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44、44

　　我躺在狼人的地牢里，思考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在别人家的地盘把别人家的头儿给打了，不仅是冲动，还是愚蠢。就算他不是狼人首领——我在有那么多狼人精锐战士聚集的地方，把他们的同胞给打了，我的下场，显而易见。何况他可是狼人首领呢！
　　我们吸血鬼如果吸干长亲的血就能获得长亲的所有力量，所以我们严格禁止弑杀长亲。他们狼人也有类似的机制，不过他们的力量夺取不只限定在转化者和被转化者之间。在任何一个月圆之夜，任何一个变形后的狼人把别的变形后的狼人咬死，都可以吸收死者全部的力量。狼人被赶进森林后，每一任首领都是咬死了前一任吸收了那力量没让它浪费，这积累下来……可想而知……
　　我袭击埃吉尔·莫亚，除了开始的短暂时间里凭我抢占的先机取得了上风，之后他就凭他那身为首领比普通狼人强悍得多的力量、敏捷、身体愈合的速度反超了我把我压着打。能看出他想揍我很久了，揍得我那叫一个痛。虽然把我打成重伤爬都爬不起来后，他也被我打得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得缓缓。可是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狼人冲上来围殴我。艾森阻止不了我和他爹打架，也阻止不了这么多怒不可遏的狼人冲过来。但他没有放弃，一直往我身边凑想要保护我——最后我俩一起挨揍。我去啊我好久没被揍到这种地步，都要神志不清了。
　　当这些狼人也都揍累了，打算把动弹不得的我拖到阳光里烧死时，首领制止了他们，下令先把我关进地牢。黑暗生物专属地牢，墙壁刻着压制力量的咒文，让被关在里面的东西除了仍然生命力顽强没有普通人类那么容易死之外，破坏力就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也就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双手击碎石头和铁。
　　而且我受了重伤，也没有吸血……我好虚弱……好累……好饿……虽然还不到饿得失去理智的地步，但再这么饿几天就快了……
　　趁着我还有理智，我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啊啊啊啊但是看看这漆黑的地牢——能有什么办法？
　　我真是白痴，蠢透了。我干嘛为那些话生气？我又不是头一次听人那么骂我，莫名其妙地把他们生命中的不幸怪罪到我头上——都怪我是个长得好看很会勾引男人的小□□？哈哈？他们会这么责骂我是他们脑子有问题，我干嘛要为这种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说的脑子有病的话生气！
　　……就算埃吉尔·莫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能让我联想起那个邪恶的侯爵夫人……我也该想想后果啊！！！杀那个侯爵夫人，我什么后果都不会有；可打狼人首领……我现在的惨状就是我的后果……
　　啊啊啊逃也逃不出去，越反思自己越觉得自己蠢爆了，喉咙里还那么渴，真是折磨……亲王能及时察觉到我制造了这么严重的外交事故派人过来捞我吗？呃……他老人家那时候说啥要是我把自己整成需要他派人过来捞我他就再也不给我放假了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呸要是真被亲王限制自由每天拘在他身边就跟他一起行动那对我还算是个好事呢起码我活下来了，这群狼人可是摩拳擦掌想直接烧了我……
　　啊……但首领没有当场顺应民意和他自己的怨怒把我烧了……虽然他为人那么野蛮而且看上去和艾森差不多地冲动，但他好像在尽心尽力当这个首领，做事情时会考虑更多？
　　虽然亲王现在情况不乐观，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狼人把我弄死了，他再情况不乐观也要先冲过来杀点狼人弥补他被践踏的脸面——他们居然敢杀他的子嗣。
　　说不定他会特意来杀艾森·莫亚。
　　所以，纯粹理性的选择应该是：不要杀我，把我放回去。
　　嗯……但说不好……他们狼人的某些备受推崇的传统，什么战士的荣誉，可是一点都不理性呢……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殴打首领——可是是那个脑子有病的男人先侮辱我的！——呃，但我是在别人地盘上，他们才不会公正地看待这场冲突，他们只会盯着我冒犯首领的地方看，而不会盯着首领冒犯我的地方看……
　　可恶啊……难道我就要死在这种小失误上了吗，因为一时冲动打了一个侮辱我的人……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我好饿这里怎么连只地鼠都没有——
　　门口的异响让我猛地坐起。虽然就凭我现在虚弱的模样，我只会被对方压着打。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机会让我抓住，叫我给逃了呢？
　　铁门轻轻打开，门外的人闪身进来，把门再轻轻关上。一个我熟悉的气息飘进我的鼻子，诱发出更强烈的干渴——因为，他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朋友；因为，如果我现在扑过去吸他的血来平息我的渴欲，恢复我的力量，他不会攻击我，而只会任我随便吸。
