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重阳》penitence

7、少年

　　秦恒和越阡这边到军营接受了表功，听差遣的人说述职的话直接去围场。正好在那边去述个职，安排下职位就可。

　　秦恒紧接着和越阡说，今天秦影也在围场待着。到时候他引荐一下，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说开就好了。

　　这边，越阡想着先去安排职位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秦影。一个策陵军统领整天日理万机哪有这么多时间来安排。

　　烈日当头，围场的宽阔更像一个天然的蒸笼。越阡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深刻意识到或许自己运气是真的不好，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秦影看着眼前的越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他费千辛万苦要找的人，被跑掉了。

　　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结果现在人家就在堂而皇之站在他面前。觉得怪异吧，又说不上来。

　　“来人，将他扣下来！”

　　越阡躬身行礼，笑脸相迎，抬手打断即将上前的士兵，“慢着。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说罢，越阡便将自己的资料递了上去。

　　秦恒走到他们中间劝说，“哥，你这又是为何？枉用和你之间有什么恩怨说开不就好了吗？不止于此……”秦恒一边说一边将秦影拉开。

　　“你叫他枉用！？”

　　越阡打断秦恒回答，上前一步直视着看着秦影，眼神一转，眸中带笑。

　　“秦将军这是怎么了？是枉某这长相像秦将军的哪位旧识吗？”

　　他唇角勾起微微而笑，这是一种挑衅的微笑。

　　秦影看着越阡愈发觉得，这越国太子怕不会是十年前从崖上摔下去，把脑子也摔坏了吧。

　　越阡同样用眼睛回复他，他才把脑子摔坏了，不，他脑子就没好过。

　　突然，一声高亢清冷的嗓音打破了围场的寂静，从远处的角落传来，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秦影。”

　　这简短的呼唤仿佛带有某种威压，让围场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行礼，声音中充满了尊敬与畏惧。

　　“拜见摄政王殿下。”

　　楚陌的出现让整个围场的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到越阡面前，而越阡此刻才意识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向他行礼，唯独自己还站在原地。

　　楚陌轻轻一甩衣袖，仿佛在驱散这冷清的氛围，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平身。”

　　这两个字一出口，围场上的人们都纷纷直起身子，神情中带着一丝轻松。

　　楚陌眼神冷然地盯着秦影，“秦影，怎么扣人是你家传统？”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秦影深吸一口气，他自然感受到主子的威严，不敢有丝毫怠慢，“属下不敢，只是这枉用校尉属实长得很像一位旧人。越——”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楚陌就冷厉地打断了他，眼神紧紧盯着秦影，“不必多说。”

　　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楚陌突然转过头对秦恒说，“你哥这毛病也非一天两天，这次柯城一仗你打得不错。以后就调到本王这，随你哥一起。”

　　秦恒顶着那张黑皮，嘿嘿一笑，“多谢王爷恩典，属下定不辱命。”

　　话落，楚陌再次看向越阡，注意到他手指尖的银针。

　　他突然伸手抓住越阡的手，将他的手翻转过来。他轻轻地摸着越阡的指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针转移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越阡看着自己的银针就这样消失在楚陌的袖子里，顿感不妙。他试图挣开楚陌的手，但楚陌的力气出奇的大。

　　越阡在秦家两兄弟视线被挡住的一瞬间，迅速抽回手，一掌挥出。

　　但楚陌似乎早有预料，稳稳地接住越阡的手，还顺势将他腰间的匕首没收。

　　越阡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小声腹语狠厉道，“楚相存，别在我面前发疯！”

　　然而，楚陌似乎并未受他言语的影响，他的眼眸轻轻抬起，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手一拽，拉高越阡的手腕，紧紧贴着他说了一句。

　　“没疯，只是在这地方再打下去，恐怕交易也没法做了，我的殿下。”

