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66、65

　　当始祖在那位诗人的学园里做客的日子到头，将要离开的时候，她向她发出了邀请：她愿意和她走吗？
　　“其实，那个时刻她连一个许诺都没给我，”艾罗亲王说，“没有和我提及永生，没有和我提及力量，没有和我提及任何一段神话，没有说任何一句现在这些腐朽的头脑津津乐道的那种血族有多么多么‘高贵’成为血族有多么多么‘荣耀’的言论。”
　　她和她走了，因为虽然没有任何许诺，但她让她感到被认同。她明晓她的处境，她的欲望，她不曾对任何人言明过的梦。任何一个庸常的俗人知道她的渴望只会斥责她过于疯狂，充满非分的不切实际的妄想。但“神”不会觉得那有什么骄狂逾矩的。对于“神”来说，这样的想法都还略显谦卑了。
　　作为神，她不止是被尊重的，还是被崇拜的！她不只是免于侮辱，还是可以施加报复的！就算在那样一个时代，大地上充满蔑视女人的男人们，也没有男人敢蔑视她，“女神”——她永生不死，弹指就可掠夺性命，独自一人就可以荡平一座城邦！史诗里那些英名不朽的英雄们和她比起来，也像病人一样衰弱！谁敢宣称一位“女神”是充满缺陷的次等的神，不配像“男神”一样被追随崇拜？谁敢要求她闭嘴，要求她驯顺？即便不是她，不是一位始祖，也不是始祖的子嗣，甚至不是始祖的子嗣的子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血族——谁敢蔑视她们？！
　　如果他们真的敢，她们就会让他们用命来付冒犯她们的代价。
　　她站在她身边，站在她们身边，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归属。所以几年后，她问她是否愿意成为她的子嗣时，她回答说：愿意。
　　“在我之前，她被拒绝过好多次呢——那些因为爱情而获得了她的垂青的男人们，被命运偏爱过太多次，于是竟开始对命运的赠礼挑三拣四，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拒绝她的恩赐。当然，也有零星几个接受了她的邀请，我的‘哥哥’们。可他们很快就觉得后悔，过分地遗憾起自己不再是人。我的母亲同样对转化了他们感到后悔，对他们过分遗憾的模样感到厌烦。她对我承认说，她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去转化那些和她更相似的人。我们是强大的生命，我们做的所有的选择都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发展，文明的轨迹。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就发誓——当我转化我的子嗣或者发展我的势力时，我要选和我最相似的人，而不是那些最吸引我的人。海潮般漫涌的激情会随着时间而或涨或消，但灵魂的相知和认可却像岩石一样恒久地留存。那些配在我永生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应该是我精神的共鸣者，而不是我精神的反对者。我要让我的世界里充满和我互相欣赏的同盟，而不是互相鄙薄的仇敌。”
　　她深色的眼睛凝望着我，又一次温柔地微笑起来。她捏起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阿斯帕夏觉得你不是我们的伙伴，也永远成为不了——因为你太爱我那个的确长了一张好脸的弟弟了。当抉择的时刻到来时，你还是会被你的爱情勾引着倒向他，而不是我。但我——当我在幕布后听罗谢斯讲述的你的故事时，我心里就有种感觉，你和我是相似的；当我坐在你近旁听你亲自讲述你的故事时，我更加肯定——你会成为我们，只要给你一个契机。”
　　是的。给我一个契机，给我一个许诺。告诉我：和她站在一起，她会让我成为里特岛的新亲王。她明亮的双眸在谈及这个许诺，又不止在谈及这个许诺。共鸣者、同盟、伙伴，这些词带着一种柔软又激烈的感情灌进了我的心里。不只是利益的统一，还有理想的同调。我怎能不追随她，不帮助她，不祈愿是她获得胜利，不期待是她做这夜的世界的君主呢？
　　我也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背。她的手上没有戴戒指，没有戴任何象征她权力的东西。她不需要那些。
　　“谢谢您给我这个契机，殿下，”我说，“来日，我会向您以及阿斯帕夏殿下证明：您没有做让您后悔的选择。”
　　*
　　我跟着女仆，慢慢往我的房间走。这些天没出过艾罗亲王的那个房间，和她吃喝玩乐讲故事，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了。阿斯帕夏长老都出使森林回来了。
　　艾罗亲王觉得是时候放我回去休整一下。所以，我出来了。唉，来的时候我可以说是有点不情愿面对她，现在终于出来了，我又感到自己不情愿离开她了。毕竟在那个房间里，我是那么安全，那么轻松，也没有任务，只需要玩，笑……而且……深入了解了她的想法，放下了对她的偏见后，我开始觉得被她泡也是挺享受的了……
　　啊！辛西娅！不能放下你的戒心呀，不要忘记她终究是一位亲王！
　　……但是……她又不是在以一位亲王的方式漫不经心地宠爱我……她是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温柔的人，欣赏我的品质，爱慕我这个人……
　　啊！辛西娅！不要太沦陷了呀，她只是一时兴起和你玩玩！
　　……就算这爱是她一时兴起，别的却不是……她比亲王那个虐待狂，比血族这些普遍精神病的长老健康多了，值得拥护多了……
　　我这样惆怅地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被引到房门前了。那女仆欠欠身，接着问我：“需要立刻为您送‘甜点’吗？”
　　我正要拒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准确来说，我想起了一个人虚弱的声音，求救的微笑，以及她的名字——
　　“是的，我要甜点，”我对这女仆说，“我要之前尝过的那个——艾格尼斯·迪曼狄斯！”
　　我去啊，一直待在艾罗亲王那里，我把艾格尼斯的事给忘了！！！她她她她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