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五色春

30、夜影

　　月星和月焓低眉耷眼地站在小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作为小姐的随侍兼保镖，职责就和刚才门外那俩门神一样，自小负责陪伴保护小姐。

　　但他俩实则保护不了小姐，因为凭小姐的魔力，一个人就能把一整个夜影族打翻，也同样拥有实力去打翻敌对的延日族上下，可惜族长不允许。

　　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陪伴，所以这回小姐在族中和族长大吵一架，提着行李就离开了，他俩也麻溜地跟在后头，一直跟来了育英中学。

　　小姐说，育英中学的校长是延日族族长的亲信，这所学校里也有很多延日族的族人正在就读，她便是要来此，把那些异族之人一一找出来，挨个杀了向延日族示威，为曾死于他们手中的夜影族人报仇。

　　他们二人跟上小姐的时候，小姐便知会了他们，表明了自己此来要做的事情，叫他们想好了再跟。

　　月星和月焓咬咬牙跺跺脚，虽然心有惶恐，担心日后回去族中被族长问责，但还是坚持着跟来了。

　　再过不久，待小姐找出了在学校中就读的延日族族人，小姐在前头负责杀，他们俩就得在后头负责毁尸灭迹，想想也挺心惊的。

　　瞧着他们好半晌没回话，月妍睨着他俩，“听清了吗？”

　　“听清了……”月星和月焓蚊子似的回道。

　　“……”月妍定定情绪，“做饭去。”

　　月星是擅长厨艺的，他得了吩咐立马钻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食材，按照素日小姐喜欢的口味烹饪。

　　饭桌上，月妍随口问月焓道：“听说你在新班级很受女同学欢迎？今日中午便跑到校外去请女同学吃饭了？”

　　月焓噎了一口饭，有些心虚道：“是，是啊……”

　　“紧张什么？我只是提醒你，给你的零用钱虽多，你也该省着些花，小心撑不到月末。”

　　月焓啊了一声，“我知道了小姐。”

　　“嗯。”月妍撂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屋了。”

　　月妍进屋，饭桌上俩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小姐原先那么好的脾气，近些年来自打延日族所做之事翻到了小姐眼前，她便心里想着要替自家族人出气报仇，想着要与延日族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但……族长就是不首肯。

　　小姐的性子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常因类似的事情与族长吵架，父女间闹得很僵。

　　等到小姐终于压不下去这口气了，便单枪匹马地要冲到延日族所在之地，以自己的方式清算宿仇了。

　　月星和月焓两人坚持要跟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帮不上小姐很多，但也不愿意让小姐孤立无援。

　　他俩吃完饭，安安静静地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站在水池前一个清洗一个擦水，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就回了自己屋里。

　　月妍的房间没有开灯，她站在窗户边，雨越下越大，哗哗地拍打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流下的痕迹。

　　雷声轰隆隆的震耳，闪电的银光骤然劈落，划破苍穹。窗外狂风大作，树枝乱摇，一副可怖的景象。

　　月妍出身夜影族，那是一个区别于普通人类的魔力种族，族人拥有使用奇异力量的能力，但同时也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畏光。

　　夜影族不同魔力水准的族人对日光有着不同程度的畏惧，强如月妍这般的只是不喜欢被强光直射，但更多的普通族人甚至会被日光所伤，严重者至死。

　　这是他们的基因缺陷，而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个魔力种族便是延日族，他们厌恶黑夜，无光的环境对他们的伤害更大，无光会抑制他们的魔力，令他们在一定的时间段里比普通的人族还要虚弱。

　　说起来，夜影族与延日族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从前两族关系一直很亲近，据说百年前他们的祖先都是拖家带口从另一片大陆迁移过来的，渊源匪浅。

　　迁移之时，他们两族各带了一样圣物离开，是两块宝石。

　　夜影族手持月光宝石，延日族手持日光宝石，圣物被激发内在力量之后，可以弥补各族人的弱势，令他们不必再畏惧日光，或是受制于黑夜。

　　那是能救他们性命的圣物，是两族至宝，但是十几年前同时丢了。准确的说，是同时被人偷了。

　　这个小偷是夜影族的人，名叫月侃，他叛出了家族，偷取了月光宝石之后又潜入了延日族，连同人家的圣物一起带走了。

　　月侃原打算是要割裂两块宝石，得到宝石内蕴含的奇异力量，独自壮大之后成为夜影与延日两族的统领者，但他失败了。

　　他无法得到那两份强大的力量，而两族之人对他极尽追杀，逼得他走投无路。他自知自己再难逃此劫，于是冒死潜回了夜影族，将两块宝石藏匿到了某处，又将风声放出去。

　　矛头转变了，变成延日族穷极针对夜影族，逼着他们找到宝石，归还属于延日族的日光宝石。

　　夜影族被逼得紧，族长月澄连着拷问月侃多日，也没能逼问出两块宝石的去向。月澄命令全族上下在家族中搜寻宝石的踪迹，同样无果。

　　月侃得意非常，扬言既然无法做两族的统治者，那么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没了宝石的护佑，两族族人的日子决计不会好过，他们再也无法与正常人一样，不受基因缺陷影响。

　　夜影族处死了月侃，但仍然熄不了延日族的怒火，宝石一日寻觅不到，延日族便势必与夜影族以仇敌姿态相对。

　　延日族中有人认为，夜影族是成心昧下了日光宝石，想要与月侃一样，获取宝石的力量，图的就是单方面的壮大壮强。

　　夜影族百口莫辩，说什么都难以令延日族信任，两族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打那之后，延日族多番围杀夜影族的族人，放话说他们一日交不出日光宝石，便一日不会停止对他们的杀戮。

