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绘愫

3、瘟疫惊变

　　今晚皇上大概又回来吧！
　　她在小厨房忙里忙外，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刚刚把菜摆好，皇上便来了。
　　“呀，朕的卞婕妤真能未卜先知，早有预谋准备了佳肴。想吊住朕的胃口啊？”
　　皇上笑容可掬地看着眼前这位美人。一袭海棠暗纹对襟白衣，裹着纤腰玉手。领口袖边滚着青花缠枝月季，百褶裙的下摆上加了一道荷塘莲花锦缎青襕。让人一看颜色便清爽下来。更不用说素脸桃面，两弯柳叶眉，和最令人神魂颠倒的眉间一点朱砂。
　　“预谋倒是有，未卜先知却是不会。能不能吊住皇上的胃口，要皇上亲自吃了才知道。“卞之眉盈盈一笑，嘴角转出了一朵花。
　　眉眼盈盈处。萧方智心中不禁一动。她真的好美啊。
　　萧方智指着一碟蒜苗炒肠上放着两片黄澄澄的荷包蛋的菜，问道：“朕没见过这菜，这是什么？”
　　“两只黄鹂鸣翠柳。”
　　萧方智笑了笑，指着另一盘飘着白葱的清汤道：“把这个汤岂不是一行白鹭上青天？”
　　卞之眉颔首点头：“皇上英明！
　　萧方智又看见一盒点心，问道：“这个呢？看上去很精致漂亮。”
　　“谢皇上赞赏。这是玫瑰茉莉糕。是用晒干的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瓣和着面粉，鸡蛋，蜂蜜做的。”
　　萧方智听了，连忙夹了一块吃，细细品尝，赞道：“甜而不腻，香而不硬，松软可口。而且既能看见点心里头的花瓣，又能吃出花瓣的味道。眉儿，你的手真巧！
　　眉儿！突然被他那么亲热唤她，到叫她有些不自在。
　　“那这碗粥呢？”
　　卞之眉笑道：“这粥的名字我还没想好。粥是用莲子，芦荟，雪梨，小米，决明子等二十三种食材熬成的。这天热，皇上怕是早上中午都没吃什么。这粥有润胃清肠的功效。皇上最好先吃一碗粥，等肠胃调理顺通了，再吃别的，就不会对胃有冲撞。”
　　萧方智的眼里已不啻有喜悦赞赏，而且多了几分爱意：“好，好。朕听你的，先喝粥。”又沉思少顷，道，“不如叫这个粥为富贵身安？”
　　卞之眉双眼一亮：“好名字，谢皇上！”
　　两人便有说有笑地吃饭。
　　卞之眉看了看身边这个眉目俊朗的皇上。他真的和白炎很不一样。她给皇上和给白炎做饭菜是一样用心的。可白炎从不过问菜名，永远只是说“好吃”一词。这菜，好歹也是她两三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辛苦做出来的。白炎和她一起吃饭时，少有言语。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想他自己的心事。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和白炎根本不像夫妻。至于到底像什么，她从来没有结论。

　　吃完饭后，卞之眉抱起琵琶道：“我唱一曲可好？”
　　萧方智微笑点头，静静地看着她。
　　点点滴滴的珠落玉盘声泠泠渐起，好似仙境中的美梦，缓缓甜上心头。只听她唱到：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尤恐相逢是梦中。”

　　一曲奏完，余音袅袅幽幽，听后亦盈盈在耳。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呵呵，萧方智心中冷笑，如今梁国已是奄奄一息，不由多久就会灭亡。哪里来的“舞低”，有哪里来的“扇底”呢？一愁凄凉从萧方智的眼里滑过。
　　一开始，卞之眉就隐约觉得萧方智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昏君。虽然她也肯定他也不是顶尖聪明人。但凭萧方智的能力，即使不能给梁国带来盛世繁华，但至少能还它天下太平。刚刚看到他眼里掠过的一丝无奈。她更加确实了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是昏君啊！他也想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只是，凭他的一己之力是不够的。一定，一定是有谁束缚了他。所以，他只能当一个傀儡皇帝。
　　萧方智见她一脸无奈地默默地看着他，以为她是伤感了。连忙把她拉入怀中，温言安慰道：“不怕不怕，眉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有”从别后“的一刻。”
　　是的，她是伤感了。可她伤感的不是他们会分开，而是萧方智现在的处境。一个人要眼看祖上流血传下来的江山即将毁于一旦。有所思却不能有所为。每日要听他人的摆布，然后听到地方一处处复失，将士一名名牺牲的消息。这该是多么悲壮呀！
　　她顿了顿，道：“皇上，我没事……”话还没有说完，身子突然很不适，猛然咳嗽。她急忙用帕子捂住嘴，以免不雅。
　　陡然间，咽喉痛，头脑痛，全身发热。自己究竟怎么了？
　　“眉儿，你……”
　　“嗯？”卞之眉抬头见萧方智神情惊讶。她顺着他的目光，竟发现自己手中白帕上有一口鲜血！
　　“传太医，快！”
　　卞之眉呆住了，她怎么会这样？她还没有探察到军情，还没有看到白炎踏入长安。怎么可以就病了。

