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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21:32,青柠剧场后台演播厅。
      谢骄年跟在伴舞后边下来,往公共化妆间走。
      年轻的小伙子们脚步匆匆,一点儿松快的表情都欠奉,换了服装就得赶下一场。
      谢骄年不,他的场已经完了,慢悠悠在后边吊着。深邃的眼妆在汗水的浸润下已经花了,糊成一片。
      大颗的汗珠顺着饱满的额头滑下来,挂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汗珠子碎成几瓣下来,裹着劣质的眼影粉,迷了眼睛。
      刚才跳舞的时候有几个撑地的动作,手上都是灰,身上还穿着舞蹈服,他又不敢拿袖子去蹭,只能不停眨眼。
      公用化妆间里各自忙碌着,他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卸妆。
      镜子里那张脸和荧幕上的小鲜肉比起来,已经算不得年轻,仿佛只能靠着廉价化妆品勉强堆砌出一份精致来。
      不由得他仔细端详,就被工作人员催着让位。
      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得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换好衣服,麻利顶上去。
      青柠剧场是个民间演艺团,人员不算多,伴舞都是租的共用的。转场很赶,化妆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忙不过来,只是催了他一句,就顾自忙去了。
      谢骄年粗暴擦去残妆,眼尾被揉搓得通红。他把脏污的化妆棉攥在手心,被里面的类酒精物质蛰了一下,才发现手指关节不知道怎么蹭破了。
      这时候才恍然感觉到疼痛。
      这要换在六年前,别说手指破了,就是眼里进了沙子,经纪人都得黑着脸过来把工作人员挨个儿骂上一遍。
      目光瞥过镜子里如此狼狈的自己,来不及伤春悲秋,已经又被催着一通赶紧给下一位临时演员让位。
      谢骄年从椅子上站起来,侧身让到一边,忍不住去想,六年前啊,那还是他刚出道,却也是正红的时候,妥妥的公司一棵摇钱树。
      各种资源任君挑选,谁敢让他接这种不入流的演艺团的表演。
      不过也是他自己选的。
      也许他就是没这个命。
      他把化妆棉团扔进脚下的垃圾桶,换了衣服艰难从人堆里挤出去,在门口的杂物柜里拿了自己的外套。
      他弯着腰,起身的时候有群人从门口进来,脚步匆忙,和他撞上。
      和他相撞的是个极有吨位的“壮士”,谢骄年一时不察,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挤得没能站稳,拿衣服的手下意识撑了一下,拄在铁质柜门上。
      衣服掉到地上,手心正好按到尖锐一角,钝疼顺着掌心脉络涌上,霎时红了一片。
      谢骄年疼得吸了口气,靠着墙才站稳了。
      他垂着手,还没转身,就听到骂骂咧咧的高亢女声。
      气息还挺稳,就是声不太好听,尖锐细长,于是听起来就显得愈发刻薄。
      谢骄年弯腰捞起衣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往边上让了让,等他们先过去。
      女人还在骂,戳着胖胖的手指让他道歉。
      其中夹杂着几句旁边人的安抚,只是响度和骂人那位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骄年在嘈杂一片的噪音中转身,把泛红的手心怼到女人眼前。
      他眼尾还泛着红,眼睛也因为眼影粉尘的缘故不怎么好看,看起来就像是疼哭了。
      女人单调的国骂哽了下,心虚的往里边躲了两步:“你、是你撞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别想碰瓷啊。”
      谢骄年简直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他拎着外套往肩上一搭,“麻烦让一下,谢谢。”
      女人侧着身又往旁边退了两步,和身侧几个小姑娘在门口挤成一团,勉强让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来。
      谢骄年紧贴着墙往外蹭。
      他以前吃过亏,对于这种人挤人的场合有点排斥,尽量敬而远之。
      和女人擦肩而过时,挡在里边的一个女孩子忽然盯着他问,“哎!你是不是……”
      谢骄年被盯得莫名其妙,那个女孩子歪头盯着他看了会,旋即睁大了眼,“谢骄年?你是谢骄年对不对!”
      谢骄年有些懵,尚有些佝偻的脊背一僵,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年头偶像就像是韭菜,一茬一茬的换。荧幕上沉寂上半年,都十分影响人气。何况他已经被挤到边缘挣扎了近六年。
      骂他的和爱他的都已经慢慢沉寂,他像是一颗不被记住的荒草,再没人在意他如何艰难的在夹缝里往外钻。
      他摸不准这姑娘是怎么个情况,只能回以沉默。
      姑娘却很是激动,眼睛亮亮的,脸蛋红扑扑的,嘴角矜持的抿起:“我、我没认错吧!我很喜欢你的!你的舞台我看了好多遍,绝对不会认错的!”
