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醋意》雏猩

8、第八章

　　“手上，怎么多出来一些伤口？”

　　魏华小心捧着姜生的手，盯着他手背上新冒出来的细小伤口，心口有些闷。

　　窒息，又施展不开，实在难挨。

　　······

　　第二天约定好的心理咨询，姜生如约而至。

　　他的状态，相比前一天晚上入睡前，像是有些差。

　　魏华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笔，看到他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忍，决定让他先坐下。

　　姜生注意到面前，有好几个，像是只会出现在幼儿园里的彩色小板凳。

　　色彩鲜明，光是看着，就觉得可爱，坐在上面，心情都忍不住好一些。

　　“今天感觉很冷么？”

　　魏华不动声色，把话题往他今天一直揣着兜的原因上引，语气很轻松，像是在同他讨论早餐内容。

　　其实从第一次咨询开始，姜生就一直把手踹在兜里，但是经过这几天和魏华相处，他就很少再把手踹在兜里了。

　　魏华把这当作是姜生熟悉他，甚至开始接纳他的一个信号。

　　但是姜生今天，躲躲藏藏的，魏华几乎是从他进咨询室开始，就注意到他的异常了。

　　“有一些，咨询室开了冷气。”

　　姜生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咨询室的落地空调，然后愣在原地，垂下脑袋，心虚地抿了抿唇。

　　“冷气······你指的是，30℃的空调么？”

　　魏华后仰着，往椅背上靠了靠，指间转笔的动作没停，他闷闷地笑出声，很冷，听上去心情不太好。

　　“没想到你对温度这么敏感啊，小蛋卷。”

　　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咬着这个昵称。

　　他这几天对这个昵称，尤其钟情。

　　唇齿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是慵懒又倦怠的语调。

　　即使他现在冷着脸说话，但在念出这个有些可爱呆气的私密称号时，仍旧给人一种，温柔暧昧的感觉。

　　“吃过早饭了？”

　　魏华嘴上虽然这么问，却已经拉开了办公桌右下角的柜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米白色的保温桶。

　　这让张口想说“一会就吃”的姜生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只能红着耳尖，摇一摇头。

　　“那正好，今早的粥熬多了。”

　　“海鲜粥，是你喜欢的口味，一起吃？”

　　“好呀。”

　　眼睛都亮了亮，看着魏华把保温桶打开，不一会，海鲜特有的香气，混着浓稠的米香，就这样飘进姜生鼻子里。

　　很快，咨询室里都是海鲜粥的香气。

　　这种温暖又稠乎乎的味道，让姜生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魏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两个小碗，然后把保温桶里的粥小心拨进去，像是故意一样，动作慢极了。

　　姜生看不下去，于是有些不满地控诉，

　　“你故意的吗·····”

　　“好坏。”

　　倒是很像盼望主人投喂，等着急了，然后咬拽着主人裤腿，撒泼打滚的小猫咪。

　　想到这，魏华忍不住笑出声，一边默默加快了拨粥的动作，一边还不忘给处在炸毛边缘的姜生顺毛。

　　“好了，不逗你了。”

　　没一会，魏华就把粥拨好在碗里，边上还挂着一个汤匙。

　　他抬起手，把那碗，浓稠喷香的海鲜粥推到姜生面前，接着冲人挑一挑眉，语气从容，

　　“温度正好，尝尝？”

　　姜生藏在衣兜里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把手往里塞了塞，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眸。

　　察觉到他心虚的小动作，魏华又故意逗弄他，

　　“你现在状态比前几天好的多了。”

　　“不能总是让我喂不是？”

　　说是这么说，不过其实如果姜生需要的话，魏华也是愿意的。

　　他十分享受，且乐在其中。

　　“我······我有点，不太好。”

　　姜生很轻地蹙了蹙眉，抬眼对上魏华的眼眸。

　　眼睛有些湿湿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浅薄的水汽。

　　意外觉得他有些委屈，像是流浪许久，终于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猫。

　　魏华突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心脏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被人使劲掐了一下。

　　心尖尖那处，酸涩难安。

　　“手伸出来，我看看。”

　　魏华再没有耐心等姜生慢吞吞地反应，起身绕过办公桌，在姜生面前蹲下，然后把手探进他衣兜，掏出那只，一天前还皮肤细腻，现在手背，却在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细小伤口的手。

　　手被魏华握在掌心，传递暖意。

　　他垂眸看着姜生的手沉默，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姜生却能敏感地体会到，他强烈的心疼，和愧疚。

　　像是在惋惜一件，生来就属于他的艺术品。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魏华微微抬起头，仰视的角度看着他，眼眶却红得仿佛要滴出血。

　　“姜生，我现在也有一点，不太好了。”

　　声音很哑，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汹涌难挨的情绪。

　　“嗯？”

　　姜生略微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眼眸清亮。

　　梦莲湖，似乎微微泛起了涟漪。

　　“好闷啊，还酸酸的。”

　　魏华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膛，同姜生一起，感受自己此时，异样的心跳。

　　“你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吗？”

　　姜生摇了摇头，但是此时贴在魏华胸膛上的手，似乎变成了一小段，连接两人心脏的，柔软缎带。

　　因为他的心跳，好像也开始诡异地加快了。

　　“是心疼。”

　　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试图让姜生集中注意力。

　　“姜生，你自我伤害，我会很疼。”

