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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Past 第三十三章 烟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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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很快被查封了,萧缘也回了家。
但他一句话也不愿意对徐越说,甚至成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去上学,也不肯出去玩。
徐越不明白过了一年萧缘为什么就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以前的他安静,但是爱笑。
不像现在死气沉沉,见到她就多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他会吃方姨做的饭菜,但徐越做的他宁愿饿一天也一口不碰。
“缘缘,你就这么怪妈妈吗?妈妈不也是在为你好吗?”
徐越终于按捺不住,在萧缘又一次放下筷子要回房间时,她把人叫住了。
方姨张了张嘴想劝劝,可她什么也不了解,又无从开口。
“方姐你先回去吧。”徐越说。
“缘缘,你做出这种事情,你让妈妈怎么接受啊,妈妈只是为了你好…为什么你要一直这么怨恨妈…”
“为我好?”萧缘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睛里却是阴冷的憎恶。
“把我送去那种不是人待的地方,是为我好?
“让他们打我骂我,不让我吃饭不让我喝水,是为我好吗?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们打我…你从来都不信,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对我,同性恋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萧缘不想哭,但是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顺着下巴滴到颈窝。
“还是我让你恶心呢。”
徐越被他吓到了,脸色也变得难看,她朝萧缘伸出手:“缘缘…”
“别碰我!”萧缘咬着牙,“不要碰我。”
“缘缘你冷静点…”
“你要看吗?”萧缘突然问。
没等徐越回答,他便一抬手,脱掉了上衣。
苍白的肌肤上是新旧交杂的疤痕,都是被皮带抽出来的,上臂和腰背处尤其多。
他瘦得吓人,那些疤痕更加触目惊心。
“缘缘…”
“看着我…你看着我!”
徐越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却被萧缘近乎崩溃地嘶吼吓得没了反应。
“这些…都是他们打的,我要是没有逃出来,早被打死了!
“恶心吗…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因为你!”
这些话说出口,伤害了徐越,也伤害了自己。
徐越呜咽着哭了出来,看着那些疤痕,她不敢想像萧缘受过多少苦。
心脏像是被萧缘刺了一刀,疼得厉害。
“缘缘…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不该送你进去…我…”
萧缘看着徐越哭红的眼睛,心里的恨意不减反增:“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扭头跑上楼,留下徐越一个颓然坐在客厅,脑海里全是萧缘身上的伤,还有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我错了吗…”
她忽然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很多年都没有过。
明明…她只是不想萧缘走了歪路。
萧缘反锁了门,焦躁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鬼使神差地,他拉开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雕刻小刀。
他伸手摸了摸刀柄,熟悉的触感让他尘封一年的回忆重新浮现。
“我喜欢你…”
“萧缘,缘缘…”
“以后我们上大学了,我们一起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他不想回忆,可肌肤记得那些亲密接触,记得唇舌的温度,记得靠近时那一刹那的悸动。
萧缘哽咽了一声,痛苦地抱着头,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
我做不到了。他想。
握着刀的手一直在发抖,刀刃破开手腕的皮肤,温热的血顺着刀划开的纹路往外流,顺着手腕往下淌。
一滴,两滴,滴在木地板上,顺着木质的纹路流淌。
就像那天,张智敏温热的血滴到他的脸上,顺着下巴流了下去。
萧缘想用力点,让刀口更深。
可是好痛,他试了两次,突然害怕了,下不去手。
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他讨厌自己的胆怯,更讨厌自己就算如今这么不堪也还是想活。
萧缘从抽屉里找到大号创可贴,撕开随意贴到一指长的伤口上。
伤口挺深的,但是应该不至于失血过多死掉。
刚一贴好,鲜血就渗透了创可贴。
打开书包,里面还装着他准备带去参加集训的书,因为放了太久,都已经发黄了。
