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悲惨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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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鲁诺最近遇到一点难以启齿的事，他发现自己的头发颜色变了。
从发根开始隐隐长出了金色，跟一个真正的欧洲人一样。
这很奇怪，他明明是日本混血才对，虽然长得像意大利人，但发色从出生起就没变过。
乔鲁诺问起了难得在家的汐华，如果说还有谁能解答，那只有生母了。
“那是你爸爸遗传给你的，但他一直在埃及没回来。”
汐华如此回答。
乔鲁诺知道母亲有很多过去没告诉自己，他也知道母亲有一张父亲的照片，放在锁好的衣柜里不给人看，但母亲明明已经和父亲分手了才对，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乔鲁诺总是止不住地去想自己那个未知的“家人”，他背上书包，收好老板下属买给他的文具，衣服，准备开启新一周“不用回家的愉快寄宿生活”。
有点发福的斯洛文尼亚籍司机跟他打招呼，乔鲁诺托着下巴坐上老板派来的车，在舒适的车后座凝思自己头发的秘密，以防万一，他还戴了帽子。
是的，乔鲁诺身体虽小，可头脑却像大人一样，他虽然平时不说话，可观察与思考从未停止。
异变是上次跟老板一起去“时装周”后开始的，从遇到那个奇怪的金发男人后，他的头发就开始改变了，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替身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只是能变出生物的能力，却随着发色改变进一步增强，金色替身的颜色也渗入了发色里。
……难道那个狂笑还追着老板跑，被称为是吸血鬼的男人Dio携带了某种金色病毒？！
乔鲁诺内心得出了可怕猜想，他清晰记得Dio抓住自己时，看了自己好几眼。
这一切果然很奇怪，老板身上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跟那个Dio绝对有某种关系……
身着精致服装，不同于往昔的混血少年思维朝着未知一路延展。
迪亚波罗来过家里后，汐华就反复对乔鲁诺说，要多赚钱，要努力讨好老板。
这是当然的，老板是改变自己生活的人，乔鲁诺刚到意大利时既被继父殴打，又被小混混欺负，虽然灰暗到一度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世上的残渣而已，但这一切都终结于那一天。
老板问自己“命运”，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那个倒在草丛里的男人——卡洛怎么样了？
乔鲁诺当初帮他隐瞒追踪，只不过是认为他跟自己一样孤独又寂寞，为此还招惹上老板。
虽然误会解除，祸事变成了乔鲁诺的生活转机，老板也并不是打算杀了那个男人，但卡洛之后也没再出现。
身体虽小，头脑却很好的乔鲁诺照常放学，他尊贵又娇生惯养的同学们，各自爬上来接自己的高价车辆，但乔鲁诺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保持着谦虚，以及距离感。
毕竟供养者老板并不是他的亲人。
他的学习内容已经远超普通公立教育进度，学的内容也完全不同，有一些同学甚至早就被预定了送往北方城市，甚至英国，瑞士等国家读书，人生直接安排到20岁以后，未来不会再回南方。
乔鲁诺花了相当大的努力才维持着进度，老师也夸奖他努力又有天赋。
但今天他遇到一桩麻烦——老师要开家长会，时间就在下个月。
如果是学习需求，乔鲁诺都能努力完成，可“带家长来学校”？
乔鲁诺无法想象汐华，或者继父，或者自己那“在埃及倒腾古董收藏和人力资源管理的亲生父亲”干这个，但他确实找不到人干。
……或者说……找老板？
乔鲁诺为自己的大胆想法沉默，但又在权衡后发现……好像不是不行？
