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复活节的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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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来了，不算可惜，更何况这还是神亲自算命，迪亚波罗决定无视内心喷涌而出的无力感。
他反复告诫自己高手不问出身，真正的预言家都大隐于市，哪怕看起来比较有个性，卡珊德拉的预言也没人看得上，这很合理。
“我先看看你的面相。”雅利安神灵凑近了上下打量，时不时“嗯”一声，若有所思。
“你是怎么来的？要如实说，不得隐瞒，否则占卜会出错。”
迪亚波罗于是告诉他自己遇见过神，遇见了有特异功能的人类，还被神奇力量扯到这个地方来，考虑再三后，把博物馆的细节也一并交代清楚。
“原来如此，你的同伴有打开时空之门的能力，这在神中不罕见，只不过他被忘记好几千年，连文献记载都不多，力量尽失，这太冒险了，一个不稳定的门，根本就找不到方向，到这里来也是情有可原。”婆楼那听完后拈着手指分析。
“等等……我从刚才就想问，什么是替身?你家阁楼里的恶灵吗？”巴力一脸疑惑。
“我猜大概是某种超能力，不是谁都能用，一般人看不见。”迪亚波罗只能给出假设。
“他们攻击我，但主人死去后，替身也就失效了。”
“……据我所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类可不少，既然神能拥有改变自然现象的能力，凡人获得同样的能力恐怕也不是偶然事件，但关键在于他们是如何得到的？你说他们阻拦你偷文物，你偷了什么？”
“一支箭。”迪亚波罗比了个手势，形容了一下箭的形状大小。
婆楼那更沉默了，他似乎回忆起什么让他不爽的事，脑后自带的金光都黯淡下来，而迪亚波罗特别好奇对方背后到底什么构造。
“请问那支箭到底是什么？”对神秘事物依旧保有兴趣的逃家青年微微侧头，试图找到一个角度看婆楼那背后，然而失败。
“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有着多种祭祀神的道具。为了与神接近，与宇宙的本质、唯一的真实（Satyam）接近，人类尝试了诸多办法，获取力量，灵魂脱壳，研究哲学，试图看破命运。”婆楼那眼神空灵，圣光普照，声音也十分磁性，富有异域风情的英俊脸庞足以让罪人都哭着请求超度。
“你说的箭或许是一种与神沟通的工具，人们通过它，来得到神的认可……”
他说的十分玄妙，还没等迪亚波罗思考完箭与神的认可有什么联系，婆楼那就把手伸出来朝他摊开。
“给我看看你的手相。”
迪亚波罗面色一滞，带了点防范地看着对方。
“手相暗示命运，你不是想要知道未来的路吗？我知道，你很不安。”婆楼那抬抬手指，以示他很认真。
迪亚波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手伸过去。
“嗯，你的名字……是恶魔。人类取这个名字还真是……等等，这手相？”婆楼那欲言又止，随即一把抓住迪亚波罗的手，翻来覆去观看。
“真是好手相……真美，这手相真美。”
他左右端详，越凑越近，虽然表面依旧庄重得体，但力气极大，令迪亚波罗讨厌被人接触的本能尖叫不已，理智又强按不要冲动。
“你拥有光与暗的两面……啊，我看出来了，你被人知道这个真相很愤怒，讨厌被人知道秘密。放心，我不会深究的，就此打住。”婆楼那看着迪亚波罗抗拒的神情当即改口。
“但这不重要，重点是你拥有被神宠爱的体质。”
被神宠爱？是指他连日来不断倒霉，反复误入更糟境地的运气吗？这还能称之为宠爱？
迪亚波罗皱眉看着对方。
婆楼那眯起眼睛，像个平常江湖骗子一样神秘兮兮。
“没错，被神宠爱，被命运注视，你只是察觉不到而已，神是奴隶主，他们用力量干涉你这样的普通人，赐给你力量，或者陷害你，玩弄、利用、监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迪亚波罗不无怀疑地问，对渐渐转向奇怪的话题感到戒备。
“你无法用人的价值观来评判神，对他们而言，无论是赐予你死亡，还是把你变成别的东西，也是宠爱与关注的表现，而你很弱，无法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婆楼那顺着迪亚波罗掌心的纹路看过去，仿佛从中看到了某种虚幻的过往与未来。
“如果你碰上的是个善神……你或许会获得比别人更多的资源，智慧，容貌，幸运，但一旦遇到了麻烦的家伙……或是原来的那个家伙想法改变，你就会大难临头，你们并非对等关系，如果神要对你做什么，你无法选择接受还是不接受。”
听起来还不如别被他们注意到最好，迪亚波罗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一点。
“喝！”婆楼那突然两眼圆睁，狠命捏了一下迪亚波罗的腕骨，让他别走神，好好听自己说话。
“求知者，你不能被甜头冲昏了头脑，你正被注视着，这就意味着你正踩在刀尖上，你有永不放弃的性格，但你也是盲目的，你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求生之举，会不会波及未来的安宁……或者说，你知道，但你不会停止。”
“你不能落入命运的陷阱，求知者，只有永怀反抗之心，才能抵达未来。”婆楼那滔滔不绝，听得迪亚波罗不明所以，手被反复抚摸，神圣光线更是刺得他眼睛疼。
“警惕命运，恶魔。”