　　我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了。但我想，吃之前我还是先说一声比较好，得到一声同意我的良心会更舒服……
　　“辛西娅，”艾森先开口了，“我来救你……你一定很虚弱吧？先吸我的血恢复一下吧。”
　　我扑了过去。
　　*
　　“我是不是吸的太多了？”我问艾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神秘的机制，吸血鬼吸狼人的血饱腹感没那么强，哪怕他们没有变身，还是人类的形态。虽然我只吸了我恢复体力的最低限度需要的血，但那个血量仍然很大。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在十几秒的功夫失去这么多血，一定已经濒死了。
　　我身下的狼人没有濒死，可也不能说没事。他轻喘着，我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脏怎样拼命搏动，奋力把残余的血泵到全身，免得这具身体走向死亡。我不靠光也能看清物体的眼睛看到他满脸冷汗，皮肤上血色尽失。但他的眼睛仍旧很有神采，目光炯炯望着我。
　　艾森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枕。他吻我。
　　没有很久，他放开我。像是很难为情，他移开视线，不再注视我。
　　“我出去后就好了，你一个人快走吧，辛西娅，守卫我都放倒了……我很抱歉事情变成这样……祝你一路平安。”
　　我望着他。
　　“我先把你扶出去吧，那耽搁不了多久。”我说。
　　我起来，把他也搀扶起来。他似乎想拒绝，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拒绝。
　　“我有很多道歉和解释的话想对你说，”他轻轻的声音在地牢里带着小小的回音，“可是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辛西娅，如果我们以后还能重逢，请你听我说这些话，好吗？”
　　“我会的，”我说，“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会愿意听。”
　　他笑了。
　　我们走出地牢。守卫仍然昏睡着，对我的出逃毫无察觉。我松开了艾森，他靠着石墙，在冷月的清辉下对我挥手，说：“再——”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出来，他脸色变了。
　　我立刻回身，细碎而锋利的冰晶刺穿了我的手臂。我的血流出来，这些冰晶立刻变成了水珠，融进我滴出来的血里。
　　接着，那血一下子钻回我的皮肤之下。
　　我认识这招。我七百年前挨过！当时，他在亲王的命令下和我“切磋”了一番——该死的！
　　我的血凝固成了束缚我的锁链，挤破我的血管，在我的皮肤之下缠紧了我。怎么对付这招来着？我应该——
　　另一声呼啸靠近了，锋利的爪子猛撞我的后背并划开了我的皮肤。
　　我根本没有能力同时应付两个这样等级的存在——狼人首领，以及，血族长老。
　　另一头狼扑过来——扑向首领，愤怒地冲着他的喉咙张嘴。可他刚刚失去了那么多血，那么虚弱。而且，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头狼把他的儿子按在地上，威胁性地对他低吼，接着抬起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对我低吼。
　　血凝成的锁链攥紧了我的心脏和喉咙。
　　一个漆黑的影子从林影中走出。他一边走近我，一边缩短这根猩红的链条，让它始终保持紧绷。
　　“真是变得和你刚开始学着战斗时一样迟钝了，公主殿下。”他用一种点评式的语气对我说。
　　“你疯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人的艾森大吼道，“把她交给艾罗——她父亲会先来报复我们——”
　　“缺乏感恩之心的小子啊，”吸血鬼抬眼，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向我身后的狼人，“这可是你父亲一片赤诚的爱子之心，不要再这样大喊大叫，伤他的心了。何况，这完全是你自己的错误：要是你没这么迷恋我手里这个漂亮的小东西，你父亲还未必会同意——”
　　“我的儿子不用你来教训，血族的塞勒尼公爵。”艾森的父亲也变回了人形，开口打断了长老的话。他似乎勒住了艾森的脖子，让艾森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嗬嗬声。他继续对长老说，“请你遵守我们的约定，把她带到艾罗后——”
　　“啊，当然，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她是被你交给我的，在她对我书写的故事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之前，她就已经化为灰烬了——这只不懂感激的，胆敢撕咬赐予她新生的长亲的喉管的疯狗啊——”他像唱歌剧似的哼哼起来，“法庭会给出裁决，法庭会执行裁决——艾罗的元老院，绝不放过任何一桩罪孽——听听罪人们的惨叫，闻闻余烬中的焦臭——永远铭记——我们的戒律，不容违背——”
　　哼唱到最后，他猛然一拽手中的血锁链，让我一个踉跄跪到地上。
　　“很久不回艾罗了吧？祝你享受你的审判，辛西娅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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