毕竟老板连黛安的演出都会捧场，但那好像也是因为黛安是个厉害的替身使者……
说起来，老板是怎么认识黛安的？
乔鲁诺思绪乱飘，对迪亚波罗过去的好奇心越发强烈，总感觉自己错过了许多故事。
不知为何，他特别想知道老板的过去，像有钩子钩住心灵一样。
他一边礼貌地跟高贵的同学告别，一边装好自己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扫视到在校门口熟悉的人。
似乎，大概，是卡洛？
“孩子，看来你过得很好。”
躲在树荫下的男人脸色蜡黄，但还算完好，毕竟他当初倒在草丛里的样子十分悲惨。
当司机问起乔鲁诺何时回家时，他礼貌表示稍等，他要和这位先生谈一谈。
“科伦坡先生……”
乔鲁诺主动对他打招呼。
他知道卡洛的家人都被杀害，变成了孤独的人。
跟过去的乔鲁诺一样，孤独又寂寞的人。
“叫我卡洛吧……只是卡洛，姓氏已经脏了，不要也罢。”
卡洛如此说道，显然有非常多隐情。
他们在树下站着交谈，卡洛面对乔鲁诺的主动，犹豫再三后留下没走。
“孩子，你的继父还打你吗？”
乔鲁诺摇摇头，他现在几乎见不到继父，就算见到，他也只会对自己露出谄媚的表情。
说实话，这并不令人开心，甚至有些不舒服，但总比过去好。
“那就好，那群浑小子还会欺负你吗？”
卡洛又问。
乔鲁诺想了想，知道他是在说那些街头小流氓。
“没有了，他们都害怕多比欧。”
是的，小流氓们害怕平时安静不说话，爆发时宛如恶龙的多比欧。
乔鲁诺亲眼见过想抢走多比欧书包的不良少年，被刚刚还礼貌打招呼的多比欧单手举起来扔了出去，老板凶恶的远方亲戚——彼得潘演员多比欧在小流氓面前，将一把雪亮的餐刀插进了石缝里。
……一战成名，从那以后无人敢靠近乔鲁诺。
不得不说，没有这群人骚扰，乔鲁诺终于可以安静做自己的事了，还可以跟多比欧去电影院，共享爆米花，遵照老板“把多比欧弄走，让他别来打扰我工作”的要求。
多比欧为此失落地在影院多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开心果，一个草莓，他捏紧蛋筒，和乔鲁诺无声地看完了整部动画片，最后不小心把冰淇淋捅到了头上，只能去卫生间洗头。
听说乔鲁诺的近况后，卡洛看起来放心了很多。
“那就好，你的生活有很大改变。”
乔鲁诺看他憔悴的样子，凭直觉猜到老板与卡洛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说，那天老板宣布要“扫清屋里的垃圾后”，就影响到了卡洛的生活。
老板绝对干得出破坏力惊人的事。
“先生，您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要问我生活上的事？”乔鲁诺察觉到对方的善意，忍不住询问。
“这与你无关，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男人摇摇头。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情况，迪亚波罗……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老板对我很好，他让我为他工作。”乔鲁诺回答。
确切来说，是未来“可能”会为老板工作。
卡洛停住了缓慢的步伐。
“工作？你叫他老板？”
乔鲁诺点头。
卡洛看起来表情很复杂，他大概没猜到这层奇怪关系，也可能是他刚从法庭出来，接受证人保护后不敢抛头露面，导致失去了情报源。
但他什么都没说。
乔鲁诺被司机呼唤，转头一溜烟跑上了接送自己的私车。
第二天乔鲁诺又遇到了卡洛。
对方换了身衣服，依旧等在学校门口，这一次表情凝重。
“乔鲁诺……你……你有权知道，你的老板迪亚波罗……是个很危险的人。”
卡洛一来就按着混血小孩的双肩，用最严肃的声音告诉他。
“我知道，老板是个厉害的人。”乔鲁诺点头。
“不，不，你不清楚，他不是普通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在短短几年里赚了那么多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相当惊人的秘密。”
卡洛因为被子弹射穿过肺，导致声音有些不正常，但他表现出的忧虑却实实在在。