他格外强调了几个词，空灵双眼没太聚焦，估计他眼里的迪亚波罗也是模糊一片。
“……那我到底能不能离开这里？”
迪亚波罗决定无视没意义的废话，问关键问题。
婆楼那缓慢站起，手臂金圈映射出光层，但背后的无形灯泡还是紧紧跟着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迪亚波罗。
“我有预感……时机成熟了，很多年以前，我还没有现在这么衰弱时，曾经发现过关于未来的异常。”
异常？
迪亚波罗不由得后退一步。
“我们看得比人远，看得比人清晰，我们更早知晓自己的衰退命运，但我们能看到的有限命运尽头，正被一扇时空尽头的紧闭大门拦住。”婆楼那空灵的声音透出诡异，他的意大利语说得很好，就跟普通的意大利人没有两样。
“那不正常，命运始终都该绕时针轮盘行走才对，而如今我却感到命运的机芯仿佛发生了故障，被拆掉了一个齿轮，于是所有人都换了样貌，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另一种形式相遇。”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本来不该这样认识？”迪亚波罗认真凝思，大概琢磨出了点对方的意思。
“我无法回答，但我确信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哪怕命运会和异常对抗，但这已经造成的毫厘之差，这个未知的‘错误’，也一定会造成越来越大的裂痕，最后通向谁也不知道的未来，甚至战胜命运也说不定！”婆楼那语气跌宕起伏，终于绕回迪亚波罗想听的问题。
“所以我们应当行动……你的到来或许是转机，我想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这小子，找到出去的路？”一旁的巴力也没听懂，他忍不住询问。
“去东边，去复活节的花园，如果我没记错，上一个“活着”来的人类就在那里。”婆楼那指着天边。
“伊斯特的城堡？但那里不是只有一个普通女人吗？”巴力疑惑。
“你进去过吗？”婆楼那问。
“呃……没有，那个城堡不让我进。”
“这次不同，我有预感，只要你带上这个奇怪的……我是说虔诚的求知者，你们或许会遇到转机也说不定。”婆楼那神圣的脸转向迪亚波罗。
“记得谨慎行事，幽灵最近很异常，它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你们得避开它。”婆楼那再次提醒。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迪亚波罗问起这个他一直好奇的问题。
“……一个被怨恨缠绕的流浪者，或许也曾经是个倒影，没有人与它成功沟通过，最好避开它行动，你们最好赶快出发，如果能够成功逃出去，你的命数还会很长。”婆楼那坐回去，手边的瓶子插着莲花。
……
迪亚波罗整装待发，逃离的希望就在眼前，巴力兴致勃勃跟着他，非要与他一起走。
迪亚波罗思认真看着眼前男子，以沉默表达他并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共同行动。
“命运是有引力的，我认识你或许也写在了命运的书页里，不管我们是什么姿态，但两个有引力的存在会碰面。”巴力回答。
“你可以预测未来？”迪亚波罗还是决定从实际需求出发，毕竟预测未来听起来非常厉害。
“假如有一天你可以看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的未来……岂不是看透了全部人的命运？如果依据观测行动，消除抵达未来前的陷阱，那未来不就会被改变吗？”
“……那我可做不到。”巴力收拾了工具，掏出个罗盘确认方位。
“我看不到那么远，况且命运是早已成型的东西，想改变它可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敢与命运硬碰硬，如果说谁有改变命运的能力，恐怕只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甚至连时间都可以推翻的超然之力才能做到吧。”
“依我看也未必。”
婆楼那在一旁说话。
“人的精神被证明有无限可能，既然已经能驾驭名为替身的力量，说不定还有进化的空间，在不知道今后发展的情况下，多一个人帮忙未尝不可。”
他这话倒很中肯，迪亚波罗表示认同，决定接受巴力的跟随。
“我感谢您的指点，您是一位了不起的神，您值得更高的尊敬……不考虑跟我们一起走吗？”
婆楼那摇头拒绝。
“我已经没有归处，现世的人大多都遗忘了我，如果你还感谢我，就在现实世界为我留名上贡吧，但说起来，你居然是个男人吗？如果不是看到你的手相，我还以为你是大个子女人……”
“他是男人……只是憔悴了点。”巴力赶紧帮忙证实。
……迪亚波罗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计较细节，不去想到底眼睛长在什么地方，才能把自己的性别认错，并转头打算离开。
……
于是归还之路启程，复活节的花园在集市以东的山上，据巴力说，来自某个富有的女神。
“伊斯特，也就是复活节，她原来可不是什么耶稣复活的纪念日，她比耶稣更古老，是真正的春之女神，而且她运气很好，借着基督教的名义居然越来越强，富得流油，虽然她本人可能挺不乐意的。”
“为什么会不乐意？”
“因为异教的信仰，让她面目全非，人信什么，神就是什么。”
“古老的神得不到几分尊重，现代人都去信什么电视机枪支弹药网络媒体了……那些玩意儿也有神，都是些机械，恶心的东西，还特别瞧不起我们，我可永远都不想遇上他们。”
