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亮》有点无语

20、第 20 章

　　电梯一路下行。

　　经理那张满脸横肉的大脸赫然出现在电梯口，马鸣凡脚步一顿，立刻躲开视线，低下了头。

　　虽说经理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但他既然能大张旗鼓的亲自来接待客人，就说明这事没那么简单，起码在经理那里，问责是绝对逃不掉了。

　　“经理，客人已经下来了。”马鸣凡僵着嗓子说。

　　经理看都看没马鸣凡一眼，躬着腰就朝漆俞迎了过去，“您好您好，这真是我们酒店的失职，孩子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马上就能送过来，请您移步休息区等候。”

　　漆俞神色淡漠的拒绝了，“不麻烦了，我先带孩子回去。”

　　远远的一个中年妇女快步跑过来，从漆俞的肩上接过孩子，高声惊呼道：“哎呦，宝宝怎么没穿衣服！”

　　漆俞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斜觑了一眼那中年妇女，“杜姐，你先带小温上车等，我拿了衣服就回家。”

　　名叫杜姐的女人心疼的裹紧雷温身上的浴巾，抱在怀里左右摇晃，“好的好的，那先生我先过去了。”

　　经理忙不迭跳出来，“漆先生，马上就有人送过来，您不用亲自去，在休息区稍等一会……”

　　“没事。”漆俞再次拒绝了经理的提议，不用分说抬脚往前走，“洗衣房在负一层？”

　　经理见阻拦无果，快步跑在漆俞前面开路，殷勤的为他按下电梯按钮，“对对对，出了电梯右手边就是，员工在下面烘您孩子的衣服呢，您一出电梯就能看得见，要不，我陪您一起去？”

　　漆俞长腿一迈，没等经理探出去的头伸回来就已经进了电梯里面，他抬手按下负一层的按键，“不用了，多谢。”

　　经理两只小短手交叉握在胸前，像抽油机一样不住的点头，“好好好，您慢走。”

　　孩子被保姆抱走，再到漆俞转身进了电梯，马鸣凡一直都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呆站着，她尝试了几次想插话进来，都无从下手，眼见电梯门要关上，她才挪了脚步跟过来，附和道：“您慢走。”

　　电梯里的顶光打的很刺眼，看不清漆俞的眉眼，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光影里，几乎与背后黑色的电梯壁融为一体，像一只蛰伏的蝙蝠。

　　电梯门紧紧关闭，经理脸上谄媚的神情立即消失，他狠狠的朝马鸣凡瞪过来，声音大的像是要生吃人，“马鸣凡！你给我过来！”

　　马鸣凡忐忑不安的跟着经理去了办公室，她还没开口为自己辩解，眼角就闪过来一个蓝影，身体比脑袋反应的更快，她还没意识到那蓝影是什么，就依靠本能躲开了，蓝影掠过她的脑袋，重重砸在玻璃门上，发出让人心惊的闷响声，那脆弱的文件夹受不住，里面的资料四散开，落了一地。

　　马鸣凡预料到经理会生气发火，但直接拿文件夹丢，着实让人没想到，她被吓的不轻，眼泪未经允许就扑哒扑哒落个不停。

　　经理显然是还没解气，抓起手边的文件夹还要扔，看到马鸣凡的眼泪，他才意识到有些过火，手高高举起来又放下，终是法律压过了愤怒，他把文件夹重重一摔，咬牙切齿骂道：“你还有脸哭！马场负责人都跟我反应了，你说说你逞什么能？嗯？那你该管的事情吗？”

　　马鸣凡委屈的眼泪停不住，她抽噎道：“我做什么了？我不就给小孩子喝了一杯水吗？”

　　经理见她还敢顶嘴，气的胡子又翘起来，“你这还叫没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喝杯水喝的人孩子尿裤子，你还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是吧！？”

　　马鸣凡张了张嘴，“我……”

　　“你别说话，”经理不耐烦的打断她，“你懂不懂规矩啊你，马场是跟咱们酒店合作的，他们只是借用酒店的休息室，又不是咱们的客户，你巴巴的上赶着插手什么？那么好嘛，你当好人是当了，人家直接把孩子甩在这里，你当金卡客户什么人？你还脱人孩子衣服？现在投诉还没过来，投诉来了你也不用给我多说一句话，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经理显然是气的不轻，骂完了还没舒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越看马鸣凡越闹心。

　　马鸣凡绞着手，头低的恨不得塞进肚子里，为了照顾雷温，她已经错过了饭点，这会看经理那个态度，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最后一波放饭。