      谢骄年这下是真的愣了。
      当年他红的时候是真的红,一度霸占流量偶像榜首断层出道,各种活动各种资源接到手软。
      但沉寂下来的那段时间,他名声并不好,黑料铺天盖地泼下来,如同附骨之疽。
      那时候,铺天盖地的骂声,多的是脱粉回踩。没有粉丝敢为他发声,他也辩解过,但没人相信,又很快被泼上的一波又一波黑料压下去。
      后来慢慢就什么都没了。
      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被打压,被雪藏,被遗忘。
      他自己都不再敢以圈内人自居,连个糊咖十八线都算不上。
      这还是六年后第一次,有人说,谢骄年我很喜欢你。
      谢骄年用力眨眨眼,弄到眼睛里的眼影粉还没跟着眼泪一起出来,眼睛一阵阵发酸。
      有人捅捅小姑娘的胳膊,小声说“妙妙,演出要开始了,快走吧。”
      谢骄年狼狈的转过脸,没再回头,只是在心底认真说了句谢谢,悄悄把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

      谢骄年在夜晚肆意挥舞的妖风中深呼口气,激荡而复杂的心情差点被糊了满嘴柳絮。
      他哽了下,顿时深感满腔感动真情错付,只能扶着垃圾桶,弯腰呸呸的吐。
      纪陨时转着手上的车钥匙圈,走过去在他屁股上拍了把,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
      谢骄年瞪他一眼,扒拉下粘在嘴唇上的柳絮毛毛,没还手也没回嘴。
      纪陨时挑着眉,接过外套,递给他瓶水,“眼睛怎么这么红?”
      谢骄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又递回去。纪陨时哭笑不得,“这个还要我拧,你是小姑娘吗?”
      谢骄年默默翻个白眼,心道你是对这个年代的小姑娘有什么误解?
      纪陨时观察着他的表情,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清清嗓子,“当然,小姑娘主要看脸,在某些人面前就手无缚鸡之力,比如我们年年这样的。”他憋着笑,“到了另一类人面前,就是能徒手扛大米和煤气罐的女壮士。嗯……比如我这样的。”
      说完他眨眨眼,笑眯眯的把水拧上,不忘补上一句:“但我们年年就不这样。”
      这人仿佛得了“认真就死病”,说话没一句正形。
      插科打诨确实轻松减压,而且只要谢骄年不理他,或者只要他想,过不了几秒就能恢复正常。
      谢骄年习惯了,抢过他食指上晃来晃去的车钥匙,走到路边的停车处开了中控锁,径自坐了进去,把车钥匙往前座一扔。
      纪陨时认命的把自己塞进驾驶座,变档踩油门一气呵成。
      “走,”他打了个响指,“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谢骄年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好歹是做过艺人,哪怕职业道路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但仍然怀揣梦想的谢骄年为了身材依旧保持着极度自律的饮食习惯。
      他是易胖体质,恨不得喝口水都再三斟酌。
      这个时间点吃是不可能吃的,打死都不吃!
      他的便宜代理经纪人纪陨时纪先生则没有这个顾虑,他胃不好,一日三餐顿顿不能落,偶尔寂寞了还要偷摸摸点个宵夜解馋。
      谢骄年嘲他,“有钱了是吧。”
      “是啊,”纪陨时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笑,“这不我年哥出场费刚到手,就想着请你吃大餐。”
      “呵,”谢骄年撇撇嘴,抓过旁边靠放的叮当猫玩偶乱rua一通,中气十足的假装小声嘟囔,“还不是剥削我的。”
      纪陨时眉一挑,“我听到了啊。”
      谢骄年埋首在玩偶毛绒绒的肚子里没说话。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没什么能给纪陨时剥削的。反倒是这六年,纪陨时帮他许多。
      小屁孩出道即巅峰,连这个圈子的真相都没认清,凭着一腔愣头青的心气儿头撞南墙非要撞个你死我活。
      那天他被一群人按头灌酒,就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把他救下来的。
      他眼看着纪陨时眨眼间一口气白酒就灌了一瓶,他酒量其实没多好,只是喝酒不上脸,灌到最后脸色白的过分,全靠一口气撑着。
      当天酒桌上下来,纪陨时直接就进了医院。
      胃出血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
      那时候他已经因为得罪了圈内大佬,被经纪人下了最后通牒,不去道歉的话就等着被雪藏。
      道歉的饭局就安排在那天下午,他再蠢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理都没理,转道去了医院。
      纪陨时窝在病床上啃苹果,看见他还挺高兴的,含混的说,其实这种事儿吧,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我觉得你干净。
      谢骄年问,那我要是欲拒还迎呢?
      纪陨时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拍拍手,说,那就当我喝多了,真心喂了狗。
      他看着谢骄年,特真诚又补了一句,我觉得不能。你说呢?