　　越阡正要往楚陌心口打去。交易？是那个吗？

　　楚陌拉着越阡的手腕就往屋内走，一阵风过徒留两位在寒风中不知所措。

　　秦恒回首一想，“哥，来切磋一下。好久也没和你打几场了。”说着他跳上擂台，秦影心中有点担心越阡会做什么，但看王爷刚刚那样应是没事。

　　“好呀，那今天我就来和你切磋切磋。”

　　围场静室屋内，楚陌将心口的木盒拿出来递给了越阡，“给。”

　　越阡正要接过木盒，楚陌又突然将木盒收了回去，“怎么？王爷是想出尔反尔！？”

　　楚陌勾唇眼角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没有，给你。”

　　越阡猛地往前想迅速将木盒抢过来，楚陌迅速回手，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越阡就这样栽进了楚陌的怀里，有一瞬间楚陌想起来很多事。

　　十五年前，越阡和他比武的时候要跳下擂台的时候，不小心歪着就这样从擂台上摔进了他的怀里。

　　越阡瞬间推开楚陌，“楚陌有病得治，堂堂大楚摄政王答应好的事情怎还带出尔反尔？！”楚陌将木盒抛到越阡手中。

　　“没有。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楚陌在说这句话时他看向越阡的眼神，泛蓝带着光。

　　越阡愣住了，嘀嘀道，“骗子罢了。”说着越阡转身就要走。

　　“匕首给你。”一道弧形稳稳落到越阡手心。

　　越阡疑惑地看着他，眼神狠厉带着挑衅，“你不怕我现在一刀捅死你吗？”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银针不好，匕首还是给你留着防身。”楚陌温润清丽的嗓音透过越阡的耳朵。

　　“你去围场看看，到时候秦影会给你安排职位。”

　　他怕他又走远了，哪怕知道他回来找他。

　　越阡看着楚陌那自信的模样，冷然发笑，“那王爷最好小心一点，别哪天走在路上就横死街头了。”

　　围场上，秦家那两兄弟打得热火朝天。越阡站在一旁看着，秦恒看着越阡在一旁看着，叫道，“枉兄，上来我们来切磋一下，我看看你的功夫怎么样？”

　　越阡摆摆手，“不了，我最近身体不好。”

　　越阡不是不想打，只是可能不愿意和秦恒打。越阡只输过一把，在十五岁那年，可能变的是自己。

　　想来越阡鬼使神差往靶场走去，楚陌过来一会出来看见秦恒和秦影都在休息。眼睛中闪过一丝波动问两人，“枉用呢？”

　　秦恒喝着水咕噜，“看着好像往靶场那边去了。”

　　楚陌快步往靶场那边走，他刚进靶场便听到各种欢声和鼓舞声。
　　“天哪！这小兄弟哪个营的！可以呀！”
　　“可不是，到现在射了多少支箭了，弦无虚发！这准头绝了！”

　　这不一会越阡身边就围起来不少人，鼓掌声连绵不绝，“小兄弟可以呀！”

　　三箭连发，蒙眼，盲射多中靶军中红心。

　　“好呀！太漂亮了！”

　　还剩一只，越阡拿起箭箭在弦上，瞄准前方。一阵风吹过，越阡的黑发随着风在空中摆动，黑棕色的眼睛散发着黑宝石一样的光泽，眼神瞄准着红心，只有稳操胜券。因为一定会中，为何？因为他是越阡。