　　万太医替卞之眉细心诊断，一脸惊讶，诚惶诚恐地告诉皇上卞婕妤染了瘟疫。力劝皇上赶紧避离此地，而且要把卞婕妤隔离起来。
　　萧方智挥了挥手，说卞婕妤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人还是要隔离。不过他绝对不离开她半步，他要亲自照顾她。
　　太医一个劲地劝皇上，可萧方智态度依旧坚决如山。太医把消息告诉皇后，哪晓得皇后对此事也置之不理。臣民也只好由得皇上。

　　卞之眉再次从床上艰难地睁开双眼时，发现萧方智一脸疲惫。可他还是惊喜地问她：“眉儿，你醒了！如何？感觉可好？”
　　卞之眉还没有力气回答，只说了一个字：“水。”
　　“快到水来，卞婕妤要喝水。”他用命令重复她的要求。
　　叶蝉连忙倒了一杯水。萧方智扶起卞之眉。接过水杯，小心喂她饮水。
　　卞之眉很渴，毫不秀气地把三两口喝完了那杯水。这时，她才注意到房间内所有人脸上都蒙有面纱，唯独他，萧方智，没有戴，还一脸祥和地看着她。
　　她马上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以肯定，自己染上了能传染的重病。
　　她立刻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缩到床脚，低头道：“皇上，眉儿得了重病，您不要靠近我，赶快回去休息吧。”
　　明显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颤抖着无助，害怕，伤心和惊恐。
　　萧方智一手把憔悴可怜拉了回来，轻轻把他抱住，心疼道：“乱扯，什么重病？别自己吓唬自己。太医说你的病情发现得早，没有任何危险，会马上康复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
　　“那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我睡了几天？
　　萧方智依旧轻声道：“六月十二，你只睡了一晚。”
　　真是个不会说谎的男人，卞之眉的内心摇了摇头。倘若自己真的没事，他怎么会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呢？要是自己只睡了一晚，他又怎么会双眼下陷呢？而她表面上却装单纯，星眸清澈望着他道：“那为什么她们都戴面纱，皇上却不戴？会被传染的。”
　　萧方智温柔地吻了吻她眉间的朱砂，道：“要是我也把脸蒙起来，哪里能照顾好你啊！而且，我是好人，上天是不会让好人无端端地被传染的。”
　　他竟然自称“我！”
　　卞之眉心里有多么感激啊！这个男人，放下皇帝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只因为她病了，他担心她，他想照顾她。卞之眉看他一脸如春光般温馨纯粹而又自信的笑，也就放宽了心。安静地躺了下来。
　　萧方智替她盖好被子，温声道：“安心睡吧。你会越来越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有‘从别后’的一刻。”
　　她被打动了。如果说白炎为了她破例送了她芙蓉冰片玉镯，那时她是甜蜜如新婚。那此时萧方智无微不至地守护她，就是幸福胜久别。她想它也许会爱上这个男人，虽然理智上她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他。甚至不应该对他有好感。
　　但感情的事，哪里轮的上“应该”来主裁呢？
　　天啊！她究竟在想什么啊？怎么满脑子都是萧方智孤独的身影呢？她是间谍，大周国的间谍啊。为了密探到军情她才来这里。她应该是要思考如何获得军情，而不是满脑子的吴浓软语。眼前的萧方智只是让她获取到军情的工具而已。白炎，才是她真正的夫，才是她真正的天下！
　　可萧方智对她的好，对她的宠爱，早早已胜于白炎对她的爱。她可是性情中人啊！面对此情此景，怎么不会有感情呢？
　　他们都在想着彼此，却不知道，就因为萧方智那一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断送了，也决定了卞之眉的结局。

　　约莫半个月的时间，卞之眉的病在萧方智的照顾下完全好了。皇上说卞婕妤重病初愈，不易受惊。下诏晋卞婕妤为昭仪，替她压惊。
　　成了昭仪，又是皇帝的新宠。卞之眉已经可以进出御书房。她会每每在关键时刻给萧方智沏茶，然后留心扫一眼奏折内容。之所以白炎的军队百战百胜，是因为她到夜晚便会飞鸽传书把重要军情透露给白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