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醋意》雏猩

9、第九章

　　“你可以不用这样。”

　　姜生眼中的情绪有些淡，其实更多是疑惑。

　　他这样，明明得不到任何回报。

　　姜生很清楚，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

　　魏华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咨询室里安静了好一会。

　　其实这两个人待在一起，突然安静下来，是常有的事。

　　魏华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有新鲜话题逗姜生开心，姜生也不擅长主动和人说话，所以两个人坐在一起，或者微信视频的时候，一般都是魏华问什么，姜生就答什么，少数时候，能把处在情绪淡期的姜生逗笑。

　　每次姜生弯弯眉眼，或者嘴角微微勾起一些细小的弧度，魏华看着看着也会忍不住乐起来。

　　一开始，姜生只是微微偏过头，强忍住笑意，平复了好一会后，又和魏华聊起来。但和他渐渐熟络起来以后，再看他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姜生就会红着耳尖，笑着骂一句“笑的好傻”，然后两个人低下头，肩抵着肩，靠在一起，轻轻笑好一会。

　　两个傻子，明明还是朋友的关系，待在一起的时候，却时常泡在热恋期的粉红泡泡里，始终不自知。

　　······

　　魏华像是终于从那阵浓郁的异样情绪中挣脱出来，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边继续着给姜生剪指甲的动作，边像是为了配合姜生此时有些迟钝的思维，极其缓慢地开口，

　　“所以现在我们算是，更好的朋友？”

　　姜生反应了一会他话里的意思，同时也在努力分辨着魏华说这话时的情绪变化。

　　好半天，还是不太能摸清他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人也太难懂了，真是狡猾，连情绪起伏都这样微妙，让人无处可窥。

　　姜生也学着他的样子，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

　　“以后还会做最好的朋友的。”

　　魏华握着指甲刀的手一顿，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姜生，有些并不明显的难过情绪在眼中翻涌。

　　他突然哑着声音，很认真，又极不自信地改了口，

　　“我们，能不做这种好朋友么？”

　　可怜又卑微。

　　姜生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犹豫着缓缓开口，

　　“为什么？”

　　因为我比较希望，能用这个条件，交换一个，和你谈场恋爱的机会。

　　魏华张了张口，又很快反应过来，把那些荒唐的想法埋进心底，最深处。

　　无人可窥，不见天日。

　　“没什么，那就先做更好的朋友吧。”

　　魏华垂下头，捏着姜生的小拇指，替他剪完最后一个手指甲。

　　“放松点，别紧张。”

　　咔嚓，咔嚓······

　　“下次再忍不住自我伤害，就给我打电话吧，我能陪你很久。”

　　也能及时来到你身边。

　　承诺一样，魏华故意语气轻松，自顾自下了一个约定。

　　收好指甲刀的前一秒，魏华抬起另一边手拍了拍姜生毛茸茸的发顶，语气郑重，又格外温柔。

　　“你乖一点，多爱自己一点。”

　　“这是你和我，做更好的朋友的条件。”

　　指甲刀被他收进抽屉里，发出一声闷响。

　　魏华再次回到姜生面前，又坐在了那个小板凳上，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把姜生的手握在掌心。

　　借着好朋友的身份。

　　“你多依赖我一点，让我多照顾你，了解你更多。”

　　“这是你和我，做最好的朋友的条件，明白么？”

　　当然，这个条件，用来交换我们的一场恋爱，也终身受用。

　　魏华埋在心底的一颗，见不得光的种子，似乎在某一瞬间，悄悄破土生芽了。

　　······

　　虽然魏华面上看着一切都好，但他从给姜生剪完指甲开始，已经是第三次，盯着姜生手背上新冒出来的那几个伤口，发呆超过五分钟了。

　　“今天，还是和上次一样画画吗？”

　　姜生有些不太熟练地抛出话题，试图把魏华从这种沉重难挨的情绪漩涡中扯出来。

　　“想画画吗？”

　　“想。”

　　魏华抬头和姜生对上视线，轻易看破他眼中的心虚和慌张。

　　小蛋卷不擅长说谎。

　　“真的想？”

　　姜生暗自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又小小声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

　　这话听得魏华心软软的，和他说话时，嘴角忍不住泄出些笑意。

　　“今天不画画，我们来聊聊天，行么？”

　　“你又要问我问题了吗？”

　　或许是最近和魏华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姜生已经能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表露情绪了。

　　比如现在，姜生几乎是一瞬间，就皱起眉头。

　　其实他不太喜欢魏华一直向自己提问，这会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紧张，甚至不安。

　　第一次心理咨询的时候，姜生清楚，提问，回答，这是心理咨询的必要步骤，所以并不打算主动提起这个，但姜生自己都没想到，虽然只是趁魏华低头打字的时候，很轻地皱了皱眉，却还是很快被他察觉。

　　于是之后的心理咨询中，魏华都尽量不向姜生提问，就只是引导，引导他放下防备，起码能在咨询室里轻松呼吸。

　　“不问问题，今天我郑重地，向你自我介绍一下。”

　　“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向我提问，我不介意。”

　　握着姜生的手，又一次捏了捏他的指尖，试图拉他回神。

　　“好。”

　　姜生像是对此难得地，提起了些兴趣，看着魏华的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睫毛长而翘，像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首先，我的名字，魏华。”