“孩子，你为我做的事，我绝不会忘记，所以我才要来提醒你，警惕你的老板，还有你老板身边的人……”
“先生，您这样对我说，我听不懂。”
乔鲁诺识别出对方的意图，有些犹豫地靠后。
卡洛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大概已经发自内心地信任着迪亚波罗，既欣慰他生活幸福的同时，又担心起乔鲁诺的未来，因为上一次他回去后，就仔细打听过了迪亚波罗的消息。
“好的，好吧，乔鲁诺，是我太冒犯了，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
最近，迪亚波罗开始在南方疯狂并购，把家族们遭查收拍卖的资产统统买下，大刀阔斧地改革，里拉像纸片一样飞出去，公司领导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热情老板甚至在黑暗世界里也独享一份恶名。
流着泪被扫进监狱的黑手党成员们暗暗记恨，但无能为力，他们根本抓不到迪亚波罗的把柄，却不知道自己的把柄什么时候被迪亚波罗抓到了。
逃税证据，杀人放火证据，贿赂官员证据，走私证据，甚至打老婆证据……
意大利地下世界遇到了空前挑战，在遭到希格鲁特冲击，本就渐露颓势的基础上，再受重创——以亚平宁半岛为核心，围绕整个地中海圈的非法买卖都不好做了。
而这场灾难里唯一的线索，就是迪亚波罗把买到的资产，便宜转让给了洛伦佐·法尔科——五五分。
原来如此，是迪亚波罗和法尔科想要意大利。
坊间传闻他们早就与不明真身的白道大人物达成了同盟，掠夺着无数小家族的基盘，这场全国范围内的清剿，果然是由这两个暗通款曲的混蛋在背后操纵。
……如此传言不断，米兰新教父和那不勒斯绯红帝王在意大利黑暗世界的名誉越来越壮大，几乎成为都市传说。
坊间已经有人传言，说迪亚波罗是恶魔化身，他借由某个神秘仪式，获得了不可名状之力的帮助，已经凌驾于这个世界的表象之上，还组建了秘密结社……
还有人说他假如不是个普通商人，没准会把欧洲都蚕食殆尽……
卡洛·科伦坡虽然不相信这些灵异猜想，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涉及乔鲁诺的情况下——想救他命，对他有恩，还让他想起自己儿子的乔鲁诺。
“乔鲁诺，我并不是要教你做什么。”
与混血少年一样经历了许多的卡洛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警惕未知的危险，不要把自己卷进不好的事情里去。”
乔鲁诺似懂非懂。
“……我知道你还太小，有些东西不明白，但保持清醒总没错。”
卡洛的衣兜里别着枪，乔鲁诺看得出来，他正在危险之中，他在一个危险的世界中。
敌对家族把卡洛的儿子推到巷里，对他说回头，不会杀你，然后朝他的后脑勺开了枪，哪怕这个少年一直不被父亲允许加入黑暗世界，可他父亲招来的仇恨依旧找上他，还要了他的命。
以上过程，都在公审时交代了出来。
审判庭上，卡洛其实已经没那么愤怒了，他自己都差点丢掉性命，一年多的取证期，检方逼问与洽谈，这些经历摧毁了他的心智，令他变成一滩过去自己最看不起的软沙子。
后来他遇到了洛伦佐·法尔科，指认亲哥哥入狱，接替教父之位，天纵奇才的青年。
卡洛原本对他没有好感，洛伦佐看起来太像一个妈妈宠大的幼稚鬼，既不懂黑暗世界的规矩，还时不时说些空洞的蠢话。
但他被说服了。
洛伦佐向他展示了净化黑暗世界的决心与能力，他与迪亚波罗的合作，令卡洛过去认为坚不可摧的一切都改变了。
“我需要你背叛科萨·诺斯特拉，卡洛，我想让你背叛黑手党组织，重生为我的新部下，不是作为黑手党成员的卡洛，而是作为我部下的卡洛。”
面无表情的洛伦佐，用像个刚毕业修士的脸说着劝诫之言。
一派正直，一派慈悲。
“卡洛，给予我信赖吧，我一定会斩断罪恶的锁链，为你的家人报仇，这是交易。”
卡洛·科伦坡同意了新教父的提案，在警方安排的临时会面中，向新教父献上一个简单的吻手礼，并在庭审之日看着一群叫骂叛徒的黑手党成员，冷静地报出他们的名字，等待给他们定罪。