　　“中了！五十支箭！没有一支空靶！兄弟你厉害呀。”士兵们纷纷对越阡钦佩不已。

　　少年放下弓，看着靶场上所有的靶。光透过云层，打在越阡的脸上。

　　越阡笑了，那不是讥讽的笑，不是带着恨意的笑，不是绝望的笑。

　　那是越阡的笑，一个天生傲骨的少年，最本质的样子。

　　风吹拂着少年的脸颊，连这时的太阳都偏爱着他。

　　楚陌看着少年从几十支箭射到最后一支箭，那一刻微风浮动，回落进他的心。

　　楚陌想起来了，多年前越国群国赴宴，那天围场上阳光也是这般好。

　　越国国君设了彩头，一场射艺比赛最后的胜者，彩头是一块追云玉佩。

　　多少少年贵女跃跃欲试，楚陌亦然，少年倨傲，目无一切，连胜几人后，他狂傲不羁射满全靶。

　　须臾间，围场一侧传出呼声，他拉着弓弦，偏转肩膀，望到呼声尽头，骄阳偏爱恣意，微风眷恋少年。

　　在围场翻涌的阵阵呼声里，他和少年视线徒然交汇，弦送箭出，从少年眼角飞过，震断了他们目光。

　　他蓦然快速转身，再拉起弓弦，这一下他射中少年身侧靶心，随即他恣意一笑，看向他的目光，心尖发颤。

　　他不知为何如此，只知，他想此刻少年眼眸只独留他一人。

　　可后来，骄阳下，围场上草长莺飞。他知他为越国太子，越阡。

　　那场射艺，楚陌此生难忘，他与他逐利争名到最后一刻，他看出他心性傲然，天生傲骨。
　　那天，他射箭赢过了所有在场皇家贵胄公子王爷。

　　包括他。

　　原来他心中的不甘，无奈，欢喜皆因他。

　　楚陌骤然心脏一阵剧痛，他侧身靠着围场营帐后，浑身冷汗，心脏来回胀疼。

　　他用内力持续压制着疼痛，过了一会疼痛消失了。

　　楚陌摸着心脏，呵，原来这就是十五年前的那次疼痛吗？

　　原来啊……原来，他十五年前就喜欢了。

　　楚陌强撑着身体，失焦的视线里，远处的少年一如当年。

　　一瞬间，画面再度重合了，天地倾倒里，楚陌身体垂直落下，砰一声巨响，围场草长斜光打进他眼中，而深深的爱恋终是泄出，“越阡，我……疼……心悦与你。”

　　风停下至，一句呼唤声，将所有人目光移到围场角落处，“快来人！王爷晕倒了！”

　　秦影快步上前扶住楚陌，越阡握住他手腕把脉，对着秦影用口语说出两个字蛊毒。

　　秦影稳定将士们，越阡驮着楚陌走进屋内。越阡将楚陌从他身上收走的银针翻了出来，给他先针灸，秦影随后快步走了进来。

　　越阡有条不紊施针，淡然发问，“看你的样子，你早知你家主子中过蛊毒？”

　　“太子殿下，不是也知道？”面对秦影没好意地反问。

　　越阡冷声呛他，“我在郾城曾给他治过疫病，若不知，他早该死了，还用得着你在这放肆！？”

　　“殿下竟救过王爷？是在和鄙下开玩笑吗？”

　　越阡听到这话，手里拿着的银针示意秦影，他现在扎下去楚陌必死。

　　“越阡，你敢！”秦影怒吼。

　　越阡收回银针，讥讽笑着，看向秦影，“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现在让他死，我可以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要是真想让他死，我就不会救他，你也别认为我不想让他死，我只是不屑于让他这样死。”

　　“请收起你的小人之心。再者说，秦影，你打不过我。别不知死活，连带着自己主子一起赴死！”秦影被越阡一句一句堵回嗓子眼，不敢再发一言。

　　“我开服药，你去抓。让他休息几天就好了，他身体里的蛊虫虽然被强行排出了，但余毒未清。我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何事，从而导致气急攻心，好再也是因祸得福，清了不少余毒。好好生照顾着吧，且别让他就这样死了。”越阡狠厉地看着床榻上的楚陌。

　　秦影总觉得很怪，看越阡此架势仿若王爷只能死在他手中一般。

　　“好，鄙下也希望殿下说话算话。此前话语，是我言之过甚，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但眼下，风云纷乱，耽误不得！”

　　越阡猛然起身，甩出匕首，冷光直面秦影而来，秦影抬头迎上，跪在原地一丝未动。

　　“呵，耽误不得！？他死了，你们谁又耽误得起！我告诉你，不是来听你讲二两废话。”

　　“有问题，就去解决它。楚陌的命，在我这，我未点头，谁来也不行！”

　　“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