晚上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腿，我想回去看看他”。
　　“刘叔叔”迟转转艰难的想了想，自己哪里有什么刘叔叔。
　　“是我找的老伴，也没有结婚，就凑合着过日子，没办法，我年纪大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柏倩难为情的解释道。
　　“那柏舟知道吗”。
　　柏倩点点头。
　　迟转转一听就明白了，赶紧道：“那阿姨，我帮你买机票，嗯，我正好有认识的人，我联系一下他，让他帮忙，送你去机场，好不好，你先别着急，柏舟这里我每天都和你视频，你看看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我帮你收拾”。
　　柏倩一听，也点点头，去房间收拾东西。
　　迟转转联系司机之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还是昨天柏倩借给自己的，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上前两步就走到阳台，摸了摸还是湿的。
　　不得已又套上昨晚的旗袍，送走了柏倩。
　　迟转转看着静悄悄的二楼，轻轻走上去，慢慢敲了敲门道：“柏舟，阿姨有事回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说完，人就下去了。
　　迟转转坐在沙发上微信吴楚楚，让她有时间帮忙接一下柏倩，顺便帮忙照顾一下，等弄完，正想着自己的衣服怎么办。
　　微信嘀嘀作响，全是实验上个的问题，她这边只能暂时做一些书面整理。
　　忙着忙着，迟转转心里隐隐约约哪里不对劲，还没有想清楚。
　　二楼的门开了。
　　柏舟就见到迟转转正坐在餐桌上，手指不停的敲击着，偌大的一楼，来来回回全是键盘的声音。
　　“怎么了”迟转转疑惑的站起来。
　　柏舟看着她，双手不停，脸却是看着自己，自己没有反应，她又低下头。
　　于是等到柏舟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又从厨房拿来面包，迟转转才后知后觉，自己真是忙傻了，居然把早餐给忘记了，眼见柏舟准备将牛奶倒在杯子里。
　　迟转转立即上前道：“等一下”，说着话的功夫，就把牛奶拿开。
　　“吃这个太凉了，你先放一放”迟转转说着，继续道：“柏舟你先等一下，我先做个三明治给你，鸡蛋是在冰箱里，你要番茄酱吗，我总觉番茄酱怪怪”。
　　柏舟只看着她手忙脚乱，时不时自顾自的说话，仿佛是一点都不在乎柏舟会不会回答自己。
　　最后，两人早餐吃了鸡蛋芝士三明治，外加一杯放凉的牛奶。
　　“你回去吧”柏舟吃完早餐，从干哑的嗓子，挤出这句话。
　　迟转转听到，只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说话。
　　等到迟转转从厨房里出来，干脆直接拉着柏舟的胳膊，把人带到院子里。
　　柏舟只看着她又从厨房拿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翠叶正浓的植物，几乎被剪掉了一大半的叶子。
　　柏舟皱着眉看着，迟转转像是意识到他的好奇，解释道：“我听卖花的老板说，要先剪掉他的枝叶，才好开花”。
　　柏舟沉默的看着几乎没有花骨朵的植物，良久之后，搬了一张藤椅出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中亚倒是阳光比这晒，晒的那些孩子皮肤通红。
　　迟转转见柏舟悲伤的凝视着远方，不由起身，也搬了张藤椅过来，也坐过来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