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30、30

　　我钻进地上的影子，又从影子里爬回马车厢。到达这片没有阳光的空间，我开始疯狂撕扯身上湿透了的布料。靠靠靠好痛痛痛痛——他们是拿了三大桶硫酸来泼我吗？？？
　　“凯瑟琳？！”瑞亚见到我这副狼狈样立刻靠过来，伸手帮我一起撕我身上的衣服。
　　“等等——别碰——”
　　我说晚了一步，她碰到了。
　　无事发生，这不是硫酸。而且我反应过来，这水本身闻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对吸血鬼有伤害，对普通人只是普通的清水。
　　妈呀，山寨圣水。我错了，老瑞亚的研究方向并不是没有意义，就算效果没有正版那么强，以量取胜也够吸血鬼受的了。不知道我现在挨的这波圣水是不是在她的版本上改良出来的？效果比她当年让我试过的强了一重，我觉得我的皮要掉了。
　　总算，我把身上吸饱了水的布都脱掉了，呼，舒服了一些。离开了侵蚀的力量，我快被烫掉了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从一片骇人的满是水泡的红色变回一片平整的苍白。
　　但是问题又来了：我怎么出去啊？外面都是阳光，我被困在这里了。
　　这时候瑞亚比我先一步行动了——她开始脱她的斗篷，接着是外套。猎人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匀一套出来给我刚好。但是我就算穿了一套干燥的衣服也还是没法立刻出去，他们再泼几桶新衣服也得报废……或者直接忍着？逃掉再说？
　　我还没想出一个结果，就感到有一股芬芳的香气在搅扰我的心神。我抬起眼睛，视线不自觉地直接落上瑞亚流畅的颈线。那小麦色的皮肤下面和结实的肌肉束旁边多汁的动脉正在有力地搏动，催动我因为受伤而更加旺盛的食欲。
　　……不不不我不饿！我出发前是吃了才走的，我身体里的力量非常丰沛，现在不需要吸血！而且瑞亚现在是我唯一的盟友，我弥补自己和敌人间差距的优势，不谈感情只谈决策的智慧我也不能袭击她！
　　她把她脱下的外套递给我，我接过时，感觉手指碰到了她手腕上脉管的搏动。
　　那一刻，好像触觉也变成了一种嗅觉，我迷醉在她那芬芳的香气中。我的獠牙露出来了。
　　我穿衣服的时候使劲低头，生怕让瑞亚看到我现在这种模样。
　　这时候，马车外的一个猎人说话了：“瑞亚，出来。”
　　瑞亚此刻正在重新系她的挎包，闻言她动作一顿，显然说话的这个人她认识。她没有出去，而是大声说：“护送辛西娅公主安全到达阿兰茨是老师交给我的任务，想要伤害她，除非——”
　　这番宣言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别他妈跟我扯这些没用了的——啊！吉奥瓦尼和那几个快老年痴呆的老东西们昏了头了才会这么选，你又不是和他们一样畏畏缩缩的傻瓜——瑞亚！出来！跟我们一起行动，我们选择的那条道路才是最正确的道路！让那个更强的亲王杀掉更弱的！好过吉奥瓦尼他们帮那个更弱的只为让那个更强的重新睡过去接着继续维持之前的状态——”
　　我忍不住开口了：“死一个更弱的换上一个更强更疯更难对付的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你懂个屁啊吸血鬼！你们这些黑暗生物的始祖也好始祖子嗣也好活太久都活腻了，像你那个虚假长亲一样这么多年还没活腻的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了！另一个亲王一度因为厌世沉睡，肯定很快会再次对这世界烦到想要睡去。瑞亚，来帮我们，让这个世界一下子消失掉两个亲王，让人类在这大地上的生活更加安全自由！”
　　我擦，她说的好有道理。我扪心自问：我要是瑞亚，我会坚定地不动摇吗？
　　我抬起头，一边紧张地注视瑞亚的任何举动，一边疯狂思考：我该怎么办？
　　我要先出手吗？猎杀，吸血，恢复体力和力量，接着一鼓作气冲出去。如果被山寨圣水泼到就忍着，逃到他们追不上我……
　　要出手吗？咬开近旁的人的血管？就算我仍然克制我的渴欲，不吸干而是留她一命，她也会因为我的袭击永远变成我的敌人……虽说要是她知道我真是辛西娅，真的猎杀过不少人，一点也达不上人类标准里的“无辜”，她一定会对我亮出她的武器。她们一家都会如此，她们是正直的人，正直就意味着如果你符合她们那个“好”的标准她们会不余遗力维护你，而一旦她们知道你其实不符合……
　　唉。就像我认识过的所有人。就像我自己的家人。选择世俗的观念，选择肩上的责任，选择心中的信条。
　　反正不会选择我。
　　我正沮丧地在这些负面思绪里越陷越深的时候，瑞亚开口了：“我不会帮你们。”
　　那么冷静，那么坚定，像是为黑暗中的我点亮了一盏灯，我胸腔里那颗七百年不跳的心那一刻都好像重新跳了一下。
　　“我之前就认识她，吸血鬼的贱民，凯瑟琳。”瑞亚继续说，“我的姥姥也认识她，妈妈也认识她——她是我家的世交，她看着我降生。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可能都没法顺利出生！”
　　……咳，我得说她把我的功劳夸大了。她妈生她时是条件很差但她姥姥在她妈身边忙前忙后我只是打了个下手顺便提供了一张床而已。老瑞亚朋友很多，没我也有别人愿意为她提供一间产房，帮她女儿接生。
　　“……呵，怪不得你这么心甘情愿地拼命保护她。”外边的猎人说，“我就说你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吸血鬼蛊惑的人。瑞亚，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要知道——对你们一家人来说可能很长的三代人的交情对吸血鬼来说根本只是漫长永生中不值一提的一小段时光！她肯定已经活过一百岁了——一个一百岁的贱民！你想想她该有多么狡猾——”
　　“我看到她一直以来坚持素食，她的狡猾只用在尽力躲开纷争。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凯瑟琳也和我看到的一样——她是一个真正的无可挑剔的无辜的好吸血鬼！”
　　我……我心虚……我不是……
　　而对面的猎人也这么想。她掷地有声地回答瑞亚说：“她这几十年无辜不代表她从来就无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的牙齿没沾过一滴人的血——它们每一个都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