即便是死，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自那天以后，乔鲁诺就时不时会遇到卡洛，他们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说着意大利近期的变化，卡洛虽然身体不佳，但对乔鲁诺却很照顾。
他从来不说自己为什么被追杀，也不会对乔鲁诺说自己为什么随身带枪，虽然乔鲁诺早就从纪尧姆口中“旁听”了一切，但他决定顺应卡洛的想法，不再提起他的过去。
他提起自己没人开家长会的困境时，卡洛表示不介意代表乔鲁诺去。
“我反正也是半个废人了，能替你做点这样的小事也不错。”
他们像一对年龄跨度很大的好朋友，没有隔阂，没有身份束缚，聊着生活中的事，跟老板不一样的是，在卡洛面前乔鲁诺可以尽情放松，说自己想说的话。
“妈妈说要讨老板开心，他在未来会给我很多好处。”乔鲁诺提起自己的生活，还把课本拿给卡洛看。
“哈哈哈，这些东西我可看不懂，我当初就没认真读过几年书。”
卡洛笑出了声。
“孩子，这是什么书？”
“《悲惨世界》。”乔鲁诺回答。
“讲了什么内容？”
“主角为了活下去，偷东西坐了牢，对，他很倒霉。过了很多年后他出狱，因为贫穷又偷了一位先生的东西，本来他会被抓走，但那位先生却很同情他，说‘他没有偷我的东西，是我送给他的’。”
乔鲁诺一边回忆，一边给卡洛讲故事。
“他非常幸运，没有坐牢，而且从此以后，他发誓要当个好人，赚了很多钱。”
“……听起来，他是个幸运儿，要知道堕落一次还能获得救赎的人可不多。”
卡洛坐在路边草地上，看乔鲁诺把这本精装又陈旧的厚书摊开。
“……是的，他很幸运，遇见了一位改变他命运的先生。”
其实乔鲁诺的年龄还不足以彻底看懂这本书，故事的文化背景和时代都很复杂，但主角的故事却打动了他。
自己又何尝没有在黑暗中一度绝望呢？
乔鲁欧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黑暗，知道人性的丑恶，对他人的冷漠，然而即便是漆黑的世界，也应该有希望存在。
看了这本书，经历了这几年那么多事后，乔鲁诺终于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就是希望。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乔鲁诺低着头把书签夹好。
“我……想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做一些事。”
想做一些正义之事。
乔鲁诺最怕没意义的事，“没用”是他的口头禅。
没用的反义词是有用，有用就是有意义。
人必须要有意义，要用行动表达自我，打败虚无，把握真实。
乔鲁诺想要真实，乔鲁诺不愿被虚无吞噬。
“很好，孩子，很好，有理想比什么都重要。”卡洛笑着揉揉他的头，粗糙大手让乔鲁诺感觉到一丝家里不曾给予的暖意。
“你有这样的理想，我非常敬佩你，我也是个孤独的人，也派不上用场，既然如此……我就来成为你的朋友吧。”
乔鲁诺好奇地看着与他素昧平生的卡洛，他明明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能看到你好好生活，咳咳……我就放心了，之前的话我很抱歉，你的老板其实是个厉害的人，你应该珍惜他给的机会。”
卡洛紧缩的愁眉，终于露出了喜悦。
“不论如何，生活是第一位的。”
乔鲁诺乖巧地点点头。
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在老板派人送上的新年度学习安排表面前，乔鲁诺注视着镜中自己金色的替身，以及大半化为金色的头发。
“以后，你就叫黄金体验。”
乔鲁诺对替身说。
“希望我们可以共同开辟一条黄金之路。”
体验生命，体验希望，在漆黑的世界里，寻找生命的意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很重要。
无论如何，乔鲁诺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小迷茫，灰暗绝望的自己，他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悲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