　　“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出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是跟妈妈姓的。”

　　魏华提到妈妈的时候，不自觉轻轻地笑出声，眼睛像是突然亮了一下，呼吸都更快，

　　“好巧，我也是。”

　　姜生侧过头，和他撞上视线，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诧异。

　　魏华笑了笑，或许是看姜生这副睁大眼，认真听讲的样子太可爱，忍不住抬手，很轻地拍一拍他的脑袋，又接着说，

　　“我刚出生那会，只肯她抱，别人拉我的手我都会哭的很厉害，最后我爸索性就让我跟着妈妈姓了。”

　　“所以我跟妈妈姓，完全是因为我比较聪明，生下来就知道，要多爱她一些。”

　　魏华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却下意识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再做斟酌。

　　还是不说了，实在破坏气氛。

　　刚想问问姜生跟妈妈姓的原因，下一秒又想起来，不久前刚答应过他，不问他问题。

　　又一次张口无言。

　　“我跟妈妈姓，是因为我爸爸，欠她很多。”

　　出乎意料，姜生主动捡起话题，哪怕魏华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也许对他来说，并不那么容易倾诉出口。

　　或许这等同于，让他亲自揭开伤疤，仅仅为了和魏华交换秘密。

　　但交换过往，尽管过程会鲜血淋漓，痛苦难挨，可何尝这不是一种遗忘痛苦的方式呢？

　　残忍却有效。

　　“我父亲，是个很光鲜体面的人。”

　　“他很爱我妈妈，却只爱我妈妈。”

　　“我存在的意义，或许是我父亲背叛爱情后，为了让结局不至于太混乱，而毫不犹豫送出去的赔偿品。”

　　提到这个，姜生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或许说是麻木，才更贴切。

　　情绪稳定，呼吸频率正常。

　　魏华只觉得心口好一阵地泛疼。

　　兴许是他难过得太明显，姜生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在手背轻扫，安抚熨帖。

　　“对不起。”

　　“不要难过。”

　　有些无措地向他道歉，眨着清澈漂亮的眼睛，笨拙地安慰，像一个不小心犯下大错的笨小孩。

　　魏华摇了摇头，抽出被姜生握住的手，在他陷入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是不是其实并无用处的自我怀疑之前，掏出了藏在口袋已久的夹心水果糖。

　　糖衣被轻易剥开，然后递到姜生唇边，示意他张口含下。

　　“谢谢。”

　　柔软唇肉轻轻张合，夹心水果糖很快被粉嫩舌尖卷入口腔。

　　某一瞬间，湿润指尖。

　　或许是触感实在柔软，魏华像是被电了一下，极快缩回手，又在姜生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间，两指轻捻，仔细感受湿润暖意。

　　姜生像是没察觉，含进水果糖的一瞬间，熟悉又霸道的酸涩占据口腔，激得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有了上一次吃糖的经验，他迫不及待用某一颗尖牙咬碎糖粒，舌尖细细感受着，夹心里，并不明显的一丝甜软。

　　“诶你别咬啊······”

　　“这种糖就是要慢慢吃才有意思。”

　　魏华忍不住出声提醒，但看见姜生因为尝到甜蜜而满足地眯起眼时，又突然噤了声。

　　心跳又开始诡异地加快了。

　　偷偷深呼吸过几次后，魏华勉强摁住了跳动失序的心脏，主动捡起最开始的话题。

　　“好了，继续听我自我介绍。”

　　姜生点了点头，尽量让方才那些被自己刻意隐藏的坏情绪散得更快一些。

　　“今年26，无婚配无对象，有个发小，还有个很漂亮很可爱的朋友。”

　　越说到后面越不对劲，眼底的笑意明显坏起来。

　　看着姜生的眼神暗示意味很浓，像是很期待他问出关于那个“很可爱很漂亮的朋友”的问题。

　　感觉这人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和这人待久了，姜生也开始被带得坏点子一箩筐，于是有意逗他一样，眼神无辜，很认真地发出疑问，

　　“你的发小是······？”

　　“白助理，北京口音很重，一整天正事不干到处晃悠的那个，你来的时候应该见过他，有印象么？”

　　姜生装作似懂非懂，其实他毫无印象，交了预约单给前台后就直接来找魏华了，一路上什么都不在意，直接屏蔽掉了大部分路过的人。

　　但是这时候，姜生装得很认真，好像确实见过这号人一样。

　　“好像······有一点的。”

　　本来就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姜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魏华莫名有点不太爽，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你竟然会记得他？”

　　“记得······吧？”

　　一时间有些摸不准魏华现在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姜生默默改了口，开始假装不确定。

　　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好聪明的小蛋卷。

　　“又骗我，你其实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魏华难得清醒了一会，看出来这人就是故意逗自己。

　　都有心情拿他逗趣了，看来没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不过想想还是觉得不太舒坦，忍不住小小声抱怨，其实更像是撒娇。

　　“你这么坏啊你······”

　　姜生莫名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小动物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痒痒的，磨得心口很软。

　　大灰狼装成大型犬讨摸摸要抱抱，别说，还装挺像。

　　这人表演学院出来的吧？

　　看上去学的也不是心理学，倒像是表演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