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亮》有点无语

1、第一章

　　现实世界在马鸣凡毕业证书到手的那一刻，就立即停止对她微笑。

　　迷茫就像深秋乍起的灰白的雾，一个接着一个的吞噬掉社会新人，若是父母亲朋阅历够多，或许还不太难熬，可怕的是，要独自一人在浓雾里摸索出路。

　　马鸣凡正是如此，学历不高，又身无长处，出身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父母都是靠苦力吃饭的辛苦人。

　　每天睁开眼，耳边就是父母的唠叨，半劝半骂的让她赶紧在本地找个工作，好稳定下来尽快成家。马鸣凡心里觉得不愿意，可她向来就是任别人推着走的。一离开学校，她连下一步朝向哪都没个主意。

　　所以她一听说高中同学要去六百公里外的一线城市找工作，立马逃也似的跟着来了。

　　同学小文和她不在一个车厢，列车缓缓离开站台，马鸣凡挤在陌生人中间，微微仰着头去看车窗，看到窗外熟悉的景色飞速后退，泪意又不住上涌，她悄悄擦了擦眼睛，还是没忍住穿过几节长长的车厢，躲去了小文的身边，千恩万谢的求得小文的邻座同她换了座位。

　　小文斜着眼睛瞧了马鸣凡一眼，看到她眼头又闪出几点泪花，不可置信地喊道：“马鸣凡！你哭什么？我们是去工作，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真舍不得家，还是别去了。”

　　小文自小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出远门找工作立马就收拾东西动身，最看不得别人犹犹豫豫的做派。

　　马鸣凡跟她同学三年，两人关系不冷不热，她俩人性格截然相反，这次一起出行，纯属是个意外，现在马鸣凡刚上车就哭哭啼啼的，到地方了指不定还要怎么麻烦人。

　　小文的声音不算小，引得旁边人纷纷地看过来，马鸣凡瘪瘪嘴，不好意思的拉住她的衣袖，“没有没有，真是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上周我还在学校呢，这周我就要出去工作了。”

　　小文抽回自己的衣袖，“这有什么，你早晚都要工作的不是吗？我们去的可是尚港市，国际大都市，等下到了那你再哭我这真无语了，不懂有什么好哭的。”

　　马鸣凡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她低下头小心的看了看旁边，是否还有人看她，见没人再注意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小文，我到了那不会再哭的。”马鸣凡垂着眼睛，素白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坚强，未经打理的额发落在她的眼尾，是一副乖乖女模样。

　　小文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递到马鸣凡面前，“喏，你看看这个，这个领班姐姐跟咱们是同乡呢！她说她们餐厅在招服务员，虽然是服务员，可是也是要有学历要求的，因为服务的都是高档宾客，要会基本的外语交流。福利待遇都挺不错的，而且还包食宿，咱们到了就有地住，你怕啥是不是，大不了再买张票回来。”

　　马鸣凡听她这么说，心慢慢也定了下来，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又不是买不到返程的票，又不是不能往回走。

　　列车轰隆隆一路向前，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小文已经靠在窗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马鸣凡抱着两人的挎包，无聊的扣着手指打发时间。

　　隔壁座位的人已经换了几番，就在马鸣凡支撑不住也要睡着时，新上车的乘客来了，马鸣凡只得让了座，她又放心不下熟睡的小文一个人在这，就硬是站着到了目的地。

　　伴随着列车员的呼喊，小文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一转头就看见马鸣凡为了给人让路，正艰难往一旁的座位里挤，小文哭笑不得地问，“你干嘛站那？有人了，你回你自己的座位啊？”

　　马鸣凡冲她笑笑，又从座位里挤出来，往她身边来，“我这不是担心你睡过站嘛，而且你的手机还在我这，我回去坐了你也联系不上我。”

　　“傻不傻啊你，列车员每站都会提醒的，我又不是睡死了听不见，”小文站起身，转了转胳膊，“你来我这个位置坐吧，我起来走走，睡得累死了。”

　　她也是真的站累了，听小文这样说，马鸣凡爽快的应了一声，挤进座位就坐下了。

　　小文从她怀里拎走自己的包，哈欠连天，“都快两点了，终于要到站了。”

　　马鸣凡跟着也打了一个哈欠，“是啊，不知道这么晚了能不能打到车。”

　　小文无所谓的说：“肯定能啊，大城市怎么可能打不到车，就算打不到车，我们随便再找家酒店住也行，反正出了站到处都是酒店。”