      谢骄年手中摁着水果刀,低头沉默的削好一个苹果,笑着露出了几颗白牙,说,我也觉得不能。
      他出了医院,被暖融融的阳光一照,只觉得一身轻松。
      ——
      纪陨时的车停在路边,带着谢骄年进了一家“老厨烧烤”。
      老板都认识他们了,也没让伙计送菜单,探出头在后厨喊,“小纪又带朋友来了啊?”
      纪陨时进了里间,也扯着嗓子喊,“是啊,还是老样子,羊肉串不要,多上点猪五花,肥瘦的!”
      谢骄年瞪他,“过分了啊纪陨时。说好的请我吃饭,结果就你吃我看着?”
      “请你请你,哎呀,”纪陨时立刻把菜单推给他,特无辜,“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给哥省钱。”
      “……你自己想吃,别把锅扣我头上啊。”谢骄年掰了双筷子给他。
      纪陨时一笑,脱了西服外套,撸起袖子,边走到小保鲜柜旁拿了两罐雪花:“杜哥,两罐啤酒我自己拿了啊!”
      谢骄年撑着额头看他,就像在观摩大型熊孩子现场。听见这句话,他才皱起长时间未精修过的眉,“喝酒?你胃还要不要了,换常温的吧。”
      “哎呀,刚放进去,没多冰,再说就两口,没事的。”
      纪陨时麻利打开一罐,对嘴灌了一大口,打开推给谢骄年两罐啤酒一撞:“其实是想庆祝一下。”
      “啊?”
      谢骄年愣了下,回过神就有点不好意思。我千年一遇粉丝的事儿你也知道啦?
      就觉得因为这点事高兴得差点哭了还挺没出息的,居然还被看出来了。
      纪陨时不知道他脑补的小剧场,咕咚咕咚喝了半罐,故作淡定的说,“那什么,我给你谈了个综艺。”
      “虽然是个网综,可能受众比较小,风格和你也不太搭……别这么看我。虽然你时哥我也没什么本事和人脉,但说了要让你红,我都记得。”
      纪陨时看着他,他垂着眸,表现得漫不经心,只是手指已经死死扣上桌子角。
      “我就觉得,哪怕是网综,但好歹是个机会呢。你考虑考虑——话我没说死,想不想去都随你……”
      谢骄年沉默片刻,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才抬起头来,也举起啤酒跟他的撞了下,猛灌一口。
      “我能做什么?”
      纪陨时这次注视着他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说,“做你自己。”
      谢骄年喉结滚动,他艰难张了几次嘴,发现声音像根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忽然他站起来,抓起面前的啤酒,咕咚几口灌下去,面色潮红,双手重重砸了下桌子。
      “时哥牛、逼!”

      烧烤店伙计来送烤串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上端的烧烤托盘扔出去。
      谢骄年上头的情绪退了点,有点讪讪,红着脸坐回去,双手捂住眼睛。
      “怎么了这是?”伙计纳闷的放下东西,弯腰看他,“没事儿吧?”
      谢骄年腾出一只手摆了摆,纪陨时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没事,熏着眼睛了。”
      “没放辣椒啊?”伙计把托盘往纪陨时那边推了推,连连道歉。
      纪陨时哭笑不得,“不是,和这个没关系,不用管他,你去忙就行。”
      伙计揣着愧疚走了,纪陨时默默啃了两串猪肉串,擦擦嘴,“……合同在车上,你看是我现在去拿还是直接回家里看?”
      谢骄年已经差不多调整好心情,抬头就看见嘴上说回家的经纪人,结果没出息的盯着烤串咽口水。
      谢骄年自我反省了一下,心说也不容易,平常跟他一起清汤寡水的,吃个外卖都得暗戳戳的,也是挺心酸。
      “先吃吧你,”他忍不住又替纪陨时流下一滴心酸的泪水,闷声闷气的,“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纪陨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都不等他说完,麻利的抄起串儿,“好嘞。”
      谢骄年:“……”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初见:时哥英雄救美挡酒事件。
    谢骄年:(揶揄)是,喝完直接就进医院了。
    纪陨时:(挠头)这个吧,怎么说呢,我不是,其实我那时候是走错包厢了……我们在隔壁包厢聚会,然后我喝的有点多,去了趟厕所,回来就迷迷糊糊。加上酒气一涌,热血上头,就冲上去了。
    谢骄年:(挑眉)那在医院你说你懂,你觉得我干净。
    纪陨时:那不是,不是,你知道吗,可吓人了,当时你手里拿着刀。你削苹果,本来那苹果有这__________么大,结果在你手里三两下,除了核没两口肉了。我怕呀,我在病床上,还不能大动,我就怕哪句话说错了,你可能想削的就不是苹果……
    谢骄年:(扭脸,盯人,微笑)
    纪陨时:(诚恳)咳,那个,我就是贪图年哥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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