两人走着走着，路边的景色倒是越来越明艳活泼，草木生芽，溪水化冰，植被充满了生机，还有鹿和兔子探头。
“欢迎来到伊斯特的春天。”巴力做了个“请”的动作，直指山上一栋大型建筑，仿佛一名贵妇傲立于群山之间，雍容气质不同于山下集市的破旧肮脏。
这里竟然有这么美的地方。
“伊斯特的种子流落到这里，居然变成了一栋城堡，虽然她在现世，但对这里还有很强的干涉力，这也是众多穷光蛋梦寐以求想要的地方。”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迄今为止还没告诉过我？”
巴力终于提及重要问题。
“我们俩总得交付些信任，不然怎么合作？先申明，我对谎言非常敏锐，名字有特别的意义，如果你骗我，那我肯定会察觉到。”
迪亚波罗考虑片刻，巴力是他在这里好不容易遇上的帮手，那么付出些信任也未尝不可。
从阿施塔特的感知能力来看，神具有一些辨别真伪的能力也不足为奇，那样自己隐藏真名，反而显得扭捏作态。
“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决定冒个险。
“哦～难怪婆楼那说你是恶魔。幸会幸会，以后我们就是一条道上的了。”巴力嬉皮笑脸，试图跟迪亚波罗握手，迪亚波罗僵硬片刻，也回握过去。
“我们出去后要怎么办？”
“为什么这么问？”迪亚波罗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已经离开现实世界很久了，虽然对我而言才一百年，对你们人类来说却很长，我不确定回去后当年的那套还好不好用……倒不如回现世后我们继续合作，没准以后我也能靠你顺风顺水。”
迪亚波罗倒是认真思考起来，他出去以后怎么办，他的三个同伙都死了，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天，出去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只能出去以后再考虑。”迪亚波罗实事求是地说。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让幽灵放过你的？”巴力依旧很好奇。
迪亚波罗毫无表情，决定掩盖双重人格的秘密。
“秘密。”
走了半天，大型的庄园出现在二人面前，这里简直是童话世界或者糖果天堂，兔子四处跑跳，鸟语花香，春日女神让这里生机永不断绝。
这地方放现实世界也能当个养老胜地，可惜庄园大门被厚厚的荆棘包围，呈保护状态。
迪亚波罗依稀从门牌上看出几个字母，写着“K-y-r-ie”。
一个人名？是城堡主人的名字吗？
“城堡可能会不希望外人进去，特别是那个女人在里面的时候。”巴力提醒。
但这也难不倒两人，迪亚波罗则绕着庄园转圈，试图找到其他入口，而巴力掏出带来的工具，准备剪断荆棘。
神力似乎围绕着城堡，荆棘藤蔓刚一被剪断就愈合，忙活半天也没有用，不一会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是那个棕发年轻女人，她穿着款式轻松的居家长裙，巴力以前也见过她，她会来山下的集市换东西，但她身份普通，和很多本地流浪者一样，只是个偶尔流落至此的人，因此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她和复活节的女仆们过着轻松愉快的生活，扮演希腊神话里误入诸神花园，并被允许停留的幸运之人，这次或许可以抓住她，问清出口究竟在哪。
他猫着腰，避免被女人看到，一路溜去找迪亚波罗，青年正蹲在墙边思考着怎么破坏篱笆。
“如果你拥有操控时间的能力，那就由你剪开一个洞，删除恢复的时间再趁机把我扔进去？”迪亚波罗提议。
好像确实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会做的非常小心，如果那幽灵出现了，你来负责安抚它，就用你的秘密方法，记住问清那个女人入口在哪。”巴力鼓足干劲。
童话城堡破坏二人组在庄园侧面，包裹着荆棘的漏洞处开始行动，迪亚波罗躲在一旁等候，他听到巴力用惊人的臂力将荆棘扯下，下一秒自己身体的一半就进了庄园。
巴力直接粗暴地把他塞了进去。
他奋力挣扎，荆棘从被删除的时间中回过神来，开始疯狂生长，想阻止一般给他造成无数刮伤，但他依旧挤了进去。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看到荆棘把洞封好，没有追踪他的意思，于是调头前进，随后愣在原地。
居住在城堡中的女人正惊愕地看着他们的入侵，手中的花篮掉在地上。
……
迪亚波罗想过很多种情况，他们会遇到复活节，或者她的女仆，或者是守卫女神别墅的恶兽，为此他都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但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他陷入惊诧，足以让他迄今为止的冷静破灭，陷入一种对现实的怀疑中去。
因为住在女神城堡里的并不是女神，而是迪亚波罗的生母。
在监狱中怀胎两年，给他取下恶魔之名的生母。
数十年前，一夜消失的生母。
他本来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面的……罪恶血脉之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复活节的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