　　宝石对他们两族都太重要了，没了月光宝石，夜影族的局面更加危机，大半的族人甚至白天都不敢出门，他们的皮肤被日光灼伤，血淋淋的疼痛万分。

　　族长月澄被迫带领全族再度搬迁，搬去了无人区的深山老林里。那里树木极多，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即便是白日里，酷烈的日光被层层遮挡，能照到人的也少了。

　　在那片无人区中，月澄率领族人建立了很多住宅，在周边设置了最高级别的结界，严密地防御住延日族的袭击屠戮。族人出行，采办物资什么的，都要经过批示，夜影族看似是在防守，实则就是受困于此。

　　月妍自小就是在这样一片被封锁的山区中长大的，十几年来出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山里条件并不差，该有的学习资源、娱乐资源都不缺少。小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虽有些奇怪，她却也从未质疑过父亲月澄的决定。

　　直到——

　　在三年前，夜影族中有人外出采办物资之时，被一直寻觅他们形迹的延日族跟踪，一路追踪到了这片深山老林里，在夜影族人打开结界要回家之时突然现身发起攻击，打破了防御结界，冲进去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月妍目睹了延日族对她的族人大肆屠杀的一幕，延日族迅速地砍伐了结界之内的大片树木，让日光火辣辣地照射在出门应对抵挡的夜影族身上，顷刻削弱了夜影族的战斗力。

　　延日族放火烧山，烧了他们的住处，烧秃了大片的树木，打造了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被月妍清晰地记到了现在。

　　她以族长之女的身份站出来保护族人，她的魔力很强很强，又被教导得当，几乎以一己之力打退了延日族的攻势。

　　月妍看着四周燃烧激烈的火，看着处处都有倒地不起、或死或伤的族人，她咬着牙要追击，要令延日族付出代价，但她被月澄阻止了。

　　偷袭的延日族被打退出结界范围，月澄率领族人灭火，收拾残局，一时间顾不上月妍，自然也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当时比她年长两岁的哥哥月泽告知了她，说夜影族与延日族是有旧怨在的，已经持续了十三四年了。

　　月妍说：“两块宝石是被月侃偷走，谁知道他究竟是否真的将宝石藏匿回了夜影族的地盘？说不准他就是随手将宝石丢弃，然后嫁祸夜影族，成心引得两族相争相斗，以抚慰他夺位不利的心呢？”

　　月泽：“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也不是延日族想不到，只是害得对方失去圣物日光宝石的，终究是出自我们一族的罪人。”

　　“……”月妍沉默良久，只问：“所以这就是父亲带领族人迁移至此，藏匿了十几年，对延日族的追杀与挑衅视而不见，连他们杀上门来了，都不准我还击替族人报仇的理由吗？”

　　月泽那时的表情并不好看，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忙里忙外收拾残局的族人身上，唇线绷得很紧，末了点了点头。

　　“也许吧。”

　　“因为愧疚？”月妍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嘲讽，“因为族里出现了一个夺人圣物的败类，就要连累我们全族上下为那个疯子陪葬不成？”

　　她攥着双手，青色的血管一根根暴起，“难道我们的圣物就没有丢失？难道我们的处境就强到哪里去了吗？圣物寻不到，延日族有怨有气，就非要以屠戮我的族人来发泄？”

　　零落的火星被风吹到她身侧，险些烧着了她的衣摆。她却不闪不避，炽烈的火光映照在她眼底，显得她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样不成。”月妍当即说道：“难不成我们真要一味退避，直至族人最后被延日族尽数逼死吗？”

　　“哥哥。”月妍转过脸看向月泽，“我要与父亲好好谈谈这件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放任我们的族人惨死于延日族之手。”

　　月泽当时的态度明确，他是很支持月妍的。

　　但在月妍几次三番与父亲月澄表明态度，说要出山向延日族寻仇，都被月澄严词拒绝后，她哥哥的口风也改变了。

　　月妍只知道父亲曾与哥哥密谈过一次，至于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哥哥是否听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她一直没有逼问出来。

　　族长之命不可违背，月澄不准族人向延日族寻仇，哪怕夜影族中有很多对延日族所作所为不满之人，他们也不能逆着月澄的意思，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小姐的身边支持她。

　　月妍在夜影族中显得孤立无援，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与父亲的谈判从未停止，而月澄的态度也从未转变。

　　月妍不再试图争取族长的支持，她几次三番独自离开深山之中，去寻外面的延日族人。

　　那些人就和他们一样，早些年因为基因特别，需要受到日光宝石的庇佑，所以他们定居得十分集中。

　　两族未交恶之前，月澄与延日族中不少人有旧，月妍便是寻着这类线索，最终定位到了育英中学。

　　延日族中有很多的族人在这所学校里任职教书，他们的后代也有不少正在这里就读的。育英中学是延日族目前族人聚集十分集中的一处地点。

　　月妍决定来到这里，对延日族发起反击。

　　窗外，雨势连绵不停，天色越来越漆黑压抑，月妍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魔力越来越强了。

　　她攥了攥手，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目光阴郁凶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月妍闭了闭眼，转过身，腰倚靠在窗台上。与此同时，背后一道狭长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夜色瞬间分割成明暗两半。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好，但是——

　　月妍想，等到她了结了延日族，等她的族人不必再被迫困守于深山之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