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意》宵玄

12、第 12 章

　　已经是深秋了，异国的秋天好像比家乡更加萧瑟，季宁一个人走在街上，一阵秋风吹来，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今天没有课，班上的同学们约了晚上去酒吧，季宁上午在家做课题，下午去超市买了些菜，快到约定的时间才出门赶地铁。
　　走到路口正好是红灯，季宁停住，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舒缓的音乐响起，他放空地看着红灯的倒计时。
　　来到这边两个多月了，一个人生活也还算习惯，班上同学有几个同样是中国人，很快就混熟了。刚开始的时候学业比较忙碌，现在慢慢步入正轨，季宁也开始享受他的留学生活。
　　季宁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抬起头时看到马路对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路以珩。
　　他心脏一紧，想仔细去看时，红灯正好变绿，人流涌动，那个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季宁收回目光，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有些自嘲地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幻觉了。
　　坐到地铁上之后，季宁想到，上一次见到路以珩，还是在和路湘视频通话的时候。
　　当时路湘正在和他说话，身后似乎是传来什么动静，路湘扭头去看，发现是路以珩回来了。
　　“以珩回来啦，快来快来，我正在和宁宁视频呢。”
　　路湘站起身，下一刻，屏幕上猝不及防出现路以珩的脸。
　　路以珩穿着一身西装，似乎是刚下班。
　　季宁和他的眼神交汇了一瞬，路以珩便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妈，我先去换衣服。”
　　“哦哦，你先去。”路湘将镜头对准自己，小声地对季宁抱怨道：“以珩太不让人省心了，给他安排了好几个相亲，他都不去。”
　　季宁还没缓过来，听到相亲的字眼，不禁重复道：“相亲？”
　　“对啊。”路湘撇撇嘴：“他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说罢又兴冲冲地看向季宁。
　　“宁宁，你要是在国外遇见合适的，就放心大胆地追求，阿姨会支持你的。”
　　季宁哭笑不得地说：“谢谢阿姨。”
　　挂了电话之后，季宁一直想起刚才路以珩的模样。这是那晚之后，他第一次见到路以珩。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眼神中带着疲惫，虽然很快移开了目光，但季宁感觉在对视的那一刻，路以珩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那一眼太快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地铁到站提示音响起，季宁摇摇头，试图将路以珩赶出自己的脑子。
　　季宁觉得很奇怪，就算是在异国他乡，路以珩也没有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反而日益鲜明地提醒着季宁，他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季宁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向他告白的女生并不少，就算拒绝，他也能和对方继续和谐地相处。季宁认为自己并没有讨好型人格，所以拒绝别人时也从来不觉得亏欠。
　　但唯独路以珩。
　　面对路以珩的感情，他变得怯懦而心虚，他无法面对路以珩，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也做不到恶语相向，只能选择逃离。
　　许多年后季宁才慢慢明白，这种复杂的心情是因为他觉得路以珩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让他不忍心伤害路以珩，也让他没有勇气斩钉截铁地拒绝路以珩。
　　走进酒吧，就看到已经有几个同学到了，季宁走过去和他们汇合，刚在吧台边上坐下，身旁就有人递过来一杯酒。
　　季宁扭头，一个女生冲他眨了眨眼睛。
　　女生叫凯西，季宁和她同组做过课题，凯西约他出去过两次，都被季宁用一些理由推辞了。
　　季宁冲她笑了一下，接过了酒杯。
　　过了一会人都到齐了，酒吧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火热，震耳的音乐声响起，有的人放下酒杯跳舞去了，季宁身旁的位子空出来，凯西又坐了过来。
　　“宁，你不去跳舞吗？”
　　凯西穿着低胸的吊带，肩膀有意无意擦着季宁的身子。
　　“我不去了，你去玩吧。”
　　季宁举起酒杯往嘴里送，却被凯西伸手拦住。
　　热情活泼的异国女孩拉着季宁的手将酒杯缓缓放下，柔软的身子凑了过来。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气氛正好，对方几乎可以算是明示了。
　　季宁注视着凯西的眼睛，里面混杂着情欲、挑逗，还有大胆和试探。
　　完全不同于那晚，路以珩的眼睛。
　　路以珩的眼睛里没有别的情绪，只有真切的情意，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双眼睛显得格外亮，就那么印在了季宁的脑海中，直到现在，还是不断地想起。
　　刚才喝的酒慢慢显示出威力，季宁感到自己的头有些发晕。他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凯西的距离，凯西的手忽然落空。
　　“抱歉凯西，我有些醉了，先回去了。”
　　季宁温和却疏离地微笑着，凯西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叹了口气，她说：“好吧，你路上小心。”
　　和其他人告别后，季宁走出酒吧，夜晚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季宁裹了裹自己的风衣，迈开腿打算去附近的地铁站坐车。
　　掏出手机查看未读的消息，却发现路湘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的微信。
　　“宁宁，以珩去M国出差，我让他带了些特产给你送到公寓。”
　　季宁的手僵住了。他反复读这条信息，好像读不懂一样。
　　良久，他意识到，路以珩来了。
　　路以珩就在这个国家。他今天看到的那个身影也许就是路以珩。
　　季宁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他翻出路以珩的号码立马就想拨出去，却生生停住。
　　还是没有那份勇气。这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让季宁踌躇不前。
　　最后还是收起了手机，他快速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住处之后，没忍住又补了一句：“麻烦您开快一点。”
　　司机爽快应下，季宁攥着手机，眼睛盯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酒精的作用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因此也忽略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点雀跃。
　　到了公寓，季宁小跑着进了楼道，看了一眼停在21楼的电梯，扭头选择了爬楼梯。
　　七层楼的距离，他几乎是飞奔上来，却看到楼道里空无一人。
　　季宁慢慢走到自己的门前停住，微微地喘着气。
　　过了一会，楼道的灯灭了，他在黑暗中静静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开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季宁伫立在玄关处，刚弯下腰准备换鞋，门铃却响了起来。
　　他打了一个激灵，没有看是谁就猛的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他的邻居，一个和蔼的白人大妈，似乎被他吓了一跳。
　　“孩子，这是你的东西吧，有个年轻人托我拿给你。”
　　季宁呆呆地接过来，是路湘说的特产。
　　他缓缓地开口：“谢谢您，他还说什么了吗？”
　　大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那他等了很久吗？”
　　大妈闻言有些惊讶地说：“他没有等，我和他一起坐电梯上来，刚想进门，他就叫住我，让我转交给你，然后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们是说好了，知道你不在家，所以直接拿给我了。”
　　季宁点点头，再次道谢：“谢谢您了。”
　　再次打开门回到公寓，季宁把特产拿出来，整理好放进冰箱，又打开微信向路湘表示感谢。
　　做完这一切，他瘫倒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
　　路以珩在躲着他，季宁心想。
　　没由来的，他感到有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