　　马鸣凡：“那就行。不露宿街头就行。”

　　“傻不傻，跟我一起出来我还会让你露宿街头？”小文摇摇头，心情颇佳地指挥起马鸣凡下一步的动作，“好，马上就到站了，快回去拿你的行李，等会儿我在出站口那等你。”

　　马鸣凡依言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挪到出站口旁边安静的等着。

　　与满身疲惫，裹在臃肿暗淡厚棉服里的马鸣凡不同，身旁擦肩而过地人多是步履轻松，妆容精致。

　　尚港市，于她们来说，是未知的冰冷的陌生之地。于旁人却是温暖温馨的家庭所在。

　　“真想在这里也有个家啊。”马鸣凡凝神看着，忍不住轻声喃喃道。

　　“走啦！马鸣凡！这！往后看。”小文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马鸣凡不再犹疑，慢跑两步追上了小文。

　　“你怎么跑我前面了？”

　　“哈哈，我看你在那发呆，故意在你前面走过去，看你能不能看到我……”

　　“我还想你怎么这么慢呢……”

　　“……”

　　少女的声音在空气里飞速被风吹散，越过高高的横梁，飘去她们梦想的地方。

　　结果两人刚出了车站就被现实狠狠摆了一通。

　　两人怕打表的出租车太贵，偷摸上了一旁的黑车。

　　黑车司机笑呵呵的帮她俩提行李，见她俩还担心车费的事，连忙轻声安慰道：“别想太多啦，小姑娘，我这是顺风车，把你俩拉到市区，一人给我五十就得了。”

　　这比坐出租车要便宜上整整一半，司机态度又好，两人也放下了戒心。

　　车子一离开车站，司机马上变了一副嘴脸，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哎呦，小姑娘啊，你们要去的这个酒店位置可偏，我过去了回程拉不到客人的，这不行，五十不行喽。”

　　“您刚不说五十一个人吗？”马鸣凡反问道。

　　司机点点头，“对啊我说去市区五十块，你俩去的这酒店不算市区咯。”

　　马鸣凡和小文两个人面面相觑，又不好跟司机硬着来，“那司机师傅您说多少合适？”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俩一眼，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这样吧，这就算你们两个包车了，一人给我……一百五吧，算你们优惠。”

　　小文暴脾气率先喊了起来，“什么！一百五，你怎么不去抢算了，刚才那出租车才要一百五两个人！”

　　司机轻蔑的笑了一声，“他一百五两个人，你去坐他的啊，我这一百五两个人可划不来，邮费都不够。”

　　“你！”小文气结，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你就不怕我举报你。”

　　“随你举报，我们这都合法运营。”司机毫不在意的一甩手。

　　眼看小文就要拨通举报电话，马鸣凡连忙按住了她，现在车子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上，要是真拉扯起，来对她们来说太危险了。

　　马鸣凡一边悄悄打开录音，一边开始套司机的话，“师傅，一百五两个人真的有点贵了，真的不能便宜点吗？你到了酒店那边肯定能拉到人的。”

　　“便宜不了。”司机一口回绝了。

　　马鸣凡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不着声色的话题往司机的违规行为上扯，“咱这也不打表，况且一开始我就告诉您我们要去的地方了啊，您那时候也没说不算市区是不是。”

　　司机呵呵笑了笑，不再理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样子。

　　马鸣凡也不气馁，继续说道：“算了，一百五就一百五，我这边扫您，收款码在那呢？”

　　听到收钱，司机终于反应，从手套箱里摸出收款码牌子，递给马鸣凡，“扫这个。”

　　“好嘞！”马鸣凡笑着接过牌子，对小文使使眼色，状似无意道：“那您记得给我们开个发票，我们拿回去也好报销。”

　　听到钱到账的响声，司机才恢复成一开始的笑模样，连说：“好说，好说。”

　　说罢在身旁的机器上胡乱按了几下，一张“定制”发票单便从黑色的小机器里吐了出来。

　　发票单到手，马鸣凡也不再过多言语，她拉过小文的手，安抚的拍着。

　　小文搞不懂马鸣凡此番举动的用意，只是心疼自己白白多花出去的一百块，咬牙切齿的腹诽了好一阵，愤愤不平的扭头看向窗外，不肯再看讨人厌的司机一眼。

　　到了目的地，司机还特意下来帮两人拿行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直到司机的车开远，小文才质问起马鸣凡，“刚才干什么按着我不让我说？这下好了，刚到地方就被诓了一百块钱。不，是两百！”