　　看着魏华泛红的眼圈，姜生的关注点却意外地跑偏了。

　　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被魏华握住的手，在某个瞬间，同他很松地，十指相扣。

　　随时能被挣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魏华却愣神许久，不自觉加紧了扣住姜生十指的力道。

　　这下好了，永远都分不开了。

　　他有些自暴自弃，又破罐破摔地这样打算着。

　　“朋友之间，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听见姜生几乎是天真地问出这样一句，魏华整个人都懵住了。

　　几乎要忘记呼吸。

　　心口也更闷更痛。

　　原来魏华自认为，两人紧紧相扣的手，在姜生不经意的蜷指间，就能无比轻易地分开。

　　原来他的底线在面对姜生的时候，这样不值一提。

　　原来自己早已卑微地准许，不管两人发生过什么，只要姜生愿意，就可以随时抽身。

　　“或许吧。”

　　魏华极其费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强压住顷刻间泛上来的酸涩劲。

　　“但是我会这样，是因为我把你当做了更好的朋友。”

　　姜生点了点头，指尖在他的掌心里调皮地蹭一蹭，又接着很认真做出许诺，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把你也当做我更好的朋友？”

　　魏华摇了摇头，尽力掩藏眼底的失落。

　　“你可以不用这样。”

　　姜生明显感受到魏华突然低落的情绪，莫名想说一些什么话，哄他开心。

　　“可是我想把你当做我更好的朋友。”

　　直到这话说完，姜生才反应过来，从前的他，是不会为了想要哄谁，刻意说出什么话的。

　　没什么所谓，更不会在乎什么人，姜生很早以前，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性淡漠，最不讨喜。

　　如今会变成这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魏华笑了笑，抬手去揉乱姜生软乎乎的头发，眼眸纯粹清澈。

　　“谢谢你，我很开心。”

　　看上去却远没有他说的那样开心。

　　姜生有些不知所措，心底那股怪怪的情绪，让他感到很迷茫。

　　尤其是和魏华对上视线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看见他费力扯起的嘴角，姜生只觉得心口很闷。

　　几乎要喘不上气。

　　“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到底······”

　　魏华很轻地皱一皱眉，生生止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呼吸略微急促，思索一会后，再次开口。

　　“手上，怎么多出来一些伤口？”

　　他在照顾姜生的这几天，明明已经偷偷把房间里，姜生有可能接触到的尖锐物品，都藏到自己房间了。

　　怎么还是······

　　“自己扣的。”

　　姜生语气很平淡，眉眼微微垂下，视线停留在两人此时，松松交握着的手上。

　　出神许久。

　　“你······”

　　魏华张了张嘴，胸腔里闷着一口气，不是怒，是疼。

　　十分长久而强烈的疼，灼烧神志，崩坏神经。

　　实在是说不出，更多别的什么，只觉得无力，也十分无奈。

　　魏华下意识垂头，也专注地看，两人相互贴蹭的手。

　　沉默好一会，他才有所动作。

　　“你等一会。”

　　魏华松开了握住姜生的手，缓缓站起身，绕到办公桌的小抽屉前。

　　拉开，推回。

　　姜生看不见他在抽屉里面拿了什么，或是放了什么，只能听到一声闷响。

　　魏华再次回到他跟前，拖来旁边一张，和他现在坐着的椅子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小红板凳。

　　坐下，然后又一次牵起姜生的手。

　　比先前更果决，握着他手的动作，也更坚定。

　　不容挣脱，不允拒绝。

　　简直霸道得很。

　　姜生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魏华手心里躺着的一个，秀气的指甲刀，这才明白他想做什么。

　　“乖一点，别乱动。”

　　没给姜生拒绝的机会，魏华直接捏住了他的指尖，操着指甲刀，替他小心修剪。

　　“你······”

　　姜生看着魏华此时有些冷的眉眼，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像是不自觉间，又被他带着走了，压根想不起来反抗。

　　看见姜生这副胆怯受惊，又不敢说话的可怜模样，心里的郁结莫名散去许多，魏华哼笑一声，又开始习惯性出言逗弄他，

　　“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要不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尽量不弄疼你？”

　　还敢不敢威胁得再随心所欲一点了？

　　姜生很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皱了皱鼻子，有些不自在地清一清嗓子。

　　“什么······好听的？”

　　“你自己想。”

　　指尖又被他玩笑一样地捏了捏，很调皮的小动作。

　　魏华像是故意的，恶劣又幼稚，给姜生抛出一个难题。

　　“嗯······魏老师，好厉害······”

　　尾音被刻意拖长，很像撒娇。

　　魏华听到这话，不自觉愣了愣，反应过来姜生说了什么之后，耳尖很快被烫红。

　　视线从姜生微微泛着粉的指尖，一下转移到姜生的侧脸。

　　本想看一看姜生说这话时的模样，结果他在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就飞快偏过头，耳尖又烫又红。

　　感受到心脏再次，诡异狂跳，姜生突然有些恐慌。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甚至不敢再看魏华的眼睛，条件反射一般，想躲着，避着这个，引起他一切反常行为的人。

　　可不管他再怎么试图避开魏华看过来的视线，以掩饰异常，却还是会被轻易察觉。

　　本以为这回又要再次安静好几分钟，结果就在姜生已经做好了放轻呼吸的准备，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一声闷闷的低笑。

　　接着是魏华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叹，

　　“很厉害么？”

　　“那么厉害，怎么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唉，我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