萧缘胡乱地把书本都倒出来,拖着旧书包走到衣柜前,抓着自己平时穿的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
书包的夹层里是他的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他的压岁钱还有萧铭意留给他的一点资金。
他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窗户,是暗的,没有亮灯。
草坪上传来一声闷响,是萧缘弓着背跳了下去。
脚底被震得发麻,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萧缘坐了今夜最后一班高铁,一路向南,离开了家,离开了这里的夏天。
他坐了几个小时的高铁,在高铁上,他拉黑了徐越所有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其实萧缘的家乡也是南方,但不像现在这样,去到了天气潮湿炎热的地方,街道上的人操着一口他听不懂的粤语。
这里很繁华,但要在这样一个地方生存,也很难。
萧缘高中都没读完,甚至只能算初中学历,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萧铭意留给他的钱不少,但他更想自己养活自己。
他换了手机和手机号,租了间小房子,在酒店后厨干着洗碗的工作。
其实住宿舍会更加省钱,但是宿舍是多人的,他不想靠近其他人,只想忙完后能自己安静地待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放空一会儿思绪。
换了手机号之后,萧缘就彻底和徐越断联了,只是那张卡定时都会有钱转进来,像是无声的挽留。
萧缘新办了一张银行卡,把旧卡塞在书包夹层里极少去碰。
酒店很忙,尤其是晚市,经常忙得连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他日复一日地生活着,蹩脚地学着别人说粤语。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干点别的,但是看来看去好像还是这种待在后厨不用和太多人接触的工作最适合他。
有天放假,萧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腿上躺着公园里的野猫,花斑的,胡须很白很长。
他挠了挠它的下巴,它马上舒服地呼噜噜了起来。
“哎!今晚去我家写作业,我妈做饭了。”
“好啊,正好写完作业我们可以打几把游戏。”
“哪还有时间打…”
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踩着夕阳余晖经过,嘻嘻哈哈地斜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爽朗的笑声吸引了萧缘的注意,他抬起头望向他们三三两两的背影,连手下的猫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那天他在长椅上坐了很久,一直坐到月亮高悬,公园里人影稀落。
他摸了摸手腕上凸起的伤疤,轻轻垂下了睫毛。
长椅一侧坐了个陌生的男人,他有点烦躁地按着手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几口。
萧缘看了他一眼,想起身离开。
男人“哎”一声。
“你坐,你坐。”
萧缘又有点不好意思走了。
男人又抽出一根烟,递给萧缘。
“……”
鬼使神差地,萧缘伸手接过了那支烟,学着男人的样子含在了唇间。
他给萧缘点着了火,火星闪动时萧缘吸了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
“咳咳…!咳!”
“第一次抽?别急,你要慢慢来。”男人看着萧缘的脸,忽然有点愧疚。
看上去还小,自己怎么就教人抽烟了呢?
手机嗡嗡震,他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喂,您好?请问是姜先生吗?”
他一边应着“是”,一边对着萧缘点点头,起身走了。
剩下萧缘一个人,慢慢地抽完了那支烟。
烟雾缠绕着指尖,消散在空气里。
酒店生意很好,人手一直很紧张,萧缘已经连轴转的忙了半个月,不过还好,老板会发加班费。
但他一直没时间剪头发,头发长得已经遮住了眼睛,他只能全部撩上去,用服务生的皮筋绑住。
尤其是有一天,酒店直接被包了,听说是上海的大公司在这里谈合作,阵仗不小。
他忙活到半夜,早就没了困意。
换下满是油烟味道的衣服,他走出酒店。
刚下过雨,现在天空没有几朵云,月亮像是被水洗过,明亮澄澈,月光洒在地上,却被路灯吞噬了。
他靠在路灯边,松开被绑住的头发,按了按被扯疼的皮肤。
“咔擦”一声,打火机点燃了含在嘴里的烟,一簇烟雾被他轻轻吹出来,随着风有了形状。
“哎,哎,合作愉快啊,姜总您请回吧,我有司机。”
今夜的合作谈成了,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出来一干人,被簇拥在中间的女人漂亮干练,脸色根本不见红。
她走出大门,看见了站在路灯下抽烟的萧缘。
萧缘靠着路灯,微仰着头,碎发有些凌乱,吐出来的烟雾细细描摹着他脸的线条,微微失焦的眼神不知道在看着夜空哪里。
他抽完一支烟,捻灭在指尖,一抬头看到面前打量着他的女人,有些不耐地拧起了眉毛。
谁知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发亮的眼睛里闪着惊喜。
“你好,我叫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