　　马鸣凡思绪纷飞，耳边经理的数落声逐渐飘忽，只剩下小肚子那块的痛感越发明显。

　　脸上的泪还没干，就已经开始不重要了。况且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需要为着旁观的人多生出一份羞愧和难堪。

　　羞耻能持续多久，她不知道，也没打过表，但据她的观察，羞耻很难撑过一顿饭的时间。

　　在饥饱面前，所有的尊严都要朝后站，这是马鸣凡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况且挨骂一定会结束，但饥饿，不会在进食前自己消失。

　　经理自顾自骂了半天，本想看见马鸣凡痛改前非的脸，抽空一瞧，马鸣凡又露出那张呆呆傻傻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检讨自己的样子。

　　他气的死命一拍桌子，怒声喝道：“马！鸣！凡！”

　　马鸣凡纷乱的思绪还没回过神，被人骤然一叫名字，她有些茫然，“嗯？”

　　经理被她的疑问句弄得更加生气，他深吸一口气，预备加大骂人的声量。

　　一口气还没吸完，门被轻轻叩响。

　　是漆俞。

　　漆俞轻声对马鸣凡说了声，“不好意思。”进了办公室后反手关上了门，他蹲下身体，一张张将散落的纸张拾起，在掌心略略理齐，动作轻柔的放进文件夹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迅速又自然，仿佛他并不关心是否有人在侧，文件又为何散落在地上。

　　他对一地狼藉毫无异议，只是在将文件放回经理桌上时，路过马鸣凡身边，他侧身认真的看了看她的脸。

　　马鸣凡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狈，她化了妆，技术依旧不算好，只能寄希望于眼线能顶住泪水的冲洗，能留住最后一点颜面。

　　马鸣凡避开了漆俞的眼，往门口躲了躲，好在漆俞什么都没说。

　　经理也顾不上吸进去的气吐不吐得出来，殷勤的跑过来，为漆俞拉开一张椅子，“请坐，漆先生，请坐。”

　　漆俞长腿交叠，心不在焉地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他穿着严肃禁欲的黑色西装，干净疏离的坐在真皮椅上，漫不经心的转动身体，仿佛早已和周围的嘈杂隔离。

　　经理候在一旁，头也不回的吩咐马鸣凡，“小马，看茶！”

　　这句话对于马鸣凡来说，无疑是一句赦令，多谢漆俞来打这一把岔，这下不论他投诉与否，都意味着经理的责骂要告一段落了，她暗暗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脸上是否会晕了妆，抬脚就要往外走。

　　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漆俞冷淡的声音传过来，“不用了，谢谢，请您过来坐下。”

　　两句截然相反的命令，马鸣凡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她朝经理投去询问的目光，经理也对漆俞这话摸不清头脑，不过既然客人吩咐下来，照做就是了。

　　于是经理也帮马鸣凡拉开椅子，友善的请她坐下，“来，小马坐吧。”

　　马鸣凡提心吊胆的坐了过来，她忍不住观察漆俞的表情，之前说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这会儿又特意让坐过来，难道是要当面投诉？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漆俞对她探究的眼神尽收眼底，他轻笑起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小包湿巾，“擦擦脸吧。”他的视线从马鸣凡的胸卡上一闪而过，“马小姐。”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看起来有多么颓靡，黑色的眼线在她的下眼睑晕开，宛如垂死蛾子翅羽上有毒的磷粉。

　　真漂亮，不够精致，却有独特的吸引力。

　　那不是张一眼难忘的脸，素淡如水，总是无法在第一时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却在恍惚的瞬间，使人觉出她的美来。

　　在黑影里，兀自闪着晶莹而迷人的光。

　　马鸣凡讪讪接过纸巾，“谢谢。”

　　漆俞克制的收回目光，“不用客气。”

　　他将视线转向面前的经理，严肃了神情，“如果我没会错意，您刚才似乎是因为我，”他停顿了一瞬，似在整理措辞，“因为我在责怪马小姐是吗？”

　　经理连连摆手，“没有的事，跟您没有关系，漆先生，您别误会。”

　　漆俞：“您不用跟我客套，我心里有数，一开始，我也跟您表达过不会追究责任的想法，相反的，我要郑重感谢马小姐对我儿子的照顾，这些您都已事先知晓，那么，现在闹这一出，”他冷笑，“是想给我施压吗？”

　　如果漆俞先前说的话是真的，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经理还是不由分说骂了马鸣凡，还让他撞见，这事确实就值得分说分说了。

　　你们酒店是想反过来追究客人的责任吗？

　　你说没有，那为什么照顾客人孩子的员工不仅没有得到嘉奖，反而要挨骂呢？

　　你是在暗示不应该